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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常 | 读《诸神的微笑》随笔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读《诸神的微笑》随笔

作者:花无常

版式设计:强哥

《诸神的微笑》是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选,里面分别收录了《罗生门》、《竹林里》、《地狱变》、《烟草与魔鬼》、《诸神的微笑》、《河童》、《蜘蛛丝》、《龙》、《蛙》、《仙人》、《报恩记》、《虱子》、《黄粱梦》、《魔笛与神犬》、《女性》、《杜子春》、《老年素盏明春》、《两个小町》、《小白》、《桃太郎》、《齿轮》一共21个中短篇。里面很多故事都和神佛有关系,很多的人物、情节安排比较出人意料,让人有更多的思考,其中头三篇,我曾在《罗生门》里面都看过。有兴趣的好友可以在我这个相册里往回翻,能够找到这本书。再次看一遍,又加深了感悟。

第一个故事

《罗生门》

在《今昔物语》故事中“罗生门”原名为“罗城门”,它是日本京都平安京中央通往南北的朱雀大道上南端的一个城门。故事讲述的是发生在战争年代的日本京城,灾难连连,受此影响,一个家仆被雇主辞退了,失业的他无处可去,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流浪汉,一天,他来到罗生门下避雨,那里到处都是死尸,避雨的同时,他在思考今后怎么活下去,实在没有办法,他将不择手段打算拿起刀来作强盗,可他胆小怕自己下不了手,这说明他还有点做人的良心与道德底线。可当他打算在城楼顶上过夜时,却发现楼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在从一个年轻女子的死尸头上拔头发,他冲上去说你这个没人性的,竟然对死尸也不放过。老太婆说,她只是想用这些头发做个头套卖钱谋生罢了。况且,你以为她生前是个善人吗?她活着的时候可是把蛇晒干了当成鳝鱼来卖。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生存啊!家仆听后顿悟,原来一个人可以为了生存无底线、无道德、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既然是为了生存,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抢了老太婆的衣服走了。

故事取材于今昔物语,以王朝末期荒凉的首都为舞台,描写人类为了生存而行恶的利己主义。这说明,在民不聊生的社会形势下,对于“恶”的不同解释,深刻展现了人性中欲望、良知、利益的取舍和纠缠。正所谓:善恶一念间,从古到今有多远,笑谈之间;从你到我有多远,善解之间;从心到心有多远,天地之间……

第二篇

《竹林中》

这篇讲述的是一个叫金泽之武弘的武士带着妻子真砂在前往若狭国的途中,遇到大盗多襄丸后,武士被缚,武士之妻真砂被大盗凌辱,事件结果:武士死去,多襄丸被抓,真砂逃到清水寺。故事以在公堂上审讯相关证人和犯人为主要背景展开。这个简单的故事通过7个人物视角的描述,展现了一个武士被杀案的始末。七个讲述者,四个是证人:砍柴人、行脚僧、捕役、武士的丈母娘;三个是当事人:强盗多襄丸、武士、武士的妻子真砂。强盗和真砂都承认是自己杀死了武士,而死者武士则通过巫婆之口说自己是因愤自杀。这7个人从不同角度讲述同一个故事,通过七个人物的叙述来建构凶杀案的真相,他们对同一“事件”的讲述既互相印证又彼此矛盾,在叙事的迷雾中,到底谁真谁假?真相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存在所谓的真正的“真相”么?唯一能确定的是武士金泽之武弘死了,他的妻子真砂被强盗多襄丸强奸了。而案子的关键问题:金泽之武弘是怎么死的却被悬搁。案件最重要的两个当事人以各自最不容置疑的“自白”彻底颠覆了前面五人对案情真相的建构。

初读这个故事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却搅和得很乱,这个故事采取的叙事方式,与传统的迥然不同。他们的叙述既相互补充,又相互矛盾,构成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他们都怀着利己的目的,竭力维护自己,提供了美化自己、使得事实真相各不相同的证词。真相是什么,貌似难以确定,真理是不可知的,真相总是被歪曲。作品就是要通过对同一事件,由不同的人来叙述,就有不同关键细节,这样才展现了作品真相不可确定的主题。

