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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苏赵峰 | 老三样

 香落尘外 2020-03-19

老三样

文 :苏赵峰 / 图源:堆糖

每次外出“下馆子”就餐时,“老三样”是精打细算的妻子必点的菜肴,一盘辣椒炒肉,一盘干锅包菜或千叶豆腐,外加一盘蔬菜是标配的“老三样”。我时而插说道:“又不差那点钱,点些其他的菜了?”妻子和颜悦色地笑着说:“有菜有肉,营养均衡也不必浪费呀!”一次就餐时,苦等了好久不见上菜,妻子面露怯色,悄声问我:“是不是我们点的菜过于简单,后厨故意排在后面做呢?”我有些愕然,心想不会吧!等来的才是最珍贵的。“老三样”上桌了,女儿吃得津津有味,三个人每每响应“光盘”行动。“爸爸、妈妈,我就爱吃‘老三样’!”女儿翘起油里吧唧的小嘴巴,满足地微笑着。

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没有你吃不到的就怕你想不到。为了表示主人的热情好客、财大气粗,什么“满汉全席”、“川湘粤鲁”菜系一涌而上,胡吃海喝间,满桌的剩菜剩饭,票子甩一甩、潇洒走一走,没人感到心疼,谁会记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饥饿年代,珍惜食物的来之不易?“啤酒肚”、“双下巴”、“粗脖子”这些“富贵病”纷至沓来,在病痛的呻吟中才明白“过犹而不及的”道理。

每天无论多忙,我总想回家做饭,做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虽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知书达礼女子的标准,“功名只需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才是男儿毕生的追求,我不以为然,下厨能做饭也是一种成就。人的一生高居“庙堂”的风光总是有限的,无论事业上“飞黄腾达”或“平淡无奇”,纵有“落幕归息”的时日,“下得厨房”才可伴随每一个日出日落的寻常日子。

起初下厨做饭,记得是六岁的那年。夏季,沟沟塬塬绿意盎然,陇原大地上片片农田挤满生机勃勃的庄稼,勤劳的人们埋头弯腰拾掇一年的口粮。父母都在麦田里忙着收割麦子,前方麦浪滚滚像随风起伏的金黄色海浪,身后已收割的麦子则整齐扎捆立在地头,似一个个披头散发的麦草人,麦穗个个饱满。父母手中的镰刀在前面挥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小孩们则跟在后头争先恐后地捡拾遗落的麦穗,一颗一粒定要归仓,也更能体味到李绅《悯农》诗的真谛。毒辣辣的日头似一个火球,晒干了贫瘠本就干燥的黄土地,一丝热风拂过,细柔的黄土沫儿纷纷扬扬,农人们额头上的汗水被染成黄色,皮肤黝黑却也显示出庄稼人的勤劳、健康。地头没有一棵树可以遮荫,树不能长在地头否则会吸干本就没有什么肥力的田地。还没到晌午,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又热又乏,父亲看出我体力不支,耐力不够,就叫我先回去。父亲金口一口,我便一溜烟地跑回家了。

回家后,在瓮里舀起甘甜的井水,咕嘟咕嘟灌了个饱,搜寻了一下,才发现家里没有吃的,农忙母亲还没来得及蒸馒头,怎么办?肚子还在抗议。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黑锅,脑海中自然地浮现起母亲烙饼的情景,心想烙饼并不难吧!便动起手来。我抱起又大又圆的面盆,站在小矮凳上,踮起脚尖吃力地从塑料袋里舀出面粉,觉得够烙一个饼的分量后,万般小心地下到地面,学着母亲的样子和起面来。一点点清水往面粉里加,小手在黏糊糊的面泥里乱抓,像是在雨后的沟渠旁玩泥巴做些中意的小泥人一样好玩。由于掌握不好水与面粉的配比度,面粉无法揉成一块筋道的面团,又往里面加面粉,够烙一个烙饼的量硬是被我弄成三个饼的量。面粉揉成一个面团后,从没使用过擀面杖,只能用小手掌拍一拍、压一压,在翻来覆去地拍、压间,面饼的雏形逐渐显现眼前,像元宵节那晚天边悬挂的那轮明月一样圆,恨不得马上咬一口。接着在灶膛添柴生火,生火也是一门技术活,常言说“火要空心、人要忠心”,实践出真知。生火时只见浓烟不显火苗,厨房浓烟弥漫,薰得呛人,我活像“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的卖炭翁了。经一番摸索实践,灶膛的火苗逐渐旺盛起来,大黑锅锅底也有了热度,将面饼摊在上面,吱吱地泛着热气,热气中有股烤熟的麦香味,口水早已在嘴里打转,我笨手笨脚翻动着已滚烫的面饼,好让它均匀受热,小手被烫过多次,但看着面饼呈现焦黄,这是要熟的征兆,也顾不了那么多,急切地扯下一点边角放在嘴里,黏糊糊的不如母亲烙的面饼那般酥脆,但总算尝到第一次下厨的劳动成果。

母亲回家后,看到我脸上、衣襟上溅满面渍,眉毛也被火燎过,往锅里一看,面饼已被烤得焦黑。母亲心疼地说:“傻孩子,烙饼需用酵母发酵过的面粉才行,你全用的是红面呀!”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母亲赶紧忙活起来。

那时候所磨的面粉分为三种,上等的叫“白面”粉,次等的叫“红面”粉,下等是“麦麸”,“红面”做的食物粗涩,难以下咽,常掺和在“白面”粉中吃,第一次下厨我竟连面粉的种类都分不清楚!

