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第四件杰作，为你推荐法国画家塞尚的《塞尚夫人像》，“现代主义”正是从这个不笑的女人像开始。 为何这位夫人看上去总是呆呆的？塞尚有理由。他这么画，要处理的是画面的秩序问题。 文稿今天我们要给大家推荐的是法国画家塞尚的杰作了。 也是很有争议的一幅画，它被批评家称为不成东西的、草图一样的作品，而画他的画家干脆被称为是疯子。一个疯子画的所谓不成东西的画，为什么我们要把它选出来作为杰作向大家介绍呢？ 这就涉及到我们这一讲的主题了，就是西方的古典绘画是怎么样在题材上被库尔贝作了突破，然后在画法上被一群重要的艺术家印象派作了突破的。 毕加索：塞尚是我唯一的大师实际上稍微熟悉西方艺术史的人，会觉得塞尚这个画家的画在那批印象派画家中间是不讨好的。这个人一辈子画的画都显得笨笨的，但他在西方艺术史中的地位却极其重要，甚至超出了印象派们的地位。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在印象派的基础上往前走了一大步，而这一大步对于西方的现代艺术发展极为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呢？重要到塞尚之后的那些我们现在称之为艺术大师的画家都特别推崇他。 比如西方艺术史中最牛的毕加索，这个家伙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但是他却非常认可塞尚，他说，“塞尚是我唯一的大师，我花了许多年研究他，塞尚就好象是我们大家的父亲。”另外一位英国非常著名的建筑师，拉斯顿也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这一代所尊崇的最伟大的一位巨人就是塞尚，他代表了文艺复兴以来最伟大的革命，是现代主义的创始人。” 好，我们就应该来说明一下这样的评价，它后面的含义究竟是什么。要明白这一点，我们一定要回到画上来看。 把画面的理性秩序重新建立起来实际上塞尚画了很多画，它的重要性体现在他的每一张画中。比如我们现在拿一张塞尚的作品给大家看一下，那就是塞尚夫人相，我们就以这件作品为这一期要介绍的杰作吧。  《塞尚夫人像》（Madame Cézanne in a Yellow Chair），法国画家保罗·塞尚作于1888-1890年期间。现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我们现在来看这张塞尚夫人相，看上去它蛮普通的一张画，好象没有深文大义，一个穿着红色外衣的女性，老老实实地、甚至有点呆板地坐在椅子上。后面的背景也特别的简单，没有什么花纹或者其他吸引人视觉的东西。除了背景和前景的简单之外，我们甚至还看到，就是人物的脸、手，都不是我们期待的画得很生动、画得很讲究。 这张画为什么会作为杰作呢？这个就值得来说一下，塞尚给西方艺术史贡献的东西是什么。 我们前面知道了库尔贝放弃了安格尔那种非常精确、完美的写实，引进了现实中的人物，马奈和印象派引进了光色，塞尚做下了什么？ 如果我们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说，塞尚就是要画出一张真正的好画，再说得明白一些，他作为印象派的成员之一，他对印象派们画的画感到不满意，因为在他看来，印象派们尽管开发了光和色，但是他们没有把画画好。 什么叫没把画画好，对这句话我们要多解释一下。通常人看画，是看画了什么，画得像不像，然后拿这个作为一个判断的标准。有了印象派之后，画面的色彩美不美，也是一个评价标准。 可是，对于画家来说，光是把一个物件画得像、画得美，它只是一个起步价，还得往上添加另外的东西才算是有质量的服务。那就是说，我们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它是不是构图合理，画面的结构是不是平衡、稳定、秩序清楚，这些东西都是保证一张画质量的重要因素。可是到了印象派手里，绘画这么重要的品质，其实被放弃了。因为他们在画面上就是一直要表现光、色，时间很紧，拼命要去追颜色的变化。 如果你们近看印象派的画就是一片颜色。我跟大家说一个我自己的感受，尽管我们一开始看到印象派的画，觉得色彩丰富、明丽、新鲜，真的很好，但是说实在的，印象派的画看多了你会烦，你会腻。 我现在去巴黎看展览，在印象派的展厅里花的时间是最少的。我住在美国，洛杉矶办印象派的画展，我听了都没有想要去。因为印象派的画中间真的是缺少一个理性的秩序，这种理性的秩序在塞尚看来非常的重要，他觉得绘画可以革新，可以引进光色，但是画面中的理性、秩序是不能放弃的，否则一张画就摊掉了，没有立起来。 所以，塞尚参加完一两次印象派画展之后很快就离开他们了。