当事人为什么都要将杀人的罪行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无缘无故的。仔细分析多襄丸、真砂、武弘的叙述动机后,我们就可发现支配他们这么做的根源是同一的,即人性中的某种阴暗。这种阴暗可以理解为类似于利己主义的私欲,也可以说是那种不敢直面自身的虚伪。正因为这种利己的私欲,他们不择手段地为自己粉饰,以种种谎言来掩盖真相,用自己的叙述来解构他人的叙述,以求确立自己的正面形象,满足某种不可告人的欲望。正是人性中的这种阴暗遮蔽了命案的真相,构成了《竹林中》的重重迷雾。通过这个故事,作者想告诉我们的不再是什么扑朔迷离的案情,而是导致这种扑朔迷离背后的根源———人性的阴暗面及其不可信任性。

1、砍柴人说,今天早上他上山砍柴,在一片树丛里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他就近报了官,被传到了纠察使署,实际上,他掩盖了自己因贪图小便宜而抽走了尸体胸口上的短刀的行为。

2、在审问中,多襄丸对自己的作案经过,是这样述说的:昨天下午,他在路上,看到一个武士牵着马,马上骑着一个女人,突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女人帽子挂的面纱,让他看到了女人的面容,便起了邪念。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将这对夫妻引到偏僻的地方,他对他们说,在那边的山上有一座古坟,坟里埋着很多古董,他已悄悄把那些东西埋在山后的乱草堆里,如果你们想要的话,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们。然后将武士骗离山路,突然袭击,绊倒武士,将其捆绑在树上;又跑去骗女人,说她丈夫突发急病,拉着她跑近武士身边。女人发现丈夫被绑后,拿匕首要杀强盗,但刺来刺去都无法杀死强盗,看到女人绝望地坐在地上,强盗多襄丸趁机过去强暴了她。强盗既遂所欲,想要离开,女子拉住他说:“等等,要么你死,要么我丈夫死。你们中间必须有一个死。我会跟那个活下来的人在一起。“强盗用长剑挑断捆绑武士的绳子,武士立即跳起,拔刀应战,经过20多个回合,强盗终于取胜,杀死了武士。等他再寻找真砂时,她已逃之夭夭。多襄丸先是极力强调自己希望避免杀人而实现自己的色欲,而后据他说又是为了能把真砂娶到手,才杀了武士。且他杀武士也没用什么卑鄙手段,而是采用公平决斗的方式。在他这样的叙述下,他事实上为自己完成了辩护:一开始不想杀武士,说明他不是天性凶残的人,后来想娶真砂而杀武士,说明他并非仅是那种下流的色狼,而是对真砂怀有真情;一开始用偷袭的手段绑了武士是因为不想杀人,是一种仁慈之念,后来要杀人就解开武士的绑绳,与其决斗,说明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多襄丸对案情叙述的内在动机是将自己塑造成人们心目中剽悍勇武的一代草莽英雄。

3、在纠察使署里,武士的妻子真砂是这样说的:强盗凌辱了她之后就溜之大吉,她跪伏在丈夫面前失声痛哭,丈夫却一言不发,她看到的既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而是冰冷的目光、憎恶的表情。女人苦苦哀求,请丈夫原谅,但武士始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冷酷的眼光直诛女人之心。她从草间拾回反抗强盗时掉落的护身匕首,割断绳子,将匕首递给丈夫,请他杀了自己,丈夫仍旧不言不动,眼光冰冷。她绝望之下拿着匕首走向丈夫,匕尖对着丈夫。又说自己后来一定是昏过去了,醒来后看到丈夫胸口插着那把短刀。后来她想自杀,但最终也没能对自己下得了手。

武士的妻子真砂的忏悔首先强调了自己受辱后又遭到丈夫的蔑视。这种蔑视使她羞愤交加、备感耻辱,决定弑夫而后自杀。但她杀了丈夫后,虽然多次尝试自杀,但都没有成功。所以她才活了下来。在她的叙述下,她将自己塑造成这样一个女子:贞烈、知耻、悲惨。她遭受了强盗的欺凌后又遭到丈夫的羞辱。她的遭遇是如此令人同情。而她如果要消除这种羞耻,那只有消灭这一羞耻的“旁观者”——丈夫,以及羞耻的承载者——她自己。于是,她又隐隐然成了一个积极洗刷耻辱的刚烈女子。在日本传统伦理道德中,为洗刷耻辱而杀人或自杀都是被敬重的,一个人如果不能够通过这么做洗刷耻辱,那么ta就永远不能算是一个有德性的人。

