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第一件杰作，为你推荐法国画家安格尔的《泉》。古典艺术擅长对美作提炼与安排，让画逼近永恒。《泉》是古典艺术的扛鼎之作，来听听它是如何使用写实手法平衡美与自然的。 文稿这期开始前，我先跟大家说一个小故事。我有一个学生告诉我一个她的亲身体验，她才十多岁的时候，被大人带到浴室去洗澡。浴室里头有一张装饰画，是一个裸体的女子，当时这个小女孩看到之后就呆掉了，她告诉我说，她管不住自己，她就一直看、一直看。 实际上她那么小，也没有学过美术，也不懂，也不知道那是谁画的，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但是她就被那张画吸引住了。什么样的画有这样的效果啊？这张画就是我们今天要给大家推荐的杰作，安格尔画的《泉》。 《泉》（La Source），法国画家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作于1856年。原存于法国巴黎的卢浮宫，现藏于与卢浮宫“隔岸相望”的奥塞博物馆。 生命之泉我们现在来看这件作品，它在构图上完全不复杂，只有一个人，她被直直的放在画面中间面对观众，这张画没有什么人物的组合、层次，就是简洁。 但这种简洁是很有内容的，背景处理得特别简单，人物的后面是岩石和树，但都几乎被处理成了平面。这个做法很重要，安格尔知道怎么突出主题，他这样简化了背景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景的美人身上了。 我们再来看这位美人，我们注意力都被她抓住了，她实在是极其美好的一个造型。 这位女子面对观众站立着，我们看到她的身体是有曲线的，腿微微有点歪曲，腰肢很柔软，有弧度。当然这是因为她的肩膀上有一只水罐，身体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动态，手臂要越过头顶来稳住这只水罐，另一只手则撑住水罐的平口，让水罐里面的水哗啦啦往下流，一直流到她脚下的清泉中间。 我们再来看她的脸部，她的脸部从刻画方面来说也称得上是完美无瑕，尤其是表情，非常的柔和、放松，和她的体态一样。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笑非笑，整个脸庞显得很温暖、很亲切，没有那种所谓的高冷美。 实际上，我们在这幅画中看到了两件东西，清泉和美人。这两件东西的相加，就合奏出一个共同的主题，歌颂生命之美。我相信无论什么人，一看到这幅画都能从这幅杰作中得到满满的审美享受，并且感受到青春和生命的美好。 美与自然是一门平衡的艺术古典艺术家画这样的作品，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创造美。虽然说起来古典艺术的基本准则是忠于自然，要照着眼睛看到的样子去画。但实际上画家不能真的简单照着眼睛看到的样子去画，那肯定是无法保证美的，他们实际上是要对对象来做美的提炼和安排。 对于这一点，安格尔领会得非常早。据说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有一次看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拉菲尔画的圣母像，简直就像被点了穴。他后来告诉人家说，“拉菲尔打开了我的艺术眼界，使我顿开茅塞，这个印象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安格尔的顿开茅塞，实际上就是领会了这一点，那就是写实艺术不止是为真服务，更加要为美服务。他后来在成人之后非常明确地表示说，“世界上不存在第二种艺术，只有一种艺术，那就是永恒的美和自然。”大家瞧，他是把美放在自然之前的。 在我们说明这一点之前，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安格尔这位画家。这位画家天分非常高，他不到10岁就能够给家里来的客人画肖像，这个是相当厉害的。他就是因为绘画的天分高，年轻的时候被拿坡仑免去了兵役。这是一种很难得的荣誉，安格尔享受到了这份荣誉。 在安格尔所处的十九世纪，我们要知道，在欧洲，意大利罗马是一个艺术的圣地，欧洲各国的画家都要到那里去学习、去朝圣，当然不例外，安格尔到了那边也是有一个非常优越的条件，可以直接面对大师们的真迹去学习。 他当时临摹那些大师的作品就像发疯一样，狂画，临摹了很多作品，这让他掌握了古典大师们的精髓。这个精髓是什么呢？就是作为写实画家，他们要用非常严谨的写实手段去全力体现美，这是他们的目的，安格尔对这一点是心领神会的。 为了这个终极目标，安格尔把画中所有情绪或者过度地表达都过滤掉，哪怕是画战争暴力题材，他都能把画面处理的非常平静，甚至是庄严。除了这一点之外，他画每个细节都能做到高贵、典雅，真是很厉害的。 因为我们要是看别的写实画家，他们可能在构图上有办法，在人物的形体描绘上有办法，但是不见得能把每一个细节都处理的特别好，安格尔每一个细节都能照顾到，但是又不琐碎。 