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梦，曾经遗失在未曾谋面的大海里，那是一个关于母亲的梦。孩提时，母亲对我说：“大海，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海水永不会枯竭，海里有捕不完的鱼，捞不完的虾，还有会吃人的怪兽，海里能撑船，能撑好大好大的船”。从那时起，大海，对于我来说无异于一个梦，一个永远也做不醒的梦。
为了这个梦，若干年后我不远千里从云贵高原走来，穿越千山万水来到沿海，来圆我儿时的梦，还母亲给我的夙愿。到了沿海，最令我向往的就是海滩，我想在海滩上找寻儿时的梦，找回我的自信。当我来到地处深圳的大梅沙，湛蓝的大海在我的眼前展开时，那么浩荡、无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海，从来没有这么新鲜的感受，海浪犹如舞者在不停的舞蹈，高潮迭起，丝毫没有停止的意向,好似从云贵高原扑来的千峰万嶂，重重叠叠，耸入云端，又宛如万幅壮锦，从天外飘来。远处的客船、货轮满载游客、货物各自奔忙，根本没有理会我的存在。那不是云贵高原的春暖与秋凉，那是一种肆意、狂野与凛烈。当海滩、水与天融为一种壮美。瞬间我渺小了，渺小到不再有什么个人之喜怒哀乐，甚至觉得一切事都不再是事。当我第一脚踏进海滩时，这个梦就好象已经开始，我的梦中出现了彩虹，而我就像是踩在柔软的彩虹上一样。我眼前还出现了三十年前就离我而去的母亲，母亲仍然用温和的口吻在抚慰我，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对一个从小在云贵高原长大的人来说，习惯了对大山的依恋，心中就装满了对大山的崇敬，因为大山是一首抒情诗，一首朦胧诗，一首哲理诗，喜、怒、哀、乐、颦、蹙、舒、展，都是她无尽的韵味。欣赏这首永恒的山诗，她会带给你无尽的精神享受。在故乡，连绵不绝的群山一圈一圈地旋转，山里人辨不清自己是置身于山的起点还是终点。他们祖祖辈辈跟着山的脚步，缓慢地走着，从很久很久以前走来。尽管大山不能像大海一样似水柔情，但大山却似父亲高高的脊梁，一头挑着太阳，一头挑着月亮。当我第一脚踩下去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好像走进了大海的怀抱。宽广的海滩上，竟然没有一点垃圾，没有一星杂色。晶莹剔透的沙粒白得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自信，那么的泰然自若，以致让人怀疑，这种白是世界上根本没有的，只是一种梦想，一种虚无的印象和意境。尽管海滩上有很多的人，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但除了我们同行的外，都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无比幸福，这些人中有的可能就住在海边，只要愿意，随时都能来海滩上玩，大海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神秘，他们也许不会和我做着同一个梦。就像我们每天都和大山亲密接触一样。他们也不会知道我对大海、对沙滩的这种强烈感受。我开始觉得命运的不公平了，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大海，而我却要到了这个年纪，还要经历一路的艰辛才能来到海边。海滩，在不动声色的一片金光之中，包藏了多少悲欢离合，记录了多少世事沧桑，蕴含着多少细密的隐喻。竟与我生命的许多章节如此自然衔接。一些前尘往事，一些难以忘怀的人和事，就这样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海风轻轻的，像是温柔地为这里的海滩美景掀开了帷帐。尽管是初冬，中午的阳光仍然热烈而多情，万物生机盎然。此时，海滩已经喧闹起来了。沙滩上有许多戴着救生圈的小孩在那里嬉闹，我也希望能够穿越历史回到从前，脱光衣服任凭海浪拍打，自由在沙滩上摸爬滚打。但这只是刹那间的幻想，就在我的幻想间，一个浪头冲上了沙滩，把我的鞋和裤腿打湿，我不但没有怪罪大海，反而感到由衷的幸福，感觉这是海对我的恩泽。看着无数的人在一个接一个的海浪中摆着各种造型，我干脆脱掉被海水打湿了的鞋与大海来一次接吻。好心的同事看到我对大海如此的亲切，一次又一次的为我按下了快门。面对如此浩瀚的大海，我有点忘乎所以，潮水是不是海神波塞冬汹涌的眼泪？大海里有没有母亲生前说的大鱼大虾和怪兽，我不知道。反正当我的脚浸到那潮水里去之后，就在也不会想起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情了。正是涨潮的时候，潮水越来越高，拂平了不知道是哪个小孩搭建的沙子城堡。深褐色的潮水慢慢在我的小腿上爬升，淹没了膝盖。看着一波接一波的海潮，我的思绪也随之涌上心头。母亲生前的教诲，让我在沙滩上不断想起。一谈起自然界的“母亲”我们就会想到海洋，宽广无边的大海，不管自然界如何变化，总能海纳百川，正如生活中的母亲一样，不管我是娇惯、还是喜怒，只要我依偎在她怀里时，她那温暖而又宽厚的胸怀总能把我容下。大海里有鱼有虾，这是母亲追求的幸福美好生活。大海里的怪兽在母亲看来不就是人生道路上的各种困难吗？海里能撑船，能撑好大好大的船，在母亲看来就是责任担当。如此看来，三十年前，母亲对我讲的不是故事，是一种寓意，因为母亲几乎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知道海在哪里，海有多大，海是什么样的，她对我说的完全是她的想象。此时此刻，我越看大海，大海就越像母亲。我甚至觉得眼前这片开阔的海滩，就是从我纷繁浩荡的心思里长出去的。它们长到了我的身体以外，带着记忆和遥想，带着凉意，向着寥廓和幽深之处，茫茫然无边无际……海浪还在呼啸，没有一种声音比这更加殷切，那就是母亲的声音，我默默地用心回应着母亲在远方的呼唤。段绍东，男，彝族，云南牟定人,出生于60年代。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牟定县作协主席、《山茶花》文学期刊执行副主编。在《云南日报》《春城晚报》《中国建设报》《楚雄日报》《迪庆日报》《毕节日报》《西部散文选刊》《椰城》《时代风采》《金沙江文艺》《凉山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300余篇首。主编《县志》《年鉴》《地方党史》《文学丛书》等20余部，出版文学作品集《余味回甘》，连环画《牟定红色往事》文字撰稿。鲁迅文学院第16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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