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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峰专栏】徐和生 | 遗落在山里的珍珠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遗落在山里的珍珠

文:徐和生

排版设计:无兮

图源:网络

黄沙古道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这是中学课本中学过的一首辛弃疾的词。词中描写的黄沙古道就在我们上饶本地,可惜一直无缘前往。它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就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山水写意图:明月、清风、惊鹊、鸣蝉、稻花、蛙声、星天、雨点、茅店、溪桥,有静有动、有声有色,徐徐铺开、缓缓走来,为我们勾画了一幅声色兼备、动静相宜的美丽山水画卷。这幅画伴随我从少年一路走来,历尽千山万水,看遍人间万象,依然在脑中挥之不去。它是心中的一个梦。

如今,终于沿着古人的踪迹踏上了黄沙古道。在辛弃疾的词句里穿越时空隧道,仿佛看到诗人从山脚下一路走来,蜿蜒而上。行至山顶,他衣袂飘飘,目光如炬,遥望北方。那里金戈铁马,战马嘶鸣,京城文人嗟叹,纸醉金迷。诗人胸中万马奔腾,脸上愁云密布,“何处望神州”!他长叹一声,拔下腰中长剑,向路边寒芒砍去。“今古恨,几千般……别有人间行路难。”诗人纵有豪情万丈,也只能落寞行走他乡。

黄沙古道位于上饶县黄沙乡,起点在大屋村的蜈蚣岭,终点在尊桥乡上乐村,全长约5公里,现保留完好的古道仅余800多米。我和横峰籍青年作家王俊以及横峰县前文联主席黄国胜一起结伴同行,三人同驱一车,从横峰县城出发,沿320新国道进入上饶至五府山的县道。一路颠簸,九曲十八弯,终于进入黄沙乡境内。乡道渐趋狭窄,沿街建着许多老式楼房,两边的房子把街道压榨成了一条窄窄的线。即使街道如此窄小,路两旁的商店依然将货物摆放在店外,遇到两车相会过不去时,店家才在司机急促的喇叭声中将货物挪开,等司机过去还不忘骂上一句。我们在黄沙乡街面兜了两个圈,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前往古道的路口。这是一条仅能容一辆小车通过的巷口,一辆卖水果的板车停在边上,几个老者站在一起聊天。如无人指点,谁认得这是前往古道的路?千百年来,这个偏僻的乡村始终带着它最原始的古朴,落寞地守着这一方水土。它就像一个俏丽的村姑,长相甜美,身材婀娜,养在深山无人识。路难走也会挡住有心人。

辛弃疾22岁时单枪匹马在山东济南振臂举义,聚集2千多人起义抗金,驰骋疆场,成了一名远近闻名的抗金英雄。招安归宋后,曾任江西安抚使,因主张抗金到底被主和派排挤、贬职,逐在上饶带湖筑园置家,隐居山野,流连于上饶的山山水水,但他心中一直充满着家国情仇,从未放弃过收复国土的信念。辛弃疾走过的这条黄沙古道,是古时上饶到铅山石塘、永平一带的必经之路,再从车盘或者石垅翻越武夷山进入福建境内。我们驱车沿溪而上,停在黄沙岭下。只见山岭苍茫碧翠,松柏摇曳。此时初秋时节,阳光火辣,稻花飘香,正是当年辛弃疾夜行黄沙道的季节。一条小溪从岭上潺潺而下,水声哗哗,一座青石砌成的石拱桥横在小溪上,桥身长满了古藤、野草和青苔,桥面上露着粗犷的条石板,历尽风霜而不老,像山里汉子臂膀上苍劲有力的筋骨,让人视之销魂。我走近桥拍照时,桥底下有个中年男子正在洗手,见到我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睁着一双诧异的眼睛看着我。我问他这是不是辛弃疾笔下写的那座“溪桥”,他尴尬地摇了摇头,说他也不清楚。是的,800多年了,这条小溪上有很多类似的石拱桥,谁又能证实哪座是辛弃疾词中所写的“溪桥”呢?

梦中的胜景就在眼前,我们三人像孩童似的张开双臂向山岭跑去,嘴里大声地呼喊:“辛弃疾,黄沙古道,我们来了!”大山给我们回音,好像诗人已经听到。山脚下是碎石路,岩石被风雨侵蚀裸露在外,千百年来被无数人踩踏成了一条坚实的路。如今,村里除了上山砍柴和去田间劳作的老农外,很少有人走这条黄沙古道了。水泥路铺遍了大街小巷,角落旯旮,车子成了出行必备的交通工具。如果不是山下有指示牌明示脚下这条路就是课本里描写的人间仙境般的古道,我真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路。也许是历史掩盖了真相,就像脚下的石阶掩映在了杂草之中。山岭不是很陡,但弯道多,路狭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悬崖被一种叫寒芒的巨草掩盖,这种芒草像锯齿一样锋利,轻轻一划,就能叫你皮开肉绽。我跟在他们两个身后,时不时地接听电话。王俊不停地提醒我注意脚下的路,生怕我一脚踩空跌下悬崖。峭壁上长着许多低矮的树木和小竹子,一些叫不出名儿的小花夹在中间,山风吹来,阵阵花香扑鼻。此时已过十点,烈日当空,脚下草丛依然露水重重,我们的鞋子和裤脚早已湿透。拐过几道弯,一座旧亭子赫然在眼前。亭子上面的横木有几根腐烂了,村民就用石块砌成墙,一来可以遮风挡雨,二来作为承重墙支撑亭子不倒。我们站在亭子里,沐浴习习山风,看岭上芒草掀浪,鸟鹊在峡谷腾空飞舞,一路鸣歌。涧水哗哗而下,奏起动人旋律,似一条流动的玉带挂在青松翠竹间,又似欢乐嬉戏的精灵,奔腾而去;转眼又像游龙悠忽不见,隐于杂草灌木丛中。想起当年辛弃疾怀着忧国忧民的心情行走在这条古道上,看着这满目的秀色,“国破山河在”,那是一种怎样的忧伤?