4、死者武弘借巫婆之口说出的话:那强盗完事后,又花言巧语引诱女人做他的妻子,那女人意肯言从。强盗拉着女人要走,女人停住,竟指着被绑的丈夫要求强盗:“请把他杀掉。”闻言连强盗都大惊失色,将她推倒在地,一脚踩在她身上,反问武士如何处置这个女人:“你想让我这么处置她?是杀了她还是放了她?”因为这些话,武士从心底宽恕了强盗;女人逃走,强盗追之不及,回来用长剑割断武士身上的绳索,转身走了。

妻子的“背叛”和“狠毒”,使武士痛不欲生。起身后因匕首反射日光,引起他的注意。他拾起短刀,毅然自尽,武士随后又说:“我死了,一个人的脚步轻轻地走来,从我的胸口拔去匕首”。

武士武弘借巫婆之口的述说强调的是两点:其一、妻子不忠;其二、他是自杀的。强调前者使他对妻子的恼怒和蔑视变得合情合理,以此说明他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同时又能突出自己的不幸,增加自己的同情分。强调后者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清高刚直,毕竟身为武士,技不如人,连妻子也保护不了,反而自身被强盗所杀,那是奇耻大辱。同样,身为武士若为女子所杀也不光彩。因此,即使早已命归黄泉,武士武弘也要死死咬定自己系自杀而非他杀。因为宣称自杀不仅可以避免耻辱,而且能把自己塑造成刚直不辱的武士。

武士说是自杀,其实想怪罪女人杀了他,女人割断绳子,要他与强盗决斗,是他的间接死因。同时,他不肯承认输给强盗,说自杀,也出于这种心理需要。至于死者的话是借巫婆之口说出的,这是艺术手法,可以认为是死者本人想说的话,不必横生枝节。

砍柴人所提供的线索是留有空白的,而且是从他自己的立场来提供的。行脚僧的证词更多地像是在暗示自己的清白;捕役在证词中宣称强盗多襄丸是个好色之徒,但其根据却仅仅是道听途说的一起案件;老婆子只是一味地强调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品行上的优点,从而强化他们作为无辜者受害的面貌,企图以此促使典史为她尽快找回女儿,惩处强盗(她的这种强调的可信性是值得怀疑的)。

小说没有最终结局,但从人性的角度看,从小说中各人的供词中果真无法判断真凶?或者说,每一位读者都会有心目中的真凶?这样引申出来的可能就只有“没有真相”或“人性不可相信”的虚无主义或神秘主义结论,从而忽略了芥川在这篇小说中所要提示的更为复杂的问题:他们何以要撒谎?

多襄丸、真砂、武弘对案件的叙述是相互矛盾而又各自自圆其说。当事人各执一词,各自按自己的利益和逻辑来表述证明,同时又都无法拿出第三方的公证有力的证据,最终使得事实真相不为人知,陷入无休止的反复争论之中。 芥川龙之介没在作品中做任何判断,无论是事实还是道德上的。他只把现象“原生态”地摆出来,让读的人意识到这世界本质上的不可确定性,让“真实”成为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人性正是因为在恶中透露着无奈,在善中隐藏着荒诞,在悲中张扬着崇高,在喜中孕育着短暂,所以才耐人寻味。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强盗多襄丸被抓到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在多襄丸的口供中,有一段与案情毫不相干的话:“对于我来说,杀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并不像你们觉得那样是一件大事。不过我杀人是用刀的,你们杀人不用刀,你们用权力、金钱、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用一句话就能够杀人。你们杀人不流血,甚至你们杀的人还活着,可是,即便如此,你们也是杀了他们。要说犯罪的话,到底是你们罪大,还是‘我’罪大,那就说不清了。”这个故事我查了一下,作者写于1921年12月,这段话适用于当时的社会,我认为,在过了将近100年的今天,依然适用于当今社会。