时光荏苒,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家人们曾当面调侃说:“城里人,家里都是男人下厨做饭,你可别让老婆掌了权哟!”我不以为然,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屈尊下厨呢?带着不屑一顾的传闻我也娶妻生子,有了三口之家,其乐融融,不觉间喜欢上回家做饭,在亲戚们曾调侃的魔咒中乐此不疲。

女儿渐渐喜欢上我做的臊子面,汤汁油红香辣,至于面条可没有学到母亲的那般手艺,用“拿来主义”的成品代替,女儿那小胃也能吃下两三碗。

最常做的菜还是“老三样”,起初学做“辣椒炒肉”时,常会把肉炒老、又不着色,妻子告诉我说,是没有把握好油温。炒肉前用适量淀粉、老抽、料酒将肉片拌一下,易上味着色,起初火不能大,油温不能高,大肉下锅翻炒上色后,倒入鲜辣椒等佐料,加大火温翻炒,待菜出锅时加入适量生抽提味。遵照妻子的指示我实验了几次,果真所炒的菜色香味俱全,家里的“鉴赏师”女儿连连称赞爸爸做的菜好吃,其它的菜也无师自通。

下班后我在厨房忙碌,烹制全家人爱吃的“老三样”,妻子忙着给女儿辅导作业。“老三样”上桌后,女儿吃得狼吞虎咽,我逗笑着会问一句:“谁做的菜好吃?”

女儿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做的菜好吃,长大了我在大城市买一栋房子,爸爸来烧菜。

一旁的妻子装假哭丧着脸说:“妈妈呢?

 “当然是和我一起享用爸爸炒的‘老三样’了!”女儿赶忙给妻子夹菜。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

后来偶尔读了一点书,在所谓的世事中磨练了一番,也逐渐品尝出一点人生滋味来。一个人生活在世间,不过是一名过客,在茫茫宇宙间、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不算什么,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你看那“古今多少世事”都在后人的“笑谈中”成了遥远的历史,一个普通人所真正需求的东西并不多,也许只有“老三样”般平淡的细水长流的生活!

在一本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中有钱,仓中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这是清代封疆大吏李鸿章所说的一句话,当然追逐功名利禄是每个男儿应有的志向,志向无乎“名”和“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常激励志向的一句话,一一实现之,这需要有大智慧、大胸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如愿,大多数人还是芸芸众生,逃脱不了一个“俗”字,能做到“修身”与“齐家”便已是成功的人生。李鸿章所说的这句话中的“钱”、“粟”、“诗书”也可叫“老三样”吧!在如今这个已步入小康社会的时代里,工作上尽职尽责,有够用的钱花不成问题;至于“粟”也过了靠天吃饭、用粮票兑换食物的饥荒年代;只要有够用的钱、不为口粮发愁,你的人格才可以独立,也便有了追求精神层面的机会,“诗书”即是精神层面的粮食,缺之不可。人们常叹太空虚、太无聊,可纵是有千座金山、万顶纱帽也欲壑难平,这就是为何需要“诗书”了,读书是一种修行,就像僧侣在庙宇静修一样,所得的不过是一个“静”字。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读书可以经历一千次人生,但不读书只能活一次。”我们常羡慕他人“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辉煌、也仰慕他人“天下无谁不识君”的荣耀、也向往他人“明朝散发弄扁舟”的豁达,每一种人生自有他背后的辛酸历程,背后常人难以忍受的辛酸你不曾看到。李鸿章悟出这番道理时,是在他宦海沉沦半世归于平静之后,能在仅有的此生享有这“钱”、“粟”、“诗书”般“老三样”的日子才叫“山中宰相”,这是普通人无法体会到的,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达到他那样的人生高度,但读了“诗书”我们不必历经那么多辛酸,照样可以拥有“山中宰相”般的安然生活。

“太用力的人生是一场灾难。”过于追逐名和利,往往适得其反,超越“老三样”的根本,被欲望所牵制而犯下大错,悔恨终生。曾记得一名人人仰慕的年轻有为的有志青年,平步青云后,忘乎初心,迷失前路,身陷囹圄时说了这样一句:“世界上若有后悔药,我愿倾其所有购买!”但为时已晚,当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时才恍然大悟,自己所真正需求的东西多吗?并不多,无非是一餐餐“老三样”般一家人平安团圆的饭菜,一种“钱”、“粟”、“诗书”样样具有的简单生活。

后来,妻子去省城市时,路过街角发现一家名为“老三样”的饭馆,欣喜之余将图片发给我看。原来这大千世界早有人看得透彻,果真有“老三样”般的市井生活。

版式设计:湛蓝

end.



作者简介

苏赵锋,职业警察,现居江西省鄱阳县,原籍甘肃省正宁县,现为鄱阳县作协会员,喜爱散文、诗词,偶有拙作刊登于“中国西部散文”、“原郷书院”、“香落驿外”等微刊,以真情做笔、时光研墨,赎写一段段值得纪念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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