海澈儿红李子 文:阿慧/评论:王冰 图源:堆糖/主播:魏小裴 ▽ 版式设计:湛蓝 点击绿色标记收听香落美文美声 玉兰树肉肉的叶片,猛不丁地跌落在水泥地上。那叶子显然是在树尖上呆得有点着急了,或许,它压根就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小孩子。它在这时一头攮下来,啪嗒一声落地上,惊得月光在我的脚面晃了几晃。它显然摔得不轻,在我和母亲脚边,翻了两个黄绿色的大跟头,那跟头在清凉的夏夜显得相当完美。但并没因此打断我妈的讲述。 我妈正讲一个故事,她的讲述柔柔长长。她苍老的嗓音,随着月下不间断的小风,变得越来越细,渐渐细嫩成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我在她娇脆的声音里一圈圈奔跑,这样,就看到了七十年前的我妈。那时候,没人叫她的学名海平平,都叫她的经名海澈儿。 海澈儿睁开眼,听到外面扫地的声音,沙沙,沙沙,缓慢而轻柔,生怕惊动了睡着的地皮,还有屋里睡着的海澈儿。海澈儿心下说:我可没睡着,伯去大寺礼邦达时,我都已经醒了。就着房梁上悬吊的昏黄电灯泡,海澈儿套上了偏襟红底碎花小棉袄,蓝棉裤,登上黑色棉布鞋,拉开堂屋门小鹿似地跳出了出去。虽然穿戴厚实,但扑面而来的寒气仍使海澈儿打了个冷战。有零零星星的凉贴上她的脸颊,她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感受手心的变化。她兴奋地对正在扫地的女人说:下雪了妈妈!张开手让妈妈看,手掌里什么也没有,但妈妈还是清朗地说:是小雪花哎!妈妈仍没停住手中的扫帚,呼啦呼啦地扫,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已被她打扫了一半。海澈儿追着扫帚走,说:这地上还没雪呢,你扫个啥?妈妈说:我在扫灰尘,给爱干净的雪,扫出一片干净地儿。 海澈儿把自个的手脸清洗干净,然后踮起脚尖,提起八仙桌上的铜茶壶,对灶房里的妈妈说:我去掂茶啦!话音刚落,那红色的小人儿,已被雪花包裹着,消失在大门外。 去大河茶馆有两条路,除了大门前这条大路外,还有一条小路,海澈儿只要拉开自个家的后门,穿过一条弯曲的胡同,冒着烟儿的茶馆就站在面前了。可是这些天,海澈儿却喜欢走大路了,就像她突然长大了一样,大门进大门出的,大孩子似的规正起来。其实她还小,还不到六岁半呢,但是接替妈妈去茶馆掂茶这活儿,算起来也快一年了。每天一早一晚两次跑茶馆,海澈儿做起来很轻松。按伯的话说:这丫头是个老茶童了。 雪让大路泛白了,路面厚起来,踩上去有点松软。路两旁的槐树枝子白绒绒的,灰瓦房上也盖了层白雪,只露几条鱼背似的瓦脊。雪遮盖了旧毡帽似的草房顶子,白腾腾地平铺着,看起来很顺眼。雪花发酵般地一点点儿胀大,这阵子简直飘成了大雪片子,在风中斜斜地飞,打在脸上麻生生的。 小茶童海澈儿的脚步看上去有点急,小手紧握茶壶的铜鋬子,随着她细碎的脚步,铜鋬子咯哇咯哇有节奏地叫唤,她在雪中走成一只飘动的红灯笼。街上的人并没见少,赶毛驴的,推独轮车的,挑担子的,穿长衫肩褡裢的,擓篮子吆喝买卖的,热闹成一锅翻滚的粥。 小孩子也比平时多一些,他们拿雪球当炸弹,到处轰炸,四处开花。海澈儿的前胸后背各开了一次花,但她没有计较,也没有生气,她眼里只有路,小丫头只顾往前扭扭地走。走着走着,她就拐上了右边的滨河路。 ▽ ▽ ▽ 她一眼找见小街角那个破旧的草棚子,找见了草棚子下那个磨刀锵剪子的叔叔。海澈儿放慢脚步挨近叔叔,见他正骑在一条长板凳上,埋头磨一把菜刀,乱蓬蓬的头发不断挂上雪片片,先落下的已经化掉了,头顶上湿答答一片。但叔叔没有在意这个,连海澈儿的到来他都没有在意。他只顾磨着眼前的菜刀,刺啦刺啦,嵌在长凳上的磨刀石,泛着青红的水沫。一个扎着肮脏围裙的老太婆弯腰候着,那架势像是正等这刀切菜,等菜下锅。没想到,下那么大的雪,叔叔还那么忙,这跟海澈儿的猜想不太一样。在路上,她想着磨刀叔叔,正躺在草棚下那辆被遗弃的太平车上,蜷曲着身子,筛糠似地发抖,雪片一阵阵无休止地扑向他,很快把躺着的叔叔给盖住了。 海澈儿的心被揪了一下,她想:叔叔要是冻坏了咋办呢?他要是也有个像她这么大的女儿,那女孩该有多可怜。小海澈儿可受不了这个,要是自己失去了疼爱她的伯,那她可没法活了。想到这,海澈儿抽了抽酸涩的小鼻子,眼泪快要流出来了。