两年前第一次读这个故事时,为了更直观、更深刻地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还搜了这部电影观看,影片将《罗生门》与《竹林中》两篇合二为一来阐述。

影片中,失业的家仆、砍柴人以及行脚僧三个人在罗生门避雨,由砍柴人说他在丛林中发现尸体的过程。砍柴人其实躲在树丛后面,目睹了案情的全过程,只因事后从案发现场偷走了那把嵌螺钿、颇值些钱的匕首,心中有愧,所以开始不说,漏出的一句两句被那敏感的家仆抓住,追问不休,才说出他的版本:强盗强暴过武士的妻子后,请求原谅,还请求女人跟他走,他愿意金盆洗手改恶从善,用劳动来养活她。女人二话没说,拾起匕首,跑近丈夫,割断绳索,又跑回原处倒在地上。强盗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要他们二人用决斗来决定她的命运。但武士怯懦怕死,不想战斗,武士说:“等等,我才不愿意为这样的女人拼命呢。”还骂女人:“你已经和两个男人搞过了,干嘛不自杀算了。别哭了,哭也不会管用了。”强盗说:“别那样,不要吓她。女人天生就是软弱的。”女人气极,破口大骂:“软弱的是你们。”对她丈夫说:“你要是我丈夫,干嘛不把这个男人杀了?然后你就可以让我自杀,那样才是真正的男人。”对强盗说:“你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又编造谎言说希望多襄丸来解救她,挑唆二人决斗。两人不得已才出手且都本事平平、刀法不准,多襄丸把剑插进地里,武弘把刀砍进树里,刀来不及拔出来,决斗成了毫无章法的扭打。强盗终于碰巧从地上拔起长剑,刺死了武士,之后自己瑟瑟发抖。砍柴人到底还是说了谎,因为扭打中强盗幸而到手的不是长剑,而是短刀。他的偷,不是从草间顺手牵羊地拾取,而是从死人血淋淋的伤口拔取,性质要严重得多。砍柴人心理上不肯承认自己竟会这么残忍,所以他对和尚说:“有时候,我连自己的心思都摸不清。”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大声反对武士的话了。三个人就这样争争吵吵,纷纷慨叹人心叵测,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正在这时,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他们循声找去,看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那个以“人人都在作恶,我也不妨作恶”为人生哲理的家仆上去把婴儿的衣服剥了下来,砍柴人骂他是恶鬼,家仆申辩说,生了孩子又把他丢掉的人才是恶鬼呢,又揭露了砍柴人偷拿了武弘尸体上的短刀的行为,说得砍柴人哑口无言。家仆走了,砍柴人则抱起婴儿,准备带回家养,他对和尚说:“我已经有6个孩子,再添一个也不过一样的辛苦。”行脚僧感动地说:“多亏了你,我可以继续相信人了。”

寓意:由于“罗生门”这一词诞生时便有“生死徘徊”的意味,故而后来演化成:当事人各执一词,使得事实结果在“真相”与“假象”之中徘徊,最终陷入无休止的争论与反复,从而无法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基于对芥川的理解,黑泽明在电影《罗生门》里,不仅给出了真凶是谁的判断(强盗多襄丸),也给出了他们何以说谎的理由。在黑泽明那里,砍柴人成了整个事件的目击者,砍柴人的供词中,说出强盗强暴真砂后,的确想拥有女人,未料他发现女人之武士丈夫已经嫌厌这被糟蹋过的女人,强盗竟然也因此丢弃女人。女人羞辱悲愤之余,说出“谁是强者我跟谁!”导致两个男人开始竞争。打斗过程两人其实都充满恐慌与惧怕,仓皇打斗中,强盗无意间杀了武士。自此,也许真凶是谁仍然不一定是黑泽明给出的判断,但说谎的理由却由黑泽明给出来了。

对于芥川来说,这个阐释也许是最重要的。人性软弱但又不能直面自身,往往由各种各样的谎言来捏造自身形象,以寻求自我认同和他人的认同。这种对人性的阐述在芥川的小说中比比皆是。