他自己住在一个小城里，单独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能够在印象派开发了光、色的基础上，把画面的理性秩序重新建立起来。 色彩应该体现出深度、距离，体现出形状，甚至体现出实体。他有一句话说得非常传神，他说，“我要让印象派成为更结实、耐看的、博物馆内的那种艺术”。   上图为雷诺阿所作，下图为塞尚所作《穿红夹克的男孩》，将两图对比着看，就会发现塞尚的画里有印象派所没有的结实结构。 手上就这一件兵器，色彩好，我们现在再回来看他这张塞尚夫人像。 首先，我们看这张画就三个层次，他的太太穿的枣红色的衣服，是暖色的。它的背景是蓝绿色的，是冷色的，它的椅背是黄色的。 这等于是红、黄、蓝三色，红黄蓝在色彩的秩序中间是一个根本性的底色，他把这三个基本色——我们叫做三原色——放在一起，它是最清晰的，各自的距离是最大的，甚至是等大的。也就是说，这个画家运用了最基本的红黄蓝三原色来建立了它画面的秩序，这就导致了前景、中景、背景的色调各不干扰、各司其职，这是非常清晰的表达。 在造型方面，他用的也是非常简练的手段，把人物归纳成了清晰的几何形。你们看，她的头部几乎成了一个完整的椭圆形，上身是接近方块的，颈部和手臂就是清晰的圆柱形。这种几何画的归纳，同样给画面增加了非常清晰、有力的因素。 塞尚作画是非常用力的，他就是因为每一笔都用力，所以显得很笨。整个画面都带着一种在琢磨、探索的样子，我们看不到所谓灵气和才气。可是我们替他想想看，他是力图只靠最简单、最有限的元素，就是色彩，来在画面上建立秩序和结构，这是很难做到的。 为什么呢？因为对于古典艺术家来说，他们建立一张画面的秩序和结构是有很多因素叠加在一起，比如说透视、解剖，画面构图的法则，所有这些都用在一张画上面。但是塞尚这里面没有什么三维透视、写实人物塑造，他手上只有一件兵器，就是色彩。因此，它难。 这真是需要画家有超常的毅力，实际上塞尚就是这么一个人，他非常有耐心，他总是要求模特儿长时间的坐着不动，让他慢慢推敲琢磨，模特只要一动，这家伙会发脾气。这就是为什么塞尚除了他自己的妻子，很少有人愿意给他当模特，这也就是为什么塞尚不得不去大量的画静物的原因。 在这里还可以跟大家讲一个我自己的经验，我是1988年到美国的，第一站就是纽约。到了纽约第一件事，就迫不及待要去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看大师们的原作。我看到塞尚的画了，就是两张静物，画的就是苹果。我们知道，塞尚的苹果很有名，书上也看了，但真的很难有切身的体会。  《苹果碟》（Dish of apples），法国画家保罗·塞尚作于1876-1877年期间。现存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我在大都会博物馆看到塞尚的苹果原著，真的很吃惊。他那个苹果，也就是几笔，但是远看，清楚得不得了。而我们这种曾经在艺术学院学画苹果的人，一个苹果逆来逆去，恨不得画几十笔，几百笔，苹果都不够立体，抓不住人。而它的这张苹果，画得这么立体、这么有力。那时候我就知道塞尚厉害了，极厉害。 绘画是和自然平行的第二种自然现在我们总算懂得他了，他那一笔一笔好像笨笨地画下来的东西，其实解决的是很重要的问题，是一个印象派们没有做好的事情，就是色彩被开发出来是很好，但画面的结构、稳定、秩序、清晰，还要重新把它建立起来。塞尚一个人做到了，那是很厉害的。 实际上更加重要的是，他的这种想法和做法等于非常清晰地告诉人们，绘画有它自己的一套法则和秩序，绘画是可以自己管自己的，它有它自己的一个世界，它实际上是和自然平行的第二种自然。 我不知道大家能否接受这一点，大家如果接受了这一点，我们就能明白整个西方现代艺术的要点是什么，要点就是让绘画独立。 过去不是，它没有一个独立的位置。西方有一句话，为艺术而艺术。艺术它独立了，不用为其他的事情服务了，为讲故事、为教会、为社会、为贵族、为道德说教等等，这个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甩开所有跟艺术无关的那些因素，我们就来讲绘画本身，它要怎么样画得好。画得好可不是要画得像、画得美，而是要让它建立一个我认可的世界。 这就是为什么塞尚被称为“现代艺术之父”，因为所有在塞尚之后的艺术家的革新，都建立在这一点上。在塞尚之前，西方绘画追求复制自然，在塞尚之后，西方画家却转向了对绘画本身的建立和建设，这个就是现代艺术的开始。 这就是我们这期节目的内容。我是王瑞芸，向你们推荐了我们杰作的第四件作品，塞尚的《塞尚夫人像》，下次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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