磨刀叔叔好像听见了似的,他一抬眼,看见了抽泣的小海澈儿。丢下菜刀站起来,双手在露着破棉絮的黑袄上蹭了蹭,就把海澈儿的小脸蛋给捂上了。没想到叔叔的手竟然那么热,她还以为冻僵了呢。叔叔朝她瞪了瞪大眼睛,海澈儿从他黑亮的瞳仁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叔叔呃呃地叫两声,叫声很生硬,很突兀,把弓着腰的老太婆吓得一哆嗦。海澈儿可没有害怕,她知道磨刀的叔叔是个哑巴。 海澈儿第一次遇见他时是在半个月前,那天她起得有点早,当她掂着一壶滚茶从茶馆出来,街上还没有几个人。她知道伯礼邦达还没结束,离家人吃饭的时辰还早,就拐上了茶馆边的滨河路。再往前走走就是大沙河,她想看看河水结冰了没有。要是结冰了,那可敢情好,她可以捡一些砖头瓦块儿,朝冰面投上一阵子。她喜欢这游戏,当她挥舞砖头或瓦片砸过去,它们并没有沉下水,而是被厚厚的冰层托扶着连蹦几个高,朝远处快乐地滑去。这时候,海澈儿会听到了一声悠长地怪叫,啾儿,啾儿,像惊魂的大鸟。她还能听出冰面划破时,那种疼痛中的快乐。这复杂而动人的叫声,被冰下的水,还有冰上的风鼓拖得很远。这很有意思。 海澈儿仿佛又听到了那叫声,她欢快地蹦跳着,满大街捡拾可用的小砖头。只是这小丫头忘记了,她右手上还提着满满的一壶热茶,她哪里想到,接下来会有半壶茶水,浇上她细嫩的小脚,灌满棉鞋窠篓。小海澈儿一声尖利地惊叫,如瓦片滑过凝亮的冰河。 一个肩扛长凳,手提竹篮的男人,从街边冲过来,速度快得像一个影子,海澈儿听到木凳和竹篮落地的声音。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揪掉她那只烫手的棉鞋。然后他毫不费力地托起她,就像托一个轻巧的布娃娃。海澈儿听到那人咚咚地心跳,深重地喘息,还有暖烘烘的烟草味道。这是伯身上没有的,伯不抽烟,伯也没有这样抱过她。海澈儿想,也许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伯是抱过她的,可惜她记不得了。海澈儿很快被他托进了一家药铺,戴瓜皮帽的老中医,架副老花镜,往她红肿的右脚涂药膏,她这时才想起了疼。 ▽ 那位救她的陌生叔叔,一手掂着铜茶壶,一手牵着小海澈儿,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她一瘸一拐地朝里走,走到开满金黄梅花的影壁墙时,海澈儿转过身,看见那叔叔还没走。他眼睛亮亮的,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大胆往里走,别怕父母骂。 其实那天她并没有挨骂,父母忙着照看女儿受伤的脚,心疼得一口饭也吃不下,更顾不上询问事情的原因和经过。小海澈儿这时才感觉出害怕,烫伤的右脚火辣辣地痛,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只有海澈儿自己清楚,她的哭声和眼泪里,饱含对那位不说话叔叔的感恩。 没几天,海澈儿的脚伤就好了。她在院里闲不住,一会儿踢毽子,一会儿追猫咪,妈妈说:你还去茶馆掂茶吧。 那天的晚霞格外鲜亮,金灿灿的那种,连半空中灰突突的云彩都照亮了。海澈儿的小脸蛋,还有她手里的铜茶壶,也都金闪闪的。她故意绕到滨河路,试图在她烫伤的地方,找见那位好心的叔叔。还好,她毫不费力的就把他找见了。叔叔坐在草棚子下,正给人磨剪刀呢! 小丫头海澈儿掂茶回来后,悄悄躲在叔叔的背后。她瞄见太平车上有一个黑色瓦碗,就小心地掀掉了茶壶的圆盖子。一股热气呼地窜出来,把她的小鼻子给蒸疼了,但随即就冒出一阵茶香,她很快被这醇香抚慰了。 ▽ ▽ 海澈儿双手捧起黑瓦碗,一碗热腾腾的茶水,扑闪着红亮亮的光晕,芬芳的茶香在寒气中固执地缠绵。她来到他的面前,嫩生生地说:叔叔,您喝茶。 从那时起,一早一晚,海澈儿都要给叔叔倒上一碗,滚烫喷香的大碗茶。 哑巴叔叔捂住海澈儿冰凉的小脸蛋,发现小丫头流泪了,明白这孩子在担心自己,就在雪地上跺跺脚。他脚上换了一双半旧的皮棉靴,鞋头蹭掉指头肚大的一片黑漆。这靴子,昨天还穿在伯的脚上,小海澈儿惊了一下,她知道,伯什么时候已经来过了。 茶馆离草棚子不远,海澈儿走几步就到了。一进茶坊,人立马就暖和了,从门里看,雪片子飘得虚虚腾腾。海澈儿发现,今天茶坊里比较拥挤,一个人挨一个人,没有空隙;大木板子上各种茶壶也很挤,一把壶挨一把壶,也没有空隙。