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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几天一直在山上采茶。 春茶季嘛，一年当中茶山最热闹的季节。 加上气候温和，阳光频频，茶树冒芽较快，采茶的人便日渐多起来。 连交流，采野菜的人也比平时多了。 随手拍了几张采茶的照片，便有人来说，咦，不是少女在采茶吗？怎么尽是老妪？ 这下轮到村姑陈诧异了。 什么时候茶园里看到过少女采茶了？ 我走遍了福鼎的白茶产区，除了在周末，有年轻的姑娘媳妇们带着孩子，以郊游的心情随着父母公婆上茶园玩几个小时之外，茶园里，除了老头，便是老妪。 所以，这位茶友说的“少女采茶”，从何说起？ 《2》 茶友一看说服不了村姑陈，索性发来图片数张。 图片里，一位穿白色长袍的少女，披散着长发，在茶园里采茶。 少女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手里，提着一只崭新的竹篮。不是那种粗条编织的，是细细的竹条，像细丝一样串起来，很精致的一只篮子，不像是采茶工用的粗糙玩艺儿，倒像是一件工艺品。 远山如黛，茶园油绿，少女白衣黑发，阳光灿烂，怎么看都是一幅美景。 没去过茶山的人，看过这幅图，必定会被这美景美人所吸引，也生了去茶山逛一圈的念头。 然而，与画面不协调的是，这位美人，手里紧紧攥着一片茶树叶子。 满目的茶芽，满目的白毫银针，这位采茶的姑娘，都不采，只采下了一片巨大的绿叶。 李麻花得出结论——这是摆拍，而且，是不懂白茶的瞎摆。 这一次村姑陈要赞同李麻花。 福鼎白茶采春茶，在3月11日这个时间节点，除了采银针，便是采牡丹王，还不到采寿眉的时候，就更加不会采下这位姑娘手中的这种大叶片了。 看吧，摆拍，也得有技术，得懂茶才能摆拍。 否则，拍下来也不像样。 一张叶片就露了馅。 《3》 茶友发来的另一位采茶姑娘，穿着茶服，正在低头闻茶青。 她没在采茶，她的周围，是很多的茶青摆在一起，看样子是待售茶青。 这图片的拍摄地，应该在茶叶批发市场。 所以，这张图片也不能说明有姑娘在采茶。 只能说，有姑娘在采购茶青，挑选茶青。 这位姑娘的摄像师，极懂得拍出她的美，知道她的脸圆，便一律只拍侧脸。 把她拍得美丽非凡，连做道具的茶青，也令人生出好感来，只想一亲芳泽。 一连数张，都是她在低头闻茶青的图片。 想来这位摄像师，是徐志摩的粉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不胜娇羞的水莲花。 也是张爱玲的粉丝——范柳原：流苏，知道你最美的地方是什么吗？是你最擅长的低头。 想来，正在用照片向心目中的两位文学大师致敬。 村姑陈看完茶友发来的这些“姑娘采茶”的照片，回复茶友说，这都是摆拍，真实的情况是，采茶的都是中老年妇女，和中老年男性。 年轻的女性，都负责貌美如花去了，哪里吃得了采茶这份苦。 茶友不信：采茶挣很多钱的，哪里苦？ 村姑陈看着这位茶友的留言，仿佛看到那位说“何不食肉靡”的儿皇帝。 《4》 采茶确实是很辛苦的活。 首先，一采就要采一整天，除非下雨。台地茶园都台刈得很矮，人站在里面，要想采茶方便，是不能站直身体的，必须要低头，弯腰，撅着臀部。 且，这种姿势，一摆就是大半天。从茶园的这头，不停移动着采摘，一直采摘到茶园的那头，都要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 腰不好的，都吃不了这碗饭。 其次，茶园里是有小虫子的，比如茶小绿叶蝉。还有小蚂蚁，蚯蚓这些昆虫。 摆拍的姑娘们，穿着仙风道骨的长袍，站立在茶园里，没几分钟，就会麻痒难忍，赶紧逃走。 只有穿着长衣长裤的老妪们，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才会坚持站在茶园里，一颗一颗认真地采摘着茶芽，仿佛，在采摘全家人明天的希望。 第三，采茶是很热的。 春茶季，有阳光的天气很多，就算阳光不是很强烈，只是温煦地晒着，仍然是很热的。 因为人在移动，不停在采茶，手是不停在动弹的。 而为了防晒，采茶工们大多戴着帽子，披着防晒披风，把头脸包裹得密不透风。 做了功，就会产生热运动。却又包裹着不能散热，闷在身体里，难受度可想而知。 第四，采茶是要忍受饥饿的。 有的茶园，离家近，交通相对便利，骑个电动车就能到，中午还可以回家喝点水，吃个饭，休息一会儿。 有的茶园离家远的，交通不便的，走路要走一段的，回家不便，只能带几块馒头，一瓶凉水，随便找棵树，坐下来歇一歇。 填饱肚子，再起来继续采茶。 一刻不敢多停歇，就怕采少了，少赚了钱。 春茶季就这么几天，早一天采就是银针，晚一天可能就变牡丹王，价格可就有落差了。 对于赚采茶钱的老妪们来说，这一星半点的损失，也是她们所承受不起，也不愿意承受的。
