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信任寂寞，寻耐味人

愿你自己有充分的忍耐去担当，有充分单纯的心去信仰；

你将会越来越信任艰难的事物和你在众人中间感到的寂寞。

——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信·第九封信》

01

上面的文字，在我，并非和她的初次相遇。

然而，直至今日，方才开始对这段文字的审视与思考，并记下她想要对我言说的话语。

先说忍耐。

我是急性子，脾气很坏。所好的是，反思已经开始。

其一，很多话，很多行为，特别是气头上的言行举止，会在心里转几个圈，默然冥想。或许会豁然，或者是理解，或者是淡漠，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和事值得你为之愤怒。

其二，事关手机。

每天，会去看使用的时间，以及剩余量的电量，害怕自己把过多的精力，挥霍在并无太多价值的信息上。

即便某一天，使用手机时间过长，也会反思自己利用它做了些什么。是无聊与消遣，不停刷新闻视频，还是单纯地以之作为工具。

虽然，许多群信息设置了免打扰，依然像朋友那样，把微信调成了静音。

如果，是紧急的情况，会有电话通知到你。

那些并非紧急的事务，还是集中某个时间去处理吧。

手机响起时，我也会肯求自己稍稍延宕一下，或是读完某段文字，再去摸它。

很多时候，安静会因为手机里的种种声音所搅扰；再加上生活里，种种突起的即时事务，完整的时间被切割成了零零散散的碎片。

还有，更重要的是耐得住性子去做事。

比如阅读，我知道哪些是更重要而又紧急的书籍，哪些用作休息消遣。

前者，无疑是艰难的，需要你集中精力反反复复地啃读；后者，却极容易轻松地进入。

同样，前者所赠予你的会更为丰富；后者至多消解了无聊。

然而，不幸地是，我们在大多时候放弃了艰难，选择了容易，并且自我宽慰说，开卷有益。

的确，你已经超越了大多不读书的人，但这益处到底有多大，只有自己知道了。

啃读式的阅读，开始可能是艰难的。但如果耐下心性读进去，无法理解的时候，试着翻回前面重新阅读，就会咀嚼出更深切的味道。

以《日瓦戈医生》为例，自己前前后后读了五六次，都未曾看完。还记得当我终于读完之后，认定那是自己读过的最好小说。而接下来的重读，我相信会有更多收获。

阅读如此，写作的完成，则需要对忍耐的更多担当。

从前写博客时，大多是急就章，匆匆写下，甚至来不及看上一眼便发了出去。当然遗憾多多，甚至会有错别字和语病的出现。

如今，写公号，我强迫自己，一定要做修改。

这样斟酌推敲，以删减为主的修改本身，是欲死欲仙的反复过程，其间的痛苦远过于欢喜，但一点点地欢喜都足以抵销所有的苦痛。也正是这样不断的修改，文字才更有韵味，更具表现力。

木心在《云雀叫了一整天》中，拎出的“寻耐味人”，的确耐人寻味。

接下来的啃读，持续地写作，需要自己更多的忍耐，需要在充分的忍耐里，去担负起更多的艰难。

我知道，那需要时间，需要一点一滴地去完成，我将在这样的忍耐，与对忍耐的担当里作出自己的回答。

02

关于，充分单纯的心和信仰。

单纯是什么。

是不求回报，忘却目的热情与爱。

是像孩子堆积木的游戏那样，身心贯注其中，过程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

一如写字，创作的完成，就是时间赋予的最好礼物。他人的关注赞赏，只是礼物之外的附属品。不充分的单纯是什么呢，是结果与目的的后置。虽有功利之心，虽然渴求报酬，但不把它作为最高的终极的目标去追求。