我们继续拾级而上,山也陡峭起来。岭上花开,一朵朵、一簇簇,微黄、粉嫩、妖红,它们不羡人间春色,在荒无人烟的山岭上寂寂而开。我一边拍照,一边问王俊是什么花,她几乎就是一本百科全书,花朵、植物都能一一叫出名来,她渊博的知识让我羡慕、佩服,不知道她大脑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再往上走,又见一凉亭,与先前看到的亭子几乎一模一样。我们在亭子里坐下,他们两个已累得气喘吁吁。而我的两个手机铃声此起彼伏,电话接连不断。我是瓷砖批发商,做市级总代理,业务比较多。黄国胜建议就此返回,说后面的风景大同小异,不必再往上走了。眼看即将登顶,却又半途而废,终于明白做事为什么要一鼓作气。

下得山来,车子在村庄里蛇一般的穿行。忽然黄国胜大喊一声“停车”,他是古董收藏家,平时眼睛贼亮,估计又被他看到什么宝贝了。我把车子倒回去,停在一个弄堂口,一座破旧的花朝门立在一个缓坡上。花朝门门框用的是麻石,已经风化露出点点沙砾。墙壁用青砖砌成,抹上了石灰,这对青砖是一种很好的保护。门框正上方有一块青石匾,刻着“秀拔山川”四字,刚健有力,铁画银钩。一看就知道是以前有钱人家的高深庭院,虽然只剩半截残垣,但我们仍然能够想象得到这座庭院曾经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它留给后人的仅仅只是一个传说了。

一个叫李文芝的文友给王俊打来电话,说在尊桥已为我们备下午宴。我们打开导航,显示还有35分钟的车程。此时已近晌午,不敢耽误,急忙发动车子而去。路过麻墩村的时候,路边有一座“翁氏宗祠”,门楼高大宏伟,气势恢宏。我问他们两位要不要进去看一看,他们齐声说乡下祠堂有什么好看的。也是,此时肚子闹革命,直奔主题去了。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在尊桥乡政府工作,是王俊的铁粉。她告诉我们,目前开发成旅游景点的黄沙古道在尊桥这一边,也是风景最美的一段。山上有2千多亩的湖泊,有千年古寺。她还告诉我们从黄沙乡走的那段路是最原始、最原汁原味的古道,我们只走了一半,上面还有3个亭子。王俊听了摇头叹息,说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走完全程,不留遗憾。

其实,遗憾岂止这一处!我们错过的那座“翁氏宗祠”始建于清光绪年间,“它是江南民居的一座代表性建筑,而且保存完整,为研究江西地方传统建筑提供了最原真的实物佐证。”尤为珍贵的是祠堂里悬挂的两块牌匾,一块是光绪帝御题的“钦赐翰林院”,落款时间是光绪六年(1880年);另一块是光绪帝的老师翁同龢所书“硕德永年”,右边题款有翁同龢的自我介绍:“赐进士出身,钦点丙辰状之及第,国子监祭酒,宏德殿行走,现授经讲官,特赐头品顶戴,工部尚书加三级,宗第同龢拜书。”这两块匾都是送给当时在翰林院工作的进士翁绍梁的,而翁绍梁并非麻墩村人,他为何会把如此宝贵的两块牌匾悬挂在千里之外的麻墩村“翁氏宗祠”,难道仅仅因为是同姓?天下翁氏宗祠何其多,为何厚此一家?村中年长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地方志更无记载,这成了一个历史之谜。王俊和黄国胜倘若知道如此深厚的人文,不知道又要如何后悔了!我们曾经停在一棵老樟树下问路,树底下有座石拱桥,当地人叫“七星桥”,桥头有石碑,桥身矮小,桥沿长满蕨类杂草,这就是当年辛弃疾途经黄沙道时常走的溪桥。我们“众里寻他千百度”,殊不知,它就在眼前,我们却对它不屑一顾。这些散落在村落里的珍珠,同样散发着历史的光彩,熠熠生辉。只是我们平时总习惯在心中先预设一个景点,直奔它去,而忽略了沿途更多更美的风景。

没必要为错过而遗憾。存点想象在脑中,留点悬念在心底。人生有看不完的风景,见不完的人。

作者简介

徐和生,男,网名“清风明月”。江西省上饶市横峰县人。以文字舒缓生活压力,愿有一处小院,不谈悲喜,只闻花香。有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

香落尘外管理团队

主编:湛蓝

总监: 犇  徐和生

顾问:刘向东  龚建明  蒋新民  崔加荣   孟江海   李思德   王智林  张建华

特邀顾问:乔延凤

排版:强哥   凤尾

审稿一组: 铜豌豆  柳外斜阳  莲之爱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无兮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从前慢  魏小裴  向日葵的微笑  过往云烟   叶儿   佳石  自在花开

稿费: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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