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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合陂●慕容垂(2)

 昵称535749 2020-03-20

3小时前

 从前的前秦帝国已经冰销瓦解,只剩下新即位的苻登和他那一支军队。苻登是个相当勇猛憨直的人,他地盘很小,军队也比得到长安的后秦少许多,但他就认准了姚苌,复仇的欲望成了前秦一脉支持下去的唯一理由。而且他打仗很有一套,训练少而精锐的战士,每逢作战,都用华丽的车仗供奉苻坚的牌位作为中军,以志仇恨,激励士气。将士的头盔上都刻着"死""休"二字,一支军队仇恨到了这种一死方休的程度,战斗力是非常可怕的。苻登还创立了一种类似古罗马军团密集队形的战阵,但是更加灵活。罗马的军团主要是步兵方阵,而苻登的"方圆大阵"是步骑混合,步兵用长矛,骑兵用重剑,以步兵的密集队形抵抗敌人的冲击,骑兵则作为中心的机动力量调整堵漏,或是伺机突击。苻登与姚苌在长安以西的地区大小数十战,足足狠打了七年,常常是以少胜多。姚苌在战术上不如前秦军,但是他厉害在狡猾异常,用兵灵活。多次的正面交锋,后秦军都战败,姚苌却时时能出奇兵,弹性非常好,绕来饶去把前秦军的战术胜利给抵销掉。有一次双方打到筋疲力尽,苻登大概也悲哀到了极点,派了一万多军队在后秦军营垒的四面大哭,哭得后秦军不知所措。姚苌下令说,"他们哭,你们也哭啊!"哭这东西真有传染力,后秦军也莫名其妙地全军大哭,人数多过前秦军数倍,哭声震天,顿时把对方压了下去,苻登看看没劲就撤了。这种仇恨主宰的战争,两支军队都成了哀兵,居然以哭决胜,真是滑稽而又可悲。苻登攻到姚苌的大本营安定城前时,才发现姚苌已经偷偷将主力逸出,先端了他的老窝,连苻登的皇后都被捉了。二秦在关中数年的大战就象是西班牙斗牛,苻登是横冲直撞愤怒的公牛,姚苌是冷血灵巧的斗牛士,闪来闪去,不断消耗对手。姚苌没有能耗到最后,因为他比苻登老得多。但在他病死前,大局已定,最后的一击留给了他的儿子姚兴。苻登兴冲冲地跑来欺负新即位的小孩子,无奈力量已经消耗得太多,一战而败亡,前秦从此接近垮台。末世苻崇苦苦流亡,没有支持多久,就被西秦随手灭掉了。从此后秦称霸关西,姚兴是个不错的君主,把后秦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十六国中最后一个强国,比后燕还持续得久,西秦后来也被他吞并。417亡于刘裕的北伐。

【姚苌此人,精明狡猾的程度在当时罕逢对手。看他两次趁火打劫,一次唾手而得苻坚,一次唾手而得长安,把一支小小的地方力量发展成关西的主宰,可谓非常善于把握时机。面对苻登这样一个劲敌,他这几年表现出的指挥艺术不下于慕容垂。而且他善于外交,在前秦的故地上,打到后来各地方势力却都投向了他,形成包围对方之势。姚苌偷袭苻登大胜之后,宴请群臣众将,席间姚苌自鸣得意,拿自己和哥哥姚襄对比,说自己仪容、知识、战斗力。领袖力全都不如,然而姚襄败死,自己却建立大业---"算略中有片长耳。"到了晚年,他用兵更加神出鬼没。苻登趁他老病之时孤注一掷,逼近安定,寻找他的主力决战,追来追去却发现后秦军始终蹑在他的背后,急忙回头,姚苌又只剩一座空营,回到前面严阵以待,也不知他怎么弄的,累得前秦军一事无成。苻登悲叹道:"彼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老羌同世,何其厄哉!"

狡诈的同时,姚苌的愚妄和无耻也是登峰造极。逼杀苻坚之后,姚苌为塞人之口,以国君之礼把苻坚安葬。苻登一度占领葬地,凡经姚苌之手当然都是臭的,也不管什么入土为安,把苻坚起出重新以国君之礼移葬。后来姚苌又打了回来,捉住前秦的将军徐嵩劝他投降。徐嵩称苻坚之名大骂他,姚苌恼羞成怒,把徐嵩斩了三次,又把苻坚挖出来鞭尸无数,扒掉衣服用荆棘裹起来,乱挖个土坑埋掉,以后再没人找得到。

鞭尸也鞭过了,姚苌还跟苻坚没完。前秦军屡战屡胜的时候,姚苌认为是苻坚的牌位确实有灵,就异想天开,也在军中树起苻坚的神像,营中遍挂灵牌,希望苻坚也保佑他----也不想想,苻坚要真有灵,他姚苌早已化为齑粉。他献给苻坚的祷文实在是稀世奇珍,我舍不得不抄出来:

"臣兄襄敕臣复仇,新平之祸(姚苌杀苻坚于新平),臣行襄之命,非臣罪也。苻登,陛下疏属,犹欲复仇,况臣敢忘其兄乎!且陛下命臣以龙骧建业,臣敢违之!(苻坚曾任前秦龙骧将军,而成帝业。后授此官于姚苌,以示器重。当时就有人说不祥,苻坚不以为然。前面sunsparc兄等还讨论过这个事:))今为陛下立像,陛下勿追计臣过也。"