海澈儿把她家的铜茶壶,排到队伍的最末尾,担心它坐不实掉下来,就往壶堆里推了推。茶坊里都是些大人,门口冷,雪片朝里潲,她就往人堆里挤了挤。这样,她就听了几耳朵大人们的谈话。 长棉袍的说:听说解放军要来了。 穿短棉袄的说:我在街上拉车,瞄见几个挑担子、扛凳子游乡的,眼生得很,一看就是外乡人。 戴眼镜的说:小镇气氛有些紧张,这几天还是少出门吧。 戴礼拜帽的茶坊老板在煤火前忙活,他不参与谈话,他只跟冒着蒸汽的大水壶说话。 老板面前一拉溜五六只洋铁皮打的大水壶,一只可装半木桶生水。烧开一壶水,老板就掂下来,让它坐在旁边木墩子上冷静,等壶肚子里的水不哼唧了,小伙计就用力提起它,挨个往小茶壶里倒水。在倒水之前,还要朝小茶壶里加茶叶,这是小镇喝茶的习惯。茶分叶子茶和梗子茶。轮到海澈儿了,不用她说话,小伙计就自动倒了包梗子茶。海澈儿一家最爱喝这种茶。 海澈儿提上茶壶出来时,那些大人还在说,有的小茶壶里的热茶变凉茶了,他们还没有回家的意思。海澈儿可不愿意听他们瞎白活,她要尽快让哑巴叔叔喝上烫嘴的香茶。今儿天冷,茶凉得快呢。 急是急了点儿,海澈儿还是稳住了脚步,她可得记住上次的教训,不能再让热水烫伤了脚。 哑巴叔叔正把菜刀、剪子、磨刀石、破抹布装进竹篮子。海澈儿知道,他又要扛着长凳走街串巷做生意了,就赶紧给他倒了一碗茶。叔叔在雪里接过冒热气的碗,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急急地喝下去,他慢慢地蹲下来,把茶碗捧到鼻尖深深地闻,闭上眼睛出了一口长长的热气。海澈儿歪着小脑袋,眨巴好奇的大眼睛看叔叔,见他微红的鼻翼翕动几下,多皱的眼角慢慢潮湿了。 海澈儿掂起茶壶准备回家,却被哑巴叔叔拽住了,他一只手在破棉袄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一个小东西放在她手里。哑巴叔叔扛上长凳走了,凳子腿上悬挂的竹篮一悠一晃,雪花把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淹没了。 ▽ 海澈儿慢慢张开小手,一个红李子!浑圆的红嘴儿,光润的红皮儿,浅浅的红沟儿。通体耀眼的红,红得有点紫,紫中透着红,把个小丫头爱得眼睛都红了。海澈儿把红李子托上手掌,到处是飞扬的白雪,那红李子活像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 妈妈在门口接住海澈儿手里的茶壶,她一边扑打女儿身上的积雪,一边轻声地埋怨:又贪玩了吧!每天都回得这么晚,一家子都等你的茶吃饭呢。海澈儿进了堂屋,果然见饭菜已上桌,伯坐在饭桌旁,他面前三只陶瓷茶碗空荡荡的。妈妈赶紧挨个倒上茶,屋里开始飘荡着茶香。海澈儿看见茶碗上起了一层烟儿,知道这茶还热着,就安稳了一颗小心脏。 一家三口先喝了一通茶,那红茶入口绵绵的,入胃暖暖的,两小碗下去,食欲就大开了。海澈儿今天的胃口格外好,她吃了一个杂面饼,又吃了半碗炖白菜,没有喝稀饭。小镇人用茶代替稀饭,不是主妇懒惰,而是家家只有一口铁锅,一个土灶。贴饼子,煮白菜,哪还有其它锅灶来烧稀饭?茶馆可以烧水啊,小镇人就去买啊。早餐晚饭时间,街头巷尾都有茶壶在游动。 ![]() 晚上,伯却把海澈儿按在了家里,紧闭大门,连妈妈都不许外出。街上不时有人跑动,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突然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伯小声地纠正女儿:哪里是鞭炮,是枪声!把海澈儿吓得缩进了雕花顶子床角。她躲在暗处闻了闻红李子的香味,不禁想起了哑巴叔叔,他现在在哪儿呢?是扛凳子游乡,还是在小草棚等她送茶呢?今晚他可喝不上她送的茶水了,就连伯和妈也喝不上了。 因为白雪,还因为枪声,伯比平时起得更早。当他小心翼翼拉开大门时,瞬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大门外躺满了大兵,他们抱着枪杆子躺卧着,一直延伸到大街口。士兵们身下铺着雪,身上盖着雪,睡得如雪一般安宁。 ▽ ▽ 中午,雪停了。海澈儿随伯来到了滨河广场,广场上的人很多,好像全镇的人都来了。