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松林间那轮明月 原创作者 /王运美 版式设计 / Effi 图源/ 网络 鄱阳专栏   很多年以后，我还会想起当初那些难忘的人和事。 那时候我带着老婆孩子住在卧龙中学做点小生意。学生放学后就跑光了，一到晚上学校静得吓人。张有德老人便是我们的常客，陪我们度过了一个个寂寞的夜。 张大伯是白虎村人，被派到这里来看山的。山腰有座小房子，夹在高大的松树之间，一到秋天，房前房后甚至屋顶都是暗红色的松毛，随便一扫就是一堆。他的柴火也就靠这些枯枝烂叶。烟火飘在山林如乳白色丝带，也是一道美丽风景。他养了一只狗，一只猫，几只鸡。山脚空地栽些茄子辣椒南瓜苦瓜……一年四季有吃不完的菜，我们也分享了不少。 他是个勤快的人，屋子里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据说老伴早已去世，所以被村里派来看山。附近的人劳作累了，就跑到山上和他聊几句，顺便喝口茶。松子偶尔落在身上，凉风阵阵吹来，一番烟茶过去，宾主尽欢。来客拍拍屁股重新干活。这是一个理想的休息之所，不仅清凉幽雅，更因为主人的热情厚道。三言两语之后，仿佛相见恨晚。 张大伯黝黑的肤色，光滑精致，小小的眼睛总笑眯眯地看人，那眼光却有着洞察人心的敏锐力。他说话语调温和，有条有理。早过耳顺之年，自然世情烂熟于心。我有时到他小屋闲谈，那仿佛是阅读一部经典。大伯经历了解放前后的种种大事，在历次运动中他没有害过一个人，可谓问心无愧。后来做生产队长二三十年，打草上船，挑圩抢险……样样冲锋在前，要做就做最好。他是个不服输的人。"军民水库"，″珠湖联圩"，“青山圩″，“利池圩"……都留下了他和社员们的汗水。那时大家响应伟人号召，战天斗地，硬是一担一担泥土，挑起了一条条"长龙”。在今天也许很难想象。张大伯背微微前倾，那是扁担压多了脊梁。但是他行走时像猫一样敏捷，他来去飘忽，那些想偷树的人几乎无法觉察。他耳能听细微之声，目能察细微之物。不法分子无处遁形。 他做事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按照村里规定，在禁山期间谁动了一根草毛也要重罚。但本村有些老妇硬是抱着侥幸心理，小偷小摸。张大伯发现后，即予以警告，然后高抬贵手。但对于青壮年砍伐活树，那决不轻饶，一切按制度办。若是有人偷几棵枯树朽木，他则尽量放过，但下不为例。从他来这里看山十几年后，山上林木葱葱，百鸟成群，野猪出没，泉水淙淙，山花艳艳。不法行为几乎断绝。他与周边村民相处融洽，很多人还成了他的朋友。下半年松毛枯枝太厚，他甚至放手让附近村民上来打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他这样做可谓双方得利。村民有了引火之柴，山上也减少了火患。 张大伯看山，与邻为友，深得老少欢迎，还因为与他的前任有天壤之别。记忆中有一位看山人与卧龙村村民彼此像仇人一样。那老人非常固执，冥顽不化，凡事做得绝子绝孙。有一次某村民到山上偷了一篮茅草，被他发现后，竟带了他的村干部上门杀猪牵牛。这位看山人后来因病暴毙山脚，村民知道后拍手称快。张大伯温和凝重，既让人敬重又让人亲切。他和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有多少个夏天的晚上，张大伯早早洗了澡，摇着扇子就来我们家聊天。明月从松林间照过来，我们坐在水泥球场天南海北地聊着，直到月亮渐渐西沉，他才快步回到小屋休息。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身上，很快他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相处几年下来，他已成了我们的忘年之交。我们有时夫妻吵架，他一番劝解，入理入情，令人释怀。有时忙不过来，他帮忙抱抱小孩，看看小店，十分给力。 后来大伯因年纪大了(七十多了)被家人接回去了。考虑到他一个人住在山上，万一出个意外，孤山野岭，无人知晓呀。 白虎中学校长听说张大伯赋闲在家，遂登门拜访，请他出山，当个"门卫″，实际上是请他当个"镇山太岁"。其时两河镇社会风气江河日下，社会流氓经常骚扰学校：或威胁老师，或敲诈钱财，或调戏女生……种种乱象，非止一端。白虎中学上上任校长因在两河镇街头被十几个不读书学生用棍子羞辱，愤而辞职。后不了了之。张大伯是白虎村本地人，无论个人威望还是家族势力均是一流。大伯上班后，某流氓团伙还上门寻衅滋事，张大伯手持铁棍，冲过去大吼一声，几个流氓吓得屁滚尿流，作鸟兽散。白虎中学终于有了″中兴″气象。 白虎村派了另外一个老人去看山。不到一年，林木盗窃事件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后来村干部联系某木板厂，整座山林出售。挖土机开辟了一条大路，所有松树被电锯截断，装车运走。看山老人无树可看，卷铺盖回家。 几年后，山腰小屋因失修倒塌，只剩几堵败墙，杂木丛生，疑有虫蛇出没，不敢靠近。 某年黄昏时分，我从白虎村经过，看到一座房子墙根下，坐了一排苍颜白发的老人，突然发现张大伯也在其中。我立即走过去跟他说话，他还是那样热情地握住我的手，然而他的眼睛确实已花，耳朵确实已聋。须要大声对着他的耳朵吼着。 白虎中学换了门卫，后来又发生了流氓骚扰学生的恶劣事件。 又某年，在路上碰到了张大伯的儿子。张大伯儿子说他父亲已过世三年了，就埋在白虎中学旁边的山上。 我也调离了卧龙中学，当初张大伯帮我抱的孩子己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 我晚上偶尔散步会经过那小木屋。四周响着虫子们的大合唱。月亮照在光秃秃的山上，一切毫无遮挡，仿佛一个人被剥去衣服一样难堪。   作者简介 王运美，中学教师。爱山水，读书，写作。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执行总编：风剪云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Effi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铜豌豆 风碎倒影 连云雷 夏梓言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叶儿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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