各个当事人倾向美化自己的证词,或者说是无意识地美化自己,在潜意识中抹去了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利己主义,这是人性。人对于自己的事不会实话实说,说自己的事的时候,不可能不加虚饰。这个剧本描写的就是不加虚饰就活不下去的人的本性。甚至可以这样说: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放弃虚饰,可见人的罪孽如何之深。这是一幅描绘人与生俱来的罪孽和人难以更改的本性、展示人的利己心的奇妙画卷。

回过头来再说书本《竹林中》这个故事,三个当事人的供词是互相矛盾的,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无论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谴责那名被奸污的女子,而女子因为缺乏自杀的勇气同样生活在自责中。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通过他们的供词我们可以看出比真相更重要的东西,强盗奸污女子并杀死其丈夫没有丝毫犯罪感,在供词中充满“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英雄气概,却怪罪女子的诱惑激发了他的杀人念头,他让我们看到了人类历史的强盗逻辑:让女人承担所有的罪恶。按照这种逻辑,国家的灭亡、商纣的残暴、唐明皇的荒淫……都是女人引诱的结果。

再看那位软弱的丈夫,因为贪财中了圈套被强盗捆住,结果妻子落入强盗之手,他无法保护妻子却对妻子充满了责备,也许妻子被人奸污之后如果自杀他便能够原谅她的刚烈,结果妻子逃走,他却死于自己的无能。

那位女子是位刚烈的女性,强盗和她母亲都用“刚烈”这个词描述她,她逃走之后一直生活在自责中,她没有怨恨丈夫的无能,丈夫的讥讽和轻蔑的目光却让她充满了痛苦。女性总是生活在他人的目光中,在他人的肯定或否定中确立自己的身份和价值。其实一个懦弱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讥讽和藐视她呢?她能够从强盗手中逃出来已经说明她的勇敢。

面对同一起杀人事件的不同讲述透露出来真相以外的信息,所有的指责都在指向那个同样是受害者的弱者:被强盗奸污的女性。这可以看出东方文化中女性的地位,男性掌握话语霸权,他们对女性可以随意欺侮、嘲讽、谴责,他们凌驾于道德之上,违背道德然后谴责道德,即使奸污了女性也要谴责她的不贞,责备她没有做出彻底的反抗:自杀。

《竹林中》显然是将这种不确定叙事发挥到极致,并使之成为这篇小说最突出的艺术特点。这种不确定的叙事一方面能够引起读者的良久回味,延长审美时间,让人觉得意味深长;同时,这种不确定性又常常能让我们从中发掘出丰富而深刻的蕴藉。正因为人是自私自利的,所以人性是值得怀疑的,人的行为总是从自我的角度出发,维护自身的形象和权益。

《竹林中》不是侦破小说,它激起的不是我们探究真相的兴趣,而是不同当事人对同一个事件讲述的角度、立场、语气、心理的不同所隐藏的信息。我们看到,武士和凶手对那位被奸污的女性都有些责备和鄙视,而那位女性则充满了自责,在责备和自责的背后有很深的文化内涵。

所有的谎言背后的欲望恐怕无不是社会为每一个角色建构的欲望标尺。换言之,谎言也是社会规训的一部分。

第三篇

《地狱变》

这篇主要有四个人物:堀川大公、画师良秀、良秀的女儿、还有一个是在大公身前奉职二十多年貌似是个管家(这个人在文章中算是一个隐性人物),作者就是以这个管家身份的所见所闻写了这篇《地狱变》故事。

管家在文中一开始就强调像堀川大公那种人物,不但过去没有,恐怕到了后世,也是独一无二的。据说在他诞生以前,他母亲曾梦见大威德的神灵出现在她的床头,可见出世以后,一定不是一位常人。他的一生行事,没一件不出人意外。

