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横峰专栏】 姚媚娥 I 村 戏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村   戏

文: 姚媚娥 / 版式设计:Effi Lu / 图源:网络

“村里要唱大戏啦!”

这个好消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轰动了本村,也轰动了十里八村。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实施还不到三四年,农民生活清苦、单调、枯燥,那日子就像冬日的山溪水,干巴巴地流淌,显得疲软毫无生气,只有过年的时候,舞狮子、跳龙灯、唱大戏,村庄才会热气腾腾,充满生气。尤其是一年一度的重头村戏。

唱戏前几天,家家户户都忙开了。老太太们把锅台灶面擦得一尘不染,屋里屋外收拾得井井有条;能干的主妇忙前忙后地准备各色吃食:炒花生、炒青豆、炒薯片……;勤劳的男人们劈好足够多天用的柴火,整齐地码放在厨房的墙角。准备好一切,到了该去请亲戚们来看戏的时候了。这时,走在路上,满是热情的招呼声:“您也来看戏了,有空上我家坐坐。”“您老身子骨真硬朗,年年都一样……”整个村子就热闹起来了,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欢笑,连空气中也活跃着欢乐的气息。

开始演戏的当天下午,宽阔的礼堂里早已排满了长凳,那是孩子们为了给自家占领最佳的看戏位置,在礼堂一开门就早早放置好了的,为了防止被弄乱了,各家长凳的反面都用墨汁或油漆写上了男主人的大名,有些人家里,看戏的人比较多,凳子也多,就用绳子把长凳串在一起,结果,弄巧成拙,一条凳子不小心被弄倒了,其他的也接二连三地倒下,一片狼藉。不禁让我想起“火烧赤壁”中,曹操用绳索连在一起的战船。从凳子放进礼堂的那一刻起,孩子们就在礼堂里边玩耍,边看守自家的长凳。我们捉迷藏、跳绳、甩纸片……直到各家厨房飘香时分,才在父母的千呼万唤中跑回家,胡乱地扒几口饭,然后在口袋里塞满零食,鼓鼓囊囊的,又一阵风似的跑回礼堂,继续玩耍。既可尽情地吃,又可尽情地玩,那应该是孩子们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暮色时分,在大家热切的期盼中,开戏的锣鼓终于敲响了。大家早已吃完晚饭,肩驮小的,手牵大的,车推老的,三五成群地涌向村里的大礼堂。称之为“大礼堂”,一点也不夸张,我们村的大礼堂是整个乡镇,甚至整个贵溪市农村最大的老礼堂。粗水泥的墙面很有质感,门窗宽大,颇有气派,门饰正中有一颗红艳艳的五角星,门口还有两尊威武的大狮子,只是现在,因为年代久远,显得有些破败,萧条,在父母的讲述中,我也曾想象过它昔日的辉煌盛景。不过,村戏的开演又让它焕发了生机,这时,舞台上,暗红色的丝绒幕布已经拉好,演员们在幕后紧张地做着开戏前的准备工作,敲锣的、打鼓的、拉二胡早已各就各位,正摇头晃脑地敲着开戏前的鼓点,几盏耀眼的汽灯把舞台照得熠熠生辉。礼堂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外面也人头攒动,礼堂门口的马路两旁都是小贩的摊点,有卖甘蔗的,卖荸荠的,炸韭菜饼的……每个摊位上都挂着一盏檫拭得透亮的煤油灯,明晃晃地照耀着诱人的小吃,摊前更多的是我们这些馋嘴的小孩。偶尔也会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画糖人,捏泥人的小贩,捏出的孙悟空、猪八戒,真是栩栩如生,小贩把它们用一根竹签插在木板上,就能招引不少客人。

我们村是个大村庄,有好几百户,以前每年都会演戏。戏班也是由本村组建的,演员大都是本村村民。在农村,演戏有个习俗,开演就得演一票戏,所谓“一票戏”就是连演三天四夜,让村民好好放松一下。一般都是一些传统的戏目,比如《打金枝》《秦香莲》《凤还巢》等。