积雪已被夜里进城的解放军清扫得干干净净。人群里突然响起掌声和欢呼声,一个人站上高高的讲台,他身穿灰军装,腰扎武装带,大手一挥说:乡亲们好!那声音真好听,真柔软,不像小镇人,说话硬撅撅的。海澈儿拉住伯的长衫,挤到最前头,刚站稳,她的小手猛然被父亲的大手捏紧了,疼得她差点儿叫出声。她一眼认出了,台上讲话人脚上的那双鞋:半旧的皮棉靴,鞋头蹭掉指头肚大的一块黑漆。她忍住咚咚地心跳,把个小脑袋使劲向上仰,终于看到了那双粗糙的大手,还有那张熟悉的面孔。她失声叫起来:哑巴叔叔! 半下午时,太阳出来了,沙河面上的冰雪汪着一层金黄的包浆。海澈儿提着铜茶壶,边走边拿红李子对着太阳照。她惊讶地发现,李子里面的汁水竟然也是红色的,阳光下血液般地蠕动。 我妈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声音很沧桑,把那个叫海澈儿的小丫头惊跑了。我回头看了看身边年迈的母亲,她正对着高悬在玉兰树梢的圆月亮,做一个孩子气的小动作:像小时候拿红李子照太阳似的,伸手对着月亮照了照,我不知道她老人家这时照见了什么。 正想问,母亲对我说:你知道吗?那红李子有股烟草味。 刊发《回族文学》2016年第六期 ![]() ▽ 阿慧:用摇晃的时间呈现绵延不尽的生命气象 评论/王冰 在中国当下的散文家中,阿慧是一个勤奋、认真、颇有天赋的作家,也是一个在散文写作中紧贴地面,焕发着地气的作家,更是一个用生命用力写作的作家,不论其他,但就她随着河南老乡去新疆的棉花地里,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地头、田间、饭时,住地与那一帮摘棉花的农民工的真诚交往,就必然使得她创作的散文与众不同。 读完阿慧的不少散文,就觉得她的散文有诸多优点,其中有一点很是突出,就是阿慧散文中摇晃的时间,她用自己的文字营造了一个个在时间中摇晃的情景,使得她的散文中的时间也变得飘缈不定,从而具有了文学中的审美特质。 我们知道,在现代散文中,叙事作为基本的一种手法,使得散文中的时间与小说中的时间一样,在写作实践中自然成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与古代传统散文相比较,现代散文很重要的一个特质就是散文叙事的完整性被打碎了,由此使得散文家的直觉思维与事实上呈现出的散文,出现了时间上的落差,正是这种落差,使得作者笔下的散文变得摇曳多姿,呈现出不同的色彩。而阿慧的散文也是如此,我们能够透过她细腻灵动的文字,看到她散文写作中时间的摇晃,以及在破碎的时间中她要表现的世事变化和人生起伏的七零八落。 可以说,阿慧散文是其对所经历的或者所见到的,日益复杂无序的现在的一个映射和回应。在其散文创作中,阿慧看重的不仅仅是叙事事件的真实时间,更是她作为散文家的一种对心理时间的强调 , 她用她写作散文时的心理时间,弥补了那种现实时间本就带给散文创作的不足和缺憾。阿慧以一种自己心理特有散文新的时间结构方式,进行着作为一个具有主体性的作家个体,对世界的悲情却又温暖的表达。可以说,时间性,既是阿慧写作散文时使自己入迷的地方,又是她思维自觉的,脱出秘境的开始,由此,她的笔下便出现了一个多元的、带有跳跃感的故乡世界。也就说,阿慧在对于时间进行情感和理性处理的叙事中,使得自己的情感和文中人物的情感在其中相互交错,在其内在具有因果关系的经验范畴之内,又建起了一个自己很难脱出的回望中的乡村世界。于是,虚构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同时在阿慧的散文中出现了,她试图通过时间维度的交叉,实现她复杂的散文创作。因此,可以说,阿慧既是散文时间漂移者,也是散文时间的坚守着,她或者坚定于时间的牢笼,或者通过时间主题来对自己记忆中的世界进行诗性观照,于是她散文的时间是走向哲学化的时间,她写作时心态的从容,就是她人生模式与时间结构关联出的一个新的空间。 ![]() 一般而言,散文家直觉思维的非逻辑性,使得散文体现出一种写作的非时间性,它往往强调的是一个散文家在俯仰之间的天机自流。比如,古代文人在为文时,一瞥之下,就有可能会使得一个作家的主体,和外在的客体之间融汇交通,由此达到心灵顿悟的情境中。这种接通灵感的原始感觉必然也通向诗性特征,因此,阿慧在应感之会之后是有“通塞之纪”的,这就是她散文写作中的非时间性。