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爱玲说过，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海棠到底有香无香，从来都是众说纷纭。 为此，清代的李渔很是愤愤不平。他搬出唐人郑谷的诗来做佐证，“则蜂蝶过门而不入矣，何以郑谷《咏海棠》诗云：‘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李渔说“有香无香，当以蝶之去留为证”，看来李渔当真是对海棠爱之极矣！ 天地尚有残缺何况海棠？所以宋人方岳说“莫恨无香，最怜有韵，天然情致”。其实并非所有品种的海棠都无香。海棠一般有艳无香，其香只在“隐跃之间”，只有少数地方的海棠带浓香，如《广群芳谱》载：“蜀嘉定州海棠有香，独异他处。” 海棠属蔷薇科，落叶小乔木，叶互生，长椭圆形。古人称贴梗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西府海棠为“海棠四品”。而西府海棠却是既香且艳，是海棠中的上品。但海棠虽艳无俗姿，具有独特魅力。晋石崇见海棠之后曾叹道：“汝若能香，当汉以金屋贮汝。”（见《广群芳谱》卷三十五）。 海棠花5—7朵簇生，花姿潇洒，花开似锦，“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叶茂枝柔花丰，“望之绰约如处女”（清汪灏等《广群芳谱》）或誉为“花中神仙”（宋沈立《海棠记序》）。 “唐明皇曾召太真妃，妃被酒新起，帝曰：‘此乃海棠花睡未足耳。’”（《全芳备祖》前集卷七）海棠遂有了“花贵妃”、“花尊贵”之美称。所以，后人写海棠时往往脱不开“睡”“妃”二字。 比如宋代词人葛长庚的《柳梢青·海棠》：“一夜清寒，千红晓粲，春不曾知。细看如何，醉时西子，睡底杨妃。尽皆蜀种垂丝。晴日暖、熏成锦围。说与东风，也须爱惜，且莫吹飞”。明唐寅也曾画过一幅《海棠美人图》，上题《题海棠美人》“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海棠怡然自乐，不事张扬，潇洒闲雅。在“好风如扇雨如帘”时，“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宋陈与义《春寒》），别有朦胧迷离之美；苏轼的《海棠》是咏月下海棠的“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未开的海棠是“小蕾深藏数点红”（金元好问《同儿辈赋未开海棠》）。 海棠花窈窕春风前，春海棠成为春天的象征。“雪绽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海棠娇媚却不娇气，嫣然一笑竹篱间。它适应性强，植于庭前、路边、池畔、盆中皆可。 宋刘子翚认为，海棠集梅、柳优点于一身：“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历尽风雨摧残清香犹存，风骨铮铮。所以，宋代女词人爱借海棠表达伤春情结：“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李清照《好事近》）“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如梦令》） 海棠也可映衬人物。《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描写后来宝玉所居怡红院：“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颗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宝玉解释道：“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西府海棠俗名“女儿棠”，“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这正符合宝玉同情、体贴女孩子，好簪花弄粉的性格特点。 海棠也是美好和理想的象征，与丑陋现实成鲜明对比。在清初的朱耷（八大山人）画笔下，尽为残山剩水，或为“白眼向人”的鱼鸟，但他对笔下的海棠却脉脉含情。当他踽踽独行在曲折的溪水边，看到“泛泛落花娇”，竟希望“人心得如水，相随过河桥”（《题海棠》）。 另有属秋海棠科的“八月春”，是一种草花，它独占秋色，其花娇冶柔媚，性喜阴湿，“弱质不禁露，幽怀欲诉风”（明王世骐《题秋海棠》），纤弱可怜，故别名“思想草”、“断肠花”，并附丽了一则凄艳的故事： 相传秋海棠初无花，因女子怀人不至，涕泣洒地，遂生此“断肠花”，与“斑竹”异曲同工（清李渔《闲情偶寄》）。袁枚《秋海棠》诗曰：“小朵娇红窈窕姿，独含秋气发花迟。暗中自有清香在，不是幽人不得知。”（《小仓山房诗文集》） 王象晋在《二如堂群芳谱》这样形容海棠：“望之绰约如处女，非若他花冶容不正者可比。盖色之美者，惟海棠，视之如浅绛外，英英数点，如深胭脂，此诗家所以难为状也”。相比于“淡极始知花更艳”的白海棠来说，“着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的红海棠更加令人心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