这是一个带有浓重悲剧色彩的故事:掘川大公手下的画师良秀是一个长得矮小、瘦得皮包骨头、脾气很坏的老头。他虽是个外形丑陋、脾气古怪、傲慢自大的怪人,但他在绘画上颇有名气和才气,因此得大公的器重。良秀的爱女也受到大公的喜爱,被安排在其身边当女侍。良秀在艺术上有种怪癖,喜欢以现实的人物为原型来描绘妖魔鬼怪,甚至不惜为此而折磨他的徒弟,但他对自己女儿疼爱有加,又显示出父爱的慈祥。一次,良秀受大公之命画一幅名为“地狱变”的屏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的工作,半月以后,风屏的大部分已经完成,只剩下最关键的部分还空着。这时,良秀请求大公制造一场火灾,让—位穿着名贵华服的妃子锁在车内被活活烧死,只有亲眼目睹这样惨绝人寰的一幕,他才能完成作品的核心部分。大公答应了他的请求,几天之后,良秀到现场观摩火灾,结果发现被关在车中的竟是自己的女儿,良秀起初大惊失色,悲伤、绝望、恐惧,但随着火势的加大,在女儿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中,良秀反而显示出冷静甚至愉悦的表情。火灾之后,良秀完成了地狱变屏风,而他本人也在第二天悬梁自尽。

或许这世间,真有艺术家为了创作非凡的作品,在某些时候或一定的场合下会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为了实现艺术的完美而牺牲任何东西,正如良秀所做的那样。

作为画家,良秀“只知道画”,“不知道人”,他为画而活着。作为人,良秀“吝啬、贪婪、不顾面子、懒得要命、惟利是图,其中厉害的是霸道、傲慢,把本朝第一画师的招牌挂在鼻子上。如果仅仅是画方面的问题,倒也还可以原谅,可他就是骄傲得对世上一切习惯常规全都不放在眼里。”可见,良秀既是作为本朝第一画师而存在,同时也是作为既存道德和秩序的叛逆者而存在的。这位目空一切的画师唯一一点像常人般的情感,就是对在大公身边当女侍的独生女儿,爱得简直发疯。

当大公把他的女儿选作女侍(即收房)时,良秀不仅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相反,他却一直在求大公放还他的女儿。

文章的讲述者一直强调:外面传言大公喜欢良秀女儿这些流言都是假的,但看完这个故事,掩卷深思,我认为:大公倾心于良秀女儿并非谣传,一定是真的,确定以及肯定,正因为想要占有而不能得逞,他才会实施报复,故意刁难良秀,命良秀画一座《地狱变》屏风。

大公对这位既有道德、世俗和秩序的叛逆者、艺术家早就不能容忍了,因此大公的报复也就从画着手。良秀的创作理念是:“他画的东西都是自己看过的事物,要是没有看过的东西,哪怕勉强画出来,他也不会感到满意。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不画。”大公早已洞察到这一点,所以故意挑选了《地狱变》这一题材,目的就是要让良秀饱尝地狱之苦。事情的进展正如大公所预料的那样,良秀为画这屏风,遭受了最悲惨的命运,最后连性命也送掉。

小说主人公是孤高倨傲的画师良秀,他把艺术看得高于一切。在权倾一时的堀川大公命令下,良秀全神贯注地绘制画作“地狱图”。然而画家无从构思年轻女人被焚死在槟榔毛车的中心画面。小说同时写到,大公居心叵测地答应良秀:“槟榔毛车点燃大火,车里坐着一位艳丽女人,还要贵妇装扮”。谁知,在槟榔毛车上,锁链捆绑的正是良秀的女儿。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儿任烈火焚身,画师良秀虽身不由己地奔向车子,但这种痛苦瞬间就被艺术的理智所战胜,他很快从一个父亲的立场转为画师的立场。良秀看到的只有美丽火焰的颜色以及在火焰里遭受痛苦的年轻女人的模样……良秀如愿以偿地完成了画作,之后便悬梁自尽。

我看这篇文章最感兴趣的是倒数第二章节的最后一段话:大家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那个心中满是喜悦的良秀,那片升腾的火焰烧红了整个天空,映照着良秀那欢愉而庄严的脸。而此时坐在屋檐下面的大公,就像是个野兽一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连嘴角流出的泡沫都顾不上,只是用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盖着紫花袖袍的双腿,大声地喘息着……

