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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 | 赵丫 | 父亲

 香落尘外 2020-03-14
 

文: 赵丫

图源:堆糖

 大概是十岁左右看到过父亲小时候的一张黑白照片,父亲伸着小舌头,俊美白净、萌萌的,谁见了都想抱起来亲上几口的那种。照片里有两个姑姑、伯父和奶奶,我问奶奶爷爷哪里去了?奶奶说,这张照片是爷爷去世那年照的,那就是说,父亲三岁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此后,奶奶一个人右手拉大左手拉小,一肩挑起双亲的担子,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只是那时不谙世事,没有保存好那张珍贵的照片。
       

母亲离开我们太早,记忆里没有母亲的模样,只是一些关于母亲的事还能模糊地记起。记忆深刻的是母亲和伯母吵架,不记得因为什么了,吵得很凶,堂哥比我大六七岁吧,堂姐大我三四岁,他们已经知道帮助伯母和母亲吵架了,我只是看新奇。母亲气得大哭,正赶上父亲从外边回来,父亲把母亲强拉回屋里,幺妹正好睡醒了,爬到母亲怀里,母亲一肚子的火只好冲父亲发了,父亲不说话,本来父亲性格就内向,不善言辞,任凭母亲出够了气,父亲才说:“都是一家人,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啥事忍忍就过去了,相互理解点、包容点,不就没事了吗?”说完父亲替母亲抹了把眼泪,幺妹正吃奶,小手推着父亲不让他靠近母亲,还坏笑着瞅瞅母亲,又瞅瞅父亲,母亲和父亲忍不住都笑了。
        

就是那一年的五月,母亲抛下我们姊妹仨,还有只做了六年夫妻的父亲,赴了黄泉路。
      父亲是老三届毕业生,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突然有了很多身份,况且他本来就是地主的崽,考取了的大学,还有资格上吗?父亲稀里糊涂地就被揪去劳动改造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在家,奶奶也时常被揪去扫大街,没人照看我们姐妹仨,特别是我,假小子的性格,懵懵懂懂的,没办法,奶奶只好早早地就送我去了学校。班级里,不但我岁数小,个头也是最小的,性格外向开朗傻傻咧咧的,很讨老师和同学们的喜欢。下课的时候,班主任郭老师就坐在教室门坎上,给我抓头上的虱子,那时我是班上最脏、头上虱子最多、穿的最破的一个,但唯一让我骄傲的是我也是班上成绩名列前茅的那一个。

那是七六年吧,刚刚开学,班主任郭老师在下课的时候告诉我,说我父亲明天来学校当老师了。我用怀疑的眼神看了郭老师好长时间不说话,不相信是真的。老师在我的眼里,那是多么神圣啊!
          

回到家,我看见父亲在洗他那件我几乎都没怎么看见他穿过的蓝色的衣服,听奶奶说,那是父亲和母亲结婚时穿的。我把郭老师的话和父亲学说一遍,父亲笑了,点点头。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很少看到父亲笑过,不过父亲在我们学校不到一个星期,就被调到离家几十里的中心总校去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家有六七里路,每天要跑两个来回。上学的路上,同学们谈天说地,有时说些女人的事,我什么都不懂,因为个子矮小,在同学堆里钻来钻去,惹得同学们大呼小叫的。
        总校离家有四五十里,父亲就住在学校,周六回家,周日返回。
       有一年的期末考试题是父亲出的,里面有一道题,是三十六又三十六分之一除以三十六又三十六分之一,我没怎么看题就随手写上等于零,心里想出题人是脑残吧,怎么这么简单呢?
        