因此我们可以说他的画配得上“完美”二字，连一丝瑕疵都找不出来。  《自画像24岁》，安格尔，1804年，布面油画，77＊64cm，现藏于孔蒂博物馆 这幅画为什么画了26年？我们学美术史的都知道，安格尔的人体画和肖像画构成了他绘画中的最高成就，现在我们面对的这幅《泉》就是他最高成就的代表。他在开始动笔画这件作品的时候已经50岁了，但是这幅作品的完成他已经是76岁的高龄了。我们看到，只画了一个人物的、看上去构图也非常简单的这件作品，他是花了26年的时间才完成的，我们来替他想想看，为什么要倾注这么长时间？如果只是把人物画得像，这对安格尔来说太容易了，显然他的注意力就不是在画的准确、完美，而是他一直在推敲一个主题，就是怎么样能够通过人体的描绘传达一种经久不衰的美感。画中的人不能太接近生活，但也不能太接近标准，他就是要把这两者结合起来，显然在这幅画中他做到了，而且做的非常好。
据说当时安格尔这幅画还没有画完，就已经有五个法国贵族冲到他跟前，去抢购这幅作品。最后被一个叫杜夏特尔（又译迪麦泰尔）的伯爵收藏了，并于1878年捐给了卢浮宫，成了镇馆之宝。（《泉》现藏于法国奥赛博物馆。） 看不出他的好，是一个时代的误会其实这里我不防告诉大家我的一个切身体会。记得我在学生时代，安格尔不是一个正面的角色，他在中国一直被美术史书写为一个学院派的保守人物。 当年纸质很差，印刷水准也不高，我们在印刷品上看到的安格尔的作品非常有限，非常打折扣。你这样的接受渠道，根本看不出安格尔的多少好处。因此我一直都认为这个人不过就是一个思想僵化的学院派老朽，他的本事不过就是能把人体画的准确而已。 应该是在八十年代，我在北京正好碰到一个法国的展，其中有一幅安格尔的女性肖像，就一幅，别的都是其他人的作品，可是我当时一看到安格尔这件作品，整个人呆掉了，所以我很能体会我那个女学生告诉我她小时候那种体验，呆掉，那是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Moitessier 夫人》，让王瑞芸看呆的那幅肖像画，安格尔作于1844-1856，现藏于伦敦国立美术馆。 因为我是画油画出身的，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把肖像画的那么好，肖像中的人、衣料、座椅、小饰物，每一个细节都画的简直好极了，我可以说它们在我眼前发出那种珠宝一样很润的光芒，眼睛根本不再离开那张画，我就站在那张画面前一直看，一个人像生了根一样。 因此那个画展对我成了安格尔作品的个展，不是一个群展，因为别的作品全不在我的视线中了，他等于用一幅画让我充分认识到西方的写实油画可以创造出什么样的美。 我讲这句话后面有一个中国的时代背景，我们这代人接受西方艺术并不是直接的过程，而是转了一个弯儿，从苏联那里接受的。苏联是法国文化艺术的学生，他们非常推崇法国，贵族都要学法语，我们等于从他们那里学习的是二手货，我们学习的视觉经验里看到的油画，实际上是俄国人的作品。 他们的那种杰作，实话说跟法国这样的学院派作品是有距离的，他们还不能达到法国和意大利艺术家们所做到的那种水平，因为显然法国和意大利已经积淀了四五百年，可是我们看不到那种东西，我们只看十九世纪巡回画派的，列宾、苏里科夫，在我们眼里他们画得很好，但是实际说到不了安格尔那个水平。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五雷轰顶的感觉，因为这是第一次看到了一手货，就是那位本尊，真神。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安格尔让我意识到西方古典油画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它们可以创造出什么样的美。 《泉》代表的是古典艺术之美就像我们前面说的，西方艺术分古典艺术、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三个部分，我们现在欣赏安格尔的这张《泉》，实际上我们就在欣赏整个古典艺术之美，我们就能把古典艺术的审美价值弄清楚。 现在我们来看这幅《泉》，就应该能够看出，它的好处是画家能把艺术中间所谓永恒美和那种自然美结合的特别和谐。所谓永恒美，它不分时代、年龄和国度，所有的人看了都认可，这就是永恒的美。 自然美就是自然的样子，而且是自然完美的样子。我相信无论什么人，一看到这幅画，都能从中得到满满的审美享受，并且感受到青春和生命的美好。 可是这么优美的西方写实艺术，到了十九世纪下半期居然会撑不下去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这就是我们下一讲要讲的内容了。 我是王瑞芸，在这里为大家推荐的是第一件杰作，法国画家安格尔画的《泉》，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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