不管文章的讲述者如何为大公进行辩解,也不论大公他的出生有多少传说或者他的一生有多少传奇,我认为他这个人其实跟野兽没有任何区别。外面的传说一点不假,就不要愈描愈黑了,难道他不就是因为得不到良秀的女儿,所以才烧死她吗?可他却强词夺理说:之所以放火烧人,是因为他想惩罚那个怪脾气的画师。自古权力都用来满足私欲,因不得而滥用职权降罪及惩罚他人。回头再说说这个画师,为艺术的完满牺牲自己以及最亲的人,是否值得?这是我们掩卷后值得深思的。顺便再提一下,文中还有一只猴子,那是良秀女儿曾从大公儿子虐待中救下的,就在良秀女儿被火焚烧中,那只猴子义无反顾地跳进大火中与良秀女同归于尽。看完之后,我觉得猴子比人更有感情。这是不是很讽刺?人是由猿经过漫长的时间演变而来,而人一旦丧心病狂变成动物,只需一秒。

看完这个故事,真想劝大公能读下面这段文:

一、勤修十善得生天。不能往生极乐,但一生修善积德,临终亦能往生天道享天福,但至少要具足十善的标准。何谓十善?

1. 不杀生、2.不偷盗、3.不邪淫、4.不妄语、5.不绮语、6.不两舌、7.不恶口、8.不贪、9.不瞋、10.不痴。

二、依凭五戒得人身。佛云:人身难得犹如海龟遇浮木孔。又云:一失人身,万劫难复。如何把握来生能得人身,最基本的条件要具足五戒的修持。何谓五戒?

1.不杀生、2.不偷盗、3.不邪淫、4.不妄语、5.不饮酒。

至于富贵贫贱,全凭造作善恶多寡而定。谚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造者是。我们要清楚明白这个道理!

三、造作十恶,魂归地府。何谓十恶?十善的反面就是十恶。人生数十寒暑,一生中若不知修学善业,不明因果事理,不懂修善积德,转眼无常到来,魂归地府,后悔已迟!

四、悔之晚矣,无常判官来算帐。此刻大梦初醒,生前造作种种,死后一一算总帐。

五、鬼王夜叉全是业力所变现。地狱所有景象,全是自己业力所感召。不具地狱因者,感受不到其阴森恐怖。此更非阎罗王残酷,以严刑惩罚罪人。

将《地狱变》这样一副屏风放在家中收藏,大公,难道你真的不怕?画中的场景,难道不是将来你归去后的去处?

第四篇

《魔鬼与烟草》

讲述的是一个变身成传教士的魔鬼跟着天主教神父来到日本传教,闲极无聊在园子里种了大片的花草,一个日本的牛贩子经过,从没见过这样的花,于是问魔鬼:这是什么花?魔鬼不告诉牛贩子,他跟牛贩子打赌,说: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猜出这花的名字,就将整个园子送给日本牛贩子。反之,如果牛贩子猜不出,魔鬼将得到牛贩子的灵魂和肉体。读完,我就觉得这个传说有更深刻的意义,魔鬼虽然没有得到牛贩子的肉体和灵魂,但是却让烟草遍布日本,这么说来,正如牛贩子的获救伴随着堕落,魔鬼的失败也伴随成功,魔鬼如果摔跤了,不会什么都不说就白白站起来的。当人自以为自己战胜了魔鬼的诱惑的时候,说不定已经进了魔鬼的圈套呢?

第五篇

《诸神的微笑》

讲述的是一个叫奥尔甘蒂诺洛的神父到日本传教,传教进展缓慢,然后在某一年的春天黄昏,他在南蛮寺的庭院里散步,与神的对话。故事是在当时明治维新之后西学大量引进日本的背景下,想表达其实日本本土的文化是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改造力,无论是道教、佛教、基督教……等等,来到日本都不会成为垄断的思想,而是在被同化的过程中固定下来,而日本也会在自己的传统基础上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换言之,日本在引进他国文化的同时加以改造,变成自己特有的文化。比如:中国的文字、中国的佛教、道教、中国的孔子、孟子等文化。个人觉得芥川先生是通过日本诸神之口对西方和对日本自身发出的宣言。个人觉得就这点而言,是值得我们国人学习的,当大量的西方文化涌进国门,我们是否应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有所选择地吸纳和学习呢……

其他数篇,就不一一赘述见解了。

作者简介

 花无常,久居南京,从事过外企、国企,现是一名城市协管员,用文明与柔软颠覆媒体对城管的负面报道。爱看书、爱旅行、爱民族风格服饰、爱一切美好事物与时光……若你愿意,我也愿月光煮茶,聆听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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