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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在清代是否遭禁?

 少读红楼 2020-03-18

打开网页输入“红楼梦”和“禁书”两个关键词检索,结果大同小异,问题的焦点已经直接跳过了“是什么?”这个阶段,直接进入“为什么?”的层次,似乎“红楼梦在清朝是禁书”是所有人的共识一般。

在浏览了大多数的所谓“满意答案”和认真翻阅红学研究文献的基础上,今天我们对“是不是”这个更为基础的问题再进行理性的剖析。

关于遭禁原因的几个论据的反驳

一、诲淫之恶

持此观点的人摘引书中的语句来做作证,譬如第一章讲书中“大旨谈情”,宝玉也被称为“古今第一淫人”,便“由此不能说不淫”!这样的谬论诸公只需翻开原著按图索骥细细一读便知。

曹公第一回的笔法与《史记》之《太史公自序》的笔法何其相似,作者并非是高调地标榜自己以寄希名垂青史,相反,他们均要极力地隐去自己,一部分是避免莫须有之罪名,另一方面也是要抹掉自己的意志,而将作品留待读者品味。“大旨谈情”即出于此。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细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乃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讨偷盟之可比。

将“虽然”之后的“大旨谈情”断章取义、避重就轻地大谈特谈,罔顾“但是”后面的重点,这样的脏水泼地只能说没有技术含量。

“古今第一淫人”则出自警幻仙姑之口,原文道:“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请注意,这与我们现代人的理解不同,宝玉与黛玉两人虽精神契合,但他们的爱情却注定没有结果,此乃“意淫”,不可想当然尔,偷换概念。

至于清代的陈其元在《庸闲斋笔记》卷八中云:“淫书以《红楼梦》为最,盖描摹痴男痴女情性,其字面绝不露一淫字,令人目想神游,而意为之移,所谓大盗不操干矛也。”我想是正中了鲁迅先生所说了,“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二、污蔑满人之嫌

《红楼梦》一经问世,便有好事者捕风捉影,以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附会之。红学索引派认为书中演说的是清代贵公子纳兰性德的身世,考证派则专将曹雪芹家族与贾家之人之事一一对应。

然而这些流派、学说在当今的新世纪红学者看来都不可取,要知道小说所反映的只是一种普遍社会现象,其中的人物也是一个普适典型。若小说人物真要能成功想尽办法地架到一个真人身上,还不如归类到传记更合适。

清代谢道隆在《红楼梦绝对题词》的注中说:“满州诸老,常以《红楼梦》乃讥国初故满相菜公之书,屡焚禁之,而不能绝也。”考究一下所谓“满洲诸老”,竟也找不到佐证了,倒是不巧有不少反例。

《红楼梦》早期抄本的流传就是在满洲贵族之间,如淳颖(多尔衮之后)、余瑞(多尔衮之后)及明义(《题红楼梦》二十首作者)等人。贵族之间或联姻、或结交,相互抄阅,可见 “满洲诸老”不可谓不喜爱《红楼梦》。

但由于《红楼梦》起初流传的圈子很小,其中一些是政治权利角逐中失意或失利的人,便产生了“谤书”一说,实则差矣。

据考证,《红楼梦》钞成的时间是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至三十年(1765年)间,正是文字狱网罗最为密集的时候,而怡亲王晓弘竟敢知法犯法,组织人力抄录“禁书”《石头记》乙卯本?

更有程甲本序言:“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斤,可谓不胫而走矣。”可见《红楼梦》起码在乾隆时期尚未引起当局者的警惕。

三、“扰动兵戈”之祸

持此观点者认为,《红楼梦》敏锐地觉察了封建末世的窒息气氛,批判了封建贵族精神堕落和道德沦丧,热情地赞颂了封建精神的叛逆者和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下层女子们,客观地展示了封建贵族的衰败与没落。

应该说这个论据还较前两者更为深入,但却显然是现代人所编撰的谎言,带有局外人、马后炮的莫名优越感。倘若清朝有人能有此见识,也不至于1840年才出开眼看世界第一人的林则徐了。

“封建制度”的概念是马克思“前无古人”地提出来的,且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也得是清朝彻底凉凉,1919年新文化运动之后的事情了。

承认曹公在《红楼梦》中确实有对封建制度不合理的种种疑问不解,对自身命运坎坷的诸多愤慨不平,却不相当于承认清朝人也有这样的智识。乃至于曹公本人并没有找到矛盾的正解,“亦不过录其实事”。

“禁”之说从何而来

清代明确记述对《红楼梦》悬有厉禁的史料有如下几种:

1、梁恭辰《北东园笔录》四编卷四,同治五年刊。

2、《江苏省例、查禁淫辞小说》,同治七年刊。

3、余治《一得录》卷五载《翼化堂条约》、《收毁淫书居章程》,同治八年刊。

4、汪坤《寄蜗残赘》卷九,同治十一年刊。

5、陈其元《庸闲斋笔记》卷八,同治十三年刊。

这些禁令有两个共同点:一、时间都是在同治年间;二、这些禁令都是地方官员颁布或主张施行的,这些地方又多是太平天国活跃过的。

满洲玉研农(麟),家大人座主也,尝与家大人曰:“《红楼梦》一书,我满洲无识者流每以为奇宝,往往向人夸耀,以为助我铺张者……其稍有识者,无不以此书为污蔑我满人,可恨,可恨。若果尤而效之,岂但《书》所云‘骄奢恶佚,将由我终’哉!我做安徽学政时曾经出示严禁,而力量不能及远,徒唤奈何……”那绎堂先生亦极言:“《红楼梦》一书为邪说卜行之术,无非糟蹋旗人,实堪痛恨。我拟奏请通行禁绝,又恐立言不能得体,是以隐忍未行。”

所云的论据仍不离原先我们论证过的那三点,这里就不赘述了。而对于这段话的漏洞,胡小伟先生在《红楼梦学刊》中有指出,禁令的效力有限;且倘若与“上皇”“当今”看法一致的话,为何又“恐立言不能得体,是以隐忍未行”呢?

作者:钮蓓蕊,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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