从兴趣与热爱出发，过程中收获欢喜与满足；终点的奖赏，是意外的惊喜；没有夸奖与赞赏，不会沮丧，也不以之为缺憾。

关于信仰，和信任有着莫大的关系，它是一种更高级别的信任，是一种无来由无目的的信任，并且在这信任里包含着一种更深切地爱。

03

再来说说，对艰难事物与在众人中间感到的寂寞的信任。

何谓信任，“现汉”的解释是：相信而敢于托付。

指的是自我，对外在于他的事物的确信，与确信之后的交付，这里指向的是艰难与寂寞。

其实，把自己交付于他者是一种危险的举动。

这交付需要两个前提：其一是对外在事物的充分信任；其二是对这信任的自信。

为何要信任，艰难的事物。

用里尔克自己的话来说：艰难的生活永无止境，但因此生长也无止境。

生活是艰难的，所以爱、努力、前进也注定是同样的艰难，唯有对这艰难事物的持久的热情与爱，才有艰难又无止境的生长。

我常常告诉学生，一个人的爱是否值得相信，先要看他对艰难事物是否有充分的信任与热爱。

从反面举例：某人一面强调如何如何爱你，但同时不愿意，经由长久地努力提升自己；不愿意相信长久地坚持，可以成就更美好的自己。

这种所谓的爱，并不值得托付，起码是肤浅的，它会朝起夕落，朝秦暮楚。

为何要信任，众人中间感到的寂寞。

人之为人，除去和众人相同的部分，重要的是和他者不同的存在。

不同带来你之为你的独特性，也带来他人无法消解的寂寞。

这寂寞终将引导你转向自己，走回内心，去探索你所确信的艰难的事物，并在其中获得生命的答案。

初始的时候，你看不清方向，也触摸不到希望和结果。

于是，你会有犹疑，会放弃努力，也会躲避寂寞。

阅读，比写作容易；纵酒、娱乐甚至贫乏的事务，都比严肃的阅读更容易。

只有当你以充分的忍耐去担当，充分单纯的心去信仰。

只有当你在艰难的事物与众人中间感到的寂寞里，从容自信，游刃有余，物我两忘之时，你才会确信生活的自然合理，才会确信发生于自己身上的一切的必然。

04

当然，这里的忍耐和担当，单纯和信仰，以及对艰难和寂寞的信任，其实是一个整体。

对这个整体的确认，源于你的自信，源于内心的强大，还有持久的尝试。

年轻时已能耐寂寞，是我仅有的一点过人之处。

这是木心先生的骄傲。

我们人生的开篇也许并不完美，但可以尝试中途的不断的修正。

也许，信仰的城池曾经失守，但你可以尝试着再一次夺取和占领。

对待寂寞与艰难，开始可能是悚惧和逃避，但你可以试着去直面，去信任，去交付，去领悟她所给予的馈赠。

一如，你所暗恋的那人。初始，可能会有自卑怯懦；猝然相逢，也会在欢喜中有所躲闪；直到最后，彼此充分的信任，完全地交付，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05

这本《给青年诗人的信》，是何时购入，何时初读，并不曾有文字记下。

干国祥的点评写于09年，我知道，诸如《给青年诗人的信》之类的根本书籍，大抵是在追随他们追随“网师”的时段里购置的，懵懵懂懂的阅读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把干国祥的文字转去，朋友说是太难了。翻翻后面的留言，也大抵如此。

其实，自己十年前的感受亦同他们一样，直到，今日重读方有醍醐之感。

正如里尔克所说的那样：

一切都是时至才能产生。让每个印象与一种情感的萌芽在自身里、在暗中、在不能言说、不知不觉、个人理解所不能达到的地方完成。以深深的谦虚与忍耐去期待一个新的豁然贯通的时刻：这才是艺术地生活，无论是理解或是创造，都一样。

十余年的时间，瞬息走过。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终于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这句话，这本书。

开始不充分忍耐下的担当，开始信任夜晚漫长的寂寞，开始寂寞中的艰难写作。

十余年前，一起同行的干国祥们，已经抵达了自己今日方才抵达的地方。

如今的他们，恐怕早已到达更高的山峰了。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终于抵达某个驿站。

天色虽晚，一直向前，或将遭遇属于自己的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