等待公布分数的时候,我一脸洋洋得意,心想,第一名非我莫属。可是,老师念到我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九十五分!我懵了,老师搞错了吧?我怎么会是九十五分呢?一下子排在了第六名。我依然硬撑着东张西望假装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是开了锅似的难受。卷子发下来,我赶紧翻看错在哪里,那道三十六又三十六分之一除以三十六又三十六分之一被判卷老师用红笔圈了一个大大的红圈,格外刺眼,本来这个是个二分题,可是判卷老师却硬生生地扣去了五分,是谁这么“恶”呀?班主任却笑而不答。
         

周日和父亲恨恨地说起这事,父亲笑了,说:“我就是那个恶人,那么简单的题你都做错了,就是让你记住这次教训。这只是期末考试,要是考大学,这一马虎,就不是一分二分的事了,这一分二分可以改写你的人生的!”我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又怨又恨地说:“那也不至于扣五分吧?我都排第六了。”父亲拉过我说,分数和排名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初三的时候,我去了父亲在的总校读书。 有父亲在,我收敛了不少坏毛病,学习也是很认真的样子。清晰地记得那是夏天的某个周六早上,第一节课是数学,走进教室的竟然是父亲,他笑吟吟地放下书,说:“今天你们数学老师有事,我来替他给你们上课。”

这是第一次听父亲讲课,父亲讲得清晰、简捷、我却没听进去,不敢望父亲的眼,手足无措的。这是父亲给我上的第一节课,也是最后一节课。那次上过课后,父亲就被调到离家一百多里的白音花高中去了。
        父亲是高三班主任,一俩月回不了一次家,回家也是骑他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那时也有班车了,父亲却没有坐过一次。
       我做复习题的本子是父亲学生们的考试卷子,我用背面做习题,每每看到同学们用的都是被裁剪好的洁白的本子时,我心底深处也会生出一丝怨恨来。
       

那时,不懂日子艰辛,总以为父亲吝啬,总以为父亲每月的工资是花不完的“银行”,奶奶的唠叨是在“哭穷”,言外之意是让我们节省,怨父亲不给我们买新衣服,不给我们买新书包,买白纸。每一次父亲回来,老远就会听到自行车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像小燕子一样跑出去,父亲抱起幺妹放在自行车前面,二妹坐在后面,我在后边帮父亲推着自行车,一路欢笑。现在想来,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晚上,父亲指导我复习功课,提前预习没有讲过的知识。
        记忆里,父亲从没有骂过我们一句,没戳过我们一指头。
         每次,我们犯了错误,父亲只是说一两句,我们就会很自责,眼泪会不自觉地流下来,父亲并不严肃,更不会发怒,但我们姊妹却很怕父亲。
       

那年快秋天的时候,周日,父亲给我们姊妹每人买了件上衣,我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幺妹的是件粉色的,领上还有一个蝴蝶结,我帮幺妹穿好;二妹的是件红色格子衬衣式的,还有两个三角形的兜,我又帮二妹穿好,妹妹们立时靓丽起来。父亲又拿出我的,那是一件说黄不黄、说灰不灰的格子外衣,父亲解开扣子,帮我穿好,幺妹拍着手蹦高笑着: “大姐变成前院二婶了。”我的衣服又大又肥,而且不是我这个年龄段穿的衣服。听到幺妹的话,我跑到镜子前,镜子里活脱脱就是幺妹说的前院的二婶,二婶都五十多了。我脱下衣服,扔在炕上,摔门跑出去,蹲在房角捂住嘴痛哭失声,我身上穿的是奶奶用她的蓝布褂子改成的衣服,同学们都笑我好久了,我连做梦都想拥有一件新衣服,可现在……也许一件事情盼得太久,失望就越会变成绝望,我心底的恨油然而生。
         晚饭我没有吃,挨了奶奶的骂,我更委屈更伤心,父亲一直没有言语。
          

我蒙住头假装睡着,只是眼泪还在无声流下,湿了枕头,一只大手帮我掖好被子,又抚上我的脸,一张大脸贴上来,喃喃着:“丫头,对不起……对不起……”那是不善言谈的父亲,似乎有水样的东西流到我的脸上……
        那时,父亲只是一个代课教师,一个月才十几块钱的工资,父亲为了给我们买衣服,得积攒多久啊!
        多年以后,我终于理解了父亲,感悟到了如山的父爱,可是,我早已失去了补偿父亲的机会,活在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里。

作者简介

赵丫,尘埃里的野草,梦想哪一天长出翅膀,能自由自在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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