记得陆机曾自感叹:“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由此可见,阿慧散文的秘诀就在于对于往事时间上的开与闭,通与滞,思维的缓与急,由此,她才能写出人生的“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的奥妙,因此古人讲的“世皆新矣,而自以为故;舟日易矣,而视之若旧;山日更矣,而视之若前。今交一臂而失之,皆在冥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复今我也。我也今俱往,岂常守故哉?”( 郭象注《庄子·大宗师第六》),而阿慧散文的“日新之流”,就是往事如烟,就是什么都留不住,只有凭借一种特别时间意识,将其在摇晃的情景中呈现出来,最终赋予阿慧散文有一种更为阔大的忧伤意识和生命的深厚内涵和意义。也正是因为阿慧的散文是朝着方向去的,才使得她的散文既有诗意的表达,又有理性的认识和把握,是一种情与境交织成长的融汇,情感便在时间的摇晃中如水东注,让人动容。 因此,阿慧是一个在生命的摇晃进行写作的散文家,也是一个能够在摇晃的时间中写出散文佳作的散文家,她在摇晃的时间呈现除了一种绵延不尽的生命气象。 ![]() ![]() 阿 慧,本名李智慧,女,回族,河南省沈丘县槐店回族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当代现实主义题材创作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作品曾在《民族文学》《回族文学》《散文选刊》《美文》《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等报刊发表。曾获得冰心散文奖、《民族文学》年度奖、杜甫文学奖、《回族文学》奖等三十多个奖项。 评论作者简介: 王冰,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山东,评论家,专于中国散文创作、理论研究与批评。现为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培训部主任,副研究员。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受邀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蓝皮书:中国文情报告》编委、课题组成员,西北大学散文研究所的特聘研究员,全国“在场主义”散文奖,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定点深入生活项目等各种全国性文学奖项或活动的评委等。曾在《当代作家评论》、《当代文坛》、《南方文坛》、《文艺报》、《人民日报》、《散文》等报刊发表大量散文、散文理论、评论作品等;曾于2007年和2015年两次在贾平凹先生主编的《美文》开有“散文研究”专栏;于2017年在《美文》主持“散文发射场”专栏;《南方文坛》曾于2015年第2期 以“今日批评家——王冰”专辑对其做重点介绍,评论家白烨、散文家冯秋子分别为其撰文。主编有《才女书:百年百人百篇女性散文经典》《追梦》,参编有《大师书斋》、《中国先锋散文档案》30余卷本等;出版有散文理论专著《散文:主体的攀援与表达》、《集体的光亮与个体的无名——“现代性”景深中近十年来中国散文创作图谱》,诗集《疏勒河的流水溢上岸边丛杂的小径》,另外著有散文理论专著《散文的传统》等。 主播简介 魏小裴,喜马拉雅有声主播,有近十年的专业电台播音主持经历,在喜马拉雅FM创办有《宝贝晚安》、《消闲四品》、《经典诵读》、《宝贝总动员》等专辑,现与“香落尘外”原创文学微信平台合作推出《香落尘外》原创文学有声节目,致力于传播原创文学作品。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Effi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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