《5》 我问这位茶友，你觉得现在这批90后00后的身娇肉贵的小姑娘们，能吃得了这采茶的苦？ 茶友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接着，村姑陈晒了自己拍的真实的采茶场景照片给这位茶友。 从平地茶区到高山茶区，一律是中老年男性和中老年女性在采茶。 年轻人的身影，几乎没有。 对于年轻人来说，挣这点辛苦钱，不值当。人间不值得。 年轻人要轻松，简单地赚钱。要开个茶社，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赚卖茶叶的钱。 这种又晒，又累，又渴，又饿的辛苦钱，力气钱，他/她们才瞧不上，也不想赚。
《6》 是的，采茶的主力，是老妪。 年轻姑娘采茶，是一种想象，也是一种炒作。 当然，拍年轻姑娘采茶的照片，能引起人们对茶叶的美好想象，有利于茶文化的传播。 但是，村姑陈本文致敬的，是那些默默地生活在茶叶生产链最低层的，没有文化仅凭劳力吃饭的老妪们。 她们不知道讲茶文化，不知道讲茶知识，她们只会用原始的，动物的本能，用多年采茶练就的熟悉技术，去采下那一颗颗芽头，一片片叶子，装在筐里，卖给茶青贩子，赚取微薄的收入。 那一双双因为采茶而黝黑的手指，是劳动最光荣的明证。 也是他们，一生辛苦赚钱的缩影。
《7》 每一个老妪，年轻时候也是一个少女。 从少女变成老妪，是生活的打磨，是现实的残酷。 每一个怀春的少女，总是带着梦想，嫁人，生子，而悠悠经年过尽，当梦想破灭，自己赚钱，养家，一个人承担家庭和生活的重担，生活，已经让她们失却了娇艳的颜色。 少女们只负责美了，忙着装扮世界了。 只有老妪们，忙着洗衣，煮饭，采茶，赚钱，替少女们收拾打点好尘世的一切，好方便她们，像蝴蝶一样美丽人间。 其实这个世界，是老妪们的世界。 每一个光鲜亮丽的女子背后，总会有一个老妪，她有可能是我们的妈妈，有可能是我们的奶奶，有可能是我们的外婆 。 她没有名字，她不再需要涂昂贵的化妆品。她整天只在灶台卧室间转悠。 可是，如果没有她，你可能早晨会因为找不到衣服而迟到，晚上会因为洗衣服而生出黑眼圈。如果没有她，你可能早晨要送孩子去学校，中午要赶着去超市买菜，晚上还要早下班去接那个不乖的娃。 如果没有她，你就要自己面对锅碗瓢盆，油烟污渍。 是她那双粗糙的劳作的手，成就了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青葱玉指。 是她那双粗糙的长满皱纹的脸，成就了你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娇颜。 是她用春茶季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采下了数以千吨计的茶青，成就了我们，可以在阳光下，于茶桌上喝到的一杯香茶。 让我们都来感谢这些辛苦采茶的老妪们吧。 是她们的辛勤劳动，给了我们如此好喝的白茶。
《8》 老妪这个名字，很多人会觉得似曾相识。 是的。 杜甫笔下就有一个。 《石壕吏》里， 那个勇敢无畏的老妪。那个三个儿子都上了战场，一个已经战死，孙子还小，老公又无能的老妇人。 她对征兵役的官老爷们说，你们抓走我吧，我能煮饭，连夜走，还来得及帮战士们煮明天的早饭。 不知道前方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小勇。知道山上有虎，还执意向虎山行，是大勇。 舍自己一身，替老公顶役，替孙子留下母亲，是大义，也是大爱。 村姑陈总是被这些小人物所感动。 天朝几千年的历史，就是由这些平凡的老妪们，一笔一笔，写就。
《9》 少女太娇艳了，像鲜花，易折，开不久。 我尊敬老妪。 老妪吃苦耐劳，老妪愿意为了全家，牺牲自己。老妪愿意为了儿女，放弃自己。 今天不是母亲节，但是看着一位寒风中采茶的老妪，村姑节潸然泪下。 请大家记住了，采茶的从来不是少女，是老妪。 是她们粗糙黝黑的双手，采下来那些鲜嫩的茶青，再交给茶厂，做成香清甘活的上好白茶。 我们应该尊重她们，并感恩。 谢谢，所有采茶的老阿姨们，你们，才是白茶界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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