为了每年的演出,演员们都得利用空闲的时间提前排练。白天,各家有各家的活,只有晚上才有空闲,有一段时间,从县城请来的老师就在礼堂给演员们排戏。我家离大礼堂很近,只要一听到锣鼓声,我和伙伴们就会冲向礼堂,跑到戏台上,近距离看他们演戏,他们穿着家常的衣服,认认真真地跟着老师咿呀咿呀地唱着,踢腿、摆袍,拿着一根长鞭就成了战马,几分钟可说完的话非得拖长音调,花上半天时间才把它唱完。有时为了唱准一句唱词,可以来回折腾十多次。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开始我们看得挺起劲,后面就渐渐厌倦了,就在舞台上追逐打闹,难免影响排戏,一向耐心的老师也忍不住厉声呵斥。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兴致勃勃地赶来,然后索然无味地离开。

可正式开演时,随着“锵锵锵”的锣鼓声,幕布徐徐拉开,演员们穿着色彩斑斓的戏服,粉墨登场,一切都变了。我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聚焦在了舞台上,武将们身着战袍,插着虎背旗,迈着丁字步,策马扬鞭,排兵布阵,扭转乾坤,似乎带着我们穿越历史,来到了诸侯称雄,烽烟四起的年代。小旦们身着霞衣花夹袄,头戴凤冠,轻移莲步,咿咿呀呀,眉目传情。小生们身背包袱,提袍甩袖,拱手行礼,辞别妻儿,进京赶考。演员们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都表演得淋漓尽致。

俗话说:“唱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多少有些道理。戏台上唱戏的村民着实有些疯,甚至闹出了笑话。有一回,记不清什么戏了,扮演包公的演员顶着个大黑脸匆忙出场,竟忘记戴胡须,整衣冠时,用双手去捋胡须,才发现胡须没戴,惹得观众笑得前仰后合。这包公也是绝顶聪明,急中生智,一本正经地高声嚷道:“王朝马汉,把爷的胡须抬上来。”这一招还真管用,观众还以为真有这句台词,立刻就止住了笑声。

每逢演悲情戏《秦香莲》时,演员声泪俱下,如泣如诉地倾诉陈世美的罪行,观众看得入情入境,在台下义愤填膺,纷纷痛斥陈世美的忘恩负义。当秦香莲拖儿带女,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艰难前行时,不少观众自发上台,纷纷从口袋中掏出钱来救济这可怜的母子三人。

可每次演《秦香莲》这场戏时。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弄得大人们总是莫名其妙地斥责:“你这孩子,没心没肺的,这么苦情的戏,你也笑得出来。”其实,我笑的不是情节,而是演员。青衣白衫,泪眼婆娑的秦香莲牵着儿女出场了,因为扮演儿女的演员就是我家邻居,实在是熟悉不过了,都已为人父母了,实际年龄明明比秦香莲大,却扎着朝天髻,扬着脸,苦巴巴地望着秦香莲:“母亲,我饿,我饿……”那模样在我看来甚是滑稽!

那时年龄太小,听不懂戏文,看着看着就渐渐哈欠连天了。但只要脸颊雪白,鼻头发红的小丑一出场,我的睡意就全跑光了,只见他敏捷地连翻几个跟头,然后迅速站定在舞台中央,向观众挤眉弄眼,台下立刻就想起了震天的掌声,每到此时,我总是精神抖擞地盯着,常常被丑角滑稽的表演逗得笑出了眼泪。可惜丑角表演得时间太短了,他一退场,睡意又向我袭来,几乎每次戏散场时,我都是趴在父亲的肩上甜甜地睡着了。

看戏的人中,有些不是专门来看戏的。台上唱大戏,台下演小戏。本村的,邻村的青年男女,这几天都穿上了平日见客才穿的新衣服,小伙子神清气爽,大姑娘花枝招展。他们在人堆里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眼睛时而瞟瞟戏台,大多数时间是看看周围是否有看得上眼的未来对象。一些青年还故意说些不荤不素的笑话,撩得大姑娘小媳妇一阵慌乱,心里却偷着乐。你还别说,村里有几对美满的姻缘就是在看戏时牵上红线的。当然,也因为演戏,看戏,村里村外也闹出几桩风流韵事,惹出不少是非。

就这样,台上有戏,台下有戏,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村戏也是人生的一面镜子,镜中有你,镜中有我。

现在,村里的戏班子早已解散,村戏也多年不再上演。偶尔演戏,也是花大价钱从外地请来的赣剧团。我已不再是懵懂的小丫头了,再看戏时,早已缺少了当年的情趣和韵味。

作者简介

姚媚娥,江西贵溪市人,从事教育工作。爱文字,爱生活,爱以睿智的双眼发现生活中独特的美。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执行总编:风剪云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Effi Lu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铜豌豆   风碎倒影   连云雷  夏梓言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叶儿   西西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