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群山去大海
侯付廷
一说“表里山河”这词，人们就会想到山西，而我的家乡就在被称为华北屋脊的北台顶下，我就像家乡大多数人的命运一样，一生注定大多时间就耗磨在这大山里了。
我们的村子东面是山，北面是山，南面是山。“繁峙川，裹脚宽”这哪里称得上川，分明就是南北不足二公里的山谷，硬是把一条滹沱河逼到谷底顺着细细的走廊向西倾去，这里就成了：海拔高、山风大、气温底、交通闭塞、生活贫困的一个地方。
记得在我大约三四岁时，随在乡供销社工作的父亲去了一个叫大木瓜的地方，这个小村庄紧挨南山跟，大山的遮荫下太阳照的晚，天黑的早，山中野兽多，小孩子从来不敢跨进山里半步，晚上常常有家禽被捕食，夜半吼声连连，闹腾的孩子都不敢啼哭，大人吓唬说会招来狼，起伏延绵的山带给童年无尽的恐惧。
等长大成人，最终还是没有通过念书的途径逃离大山，因为打工的场所大多在矿山，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就臣服于各地山间了。
大青山、吕梁山、太行山、平顶山、长白山……我像一个云游的乞者，奔波于群山峻岭间，煤炭，白银，黄金，大理石块……老板们兑换成钱财后再一部分馈赠于我。 我也愈发把群山视作一个个沧桑的老者，她富有、她睿智、她深沉、她粗犷；她青草般的体毛，她密林般的秀发，她山溪般的汗液，她疾风般的呼吸；多少次我绝意离你而去，就如已成家的我想避开父亲的威严。渴望大海就是向往自由，大海就像孕育我们母亲的胎液，是我们生命的摇篮，对大海的神往是人类的天性，就像初岀生的海龟义无反顾直奔大海一样的执着。
两千年一个夏秋之交，我是作为一个职业司机被临时聘用，从老家义兴寨金矿拉一车金精粉去山东招远。货拉的不多又是个康明斯发动机的新东风，过马头关，下十八盘终于逃离了大山，一路车载录音机放着那会儿的流行歌《水手》…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卸完货打车直奔蓬莱，不是慕仙，只为观海。
遥想曹公当年雄才大略面朝大海，胸怀壮志，激情饱满，倚剑远眺，波滔汹涌，浪击兀礁，海风乱鬓，心潮起伏，这是何等豪气的一个历史定格啊！
那是个阳光煦面，波涛不惊的日子，站在蓬莱的城防垛口前，身后一清总兵＂碧海无边”，山东巡抚＂海不扬波＂，冯玉祥将军的＂碧海丹心＂是借大海的气势抒发军人的志酬，至于收录的骆宾王、周密、苏轼等文人诗句表达的多为文人情怀。 绕出城池步入岸边，海水安祥地轻轻拍打着沙滩，潮起潮落永不停息，像母亲抚摸熟睡的婴儿，放眼望去水天相连无边无际，宛若母亲博大的胸襟宽广无垠，掬一捧海水是那么咸涩，百川归来包含着多少沧海桑田的变迁，波光粼粼，烟气浩渺，一片金红的日光均匀地涂抹在上面，莫不是母亲的笑脸。 礁上有几人在静静垂钓，小小浪花一次次想挣脱大海的怀抱又被一次次拽了回去，倒是把小石块千万次揉搓变成璀艳的鹅卵石，我的心呢？此刻是如此的空灵，莫非也溶入了大海？岁月如长河，源源不绝归入时光的大海，一去不回，一个人的命运在山水间如若沧海一粟，日子转眼间又到了岁尾，此时我伫立在故乡山间，山西的非煤矿矿山种种原由大多停顿了半年多了，凝望着寂静的山谷，抬眼蔚蓝的天空又一次想起第一次面朝大海的情形，多少次梦中又踏上去看海的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