然而又打一阵,苻坚好象并不保佑他,前秦军耻笑他,姚苌自己在军营里也一夜数惊。于是他又把灵牌都砸了,砍下神像的头送到前秦军中。

可怜的苻坚,被叛被杀,连尸体和灵位都被翻来覆去地糟蹋,地下有知,做鬼也会被再气死无数次。慕容垂和姚苌一时双雄,慕容垂号称君子,但是个真真假假的君子,别人从不能欺之以方,只有他算别人的;姚苌是铁定的小人,却是个直白得可怕的小人,永远为眼皮下的利益而驱动,对什么道德甚至道理都不屑一顾。好象这两种人古今都最吃得开,但要做都是很难的,做前一种,需要深刻的智慧;做后一种,需要彻底的勇气。】

(九)

后燕雄踞关东,大致恢复了前燕所有的地盘。慕容垂握有当时天下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却始终没有能够图谋关西,统一北方。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五胡之中,鲜卑算是后来者,当时汉化的程度也比较浅。比较之前在中原搅得天翻地覆的匈奴(包括羯)、羌(包括氐)二族,匈已经移居汉人地区很久,通婚和文化渗透都已相当充分,而羌族经过东汉末年长期的羌战,以及魏晋时期的迁徙,跟汉族的接触也比较深,丁零这样的旁支已经深入到河南。他们一旦建立强大的政权,都比照汉族政权的思维方式,致力于征服天下。象苻坚建立的前秦,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汉化和促进民族融合,积极进攻其他的中原国家,直打到东晋。鲜卑进入中原最早还是匈奴刘氏和西晋的司马诸王作战时邀请他们来助战的,建立前燕之后显得心满意足,并未对前秦和东晋发动大的攻势。慕容垂复兴的后燕,不是不好战,几乎每年都有战事,而他的方向却和苻坚等人不同。首先他对东晋没什么兴趣,只求无事,反而是东晋对后燕有些想法,在建国之初就派兵干涉,后来发动过几次试探性进攻,都因为实力不济而作罢。关西方向是最好下手的,但慕容垂似乎始终对苻氏家族抱有几分歉疚之意,从未进攻苻丕和苻登在山西的地盘,后来更被西燕遮断道路,真把”不取关中寸土“的誓言给兑现了。他的兴趣,主要集中在北面。后燕多次对北方的游牧民族部落用兵,数年之间,东胡系统的扶余部、贺兰部,东北方向的高句丽,纷纷败在燕军的手下,后燕俨然成为蓟辽河套之间广大地区的宗主,包括拓跋魏国在内的各个北方部族都向它称臣。

然而后燕经营北方还是留下了隐患。本来魏(代)国和铁弗刘卫辰部是百年的世仇,魏国稍强,前秦苻氏一贯采取扶弱除强的政策,把拓跋氏直赶到漠北。慕容氏则改为扶植魏国,并出兵夹攻,拓跋(王圭)终于获得全胜,斩杀刘卫辰,把刘氏宗族几千人扔进了黄河,土地、牲畜和部众都大捞了一笔,实力急剧膨胀。北方的均势打破了,拓跋(王圭)绝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人物,后燕不久就开始感到压力,两国关系紧张。

【刘氏完全覆灭,只有刘卫辰的小儿子刘勃勃孤身逃出。这个刘勃勃就是后来的赫连勃勃,他逃到西方,赤手空拳地建立起胡夏王国。这位末代的匈奴王,把匈奴式的剽悍和残忍发挥到了极致,打得关西诸国头疼之极。赫连勃勃在荒野上修起了他的国都统万城(今宁夏银川附近),他筑城的时候每完成一段土版,就让士兵用长矛去刺,凡深入一尺以上则杀筑城者,不足一尺则杀刺城者。以此恐怖政策来保证城的坚固,真说不上他是人是妖。东晋末年刘裕的大北伐,本来已经攻占长安,但由于刘裕急于回国篡位,留下十几万大军在长安,也被赫连勃勃的骑兵全歼,成果毁于一旦。

鲜卑人在中国建立的王朝,有一个奇怪的共性:他们对向南扩张,统一天下,兴趣都不大。前后两燕对东晋基本上都是防御,虽然他们的武力实际上要强大得多。后来兴起的北魏更为强大,前后四次进攻南朝,都是积极防御或者报复性质,从未组织过目的明确的统一战争。反而是南朝动不动要北伐,荒唐如刘义隆,孱弱如萧衍,都去捋过北魏的虎须,都被打得惨败,然而北魏也并不追击到底。对比辽、金、蒙古,一提南征则兴高采烈,北魏的鲜卑人说起南征却都皱眉头。北魏立国后把重兵设在北方边境防卫柔然,即所谓的“六镇精兵”,当时的鲜卑人无不以做六镇军人为荣,跟南朝纠缠为耻。著名的拓跋宏迁都就利用了这一点。当时北魏的都城在平城(山西大同),大多数鲜卑贵族既反对汉化,又反对迁都。拓跋宏先是利用皇帝的绝对权威,严令南征,鲜卑人怨声载道地上了路,走到洛阳天降大雨,拓跋宏乘机跟众人讨价还价,问是愿意继续南征还是就在这里停下建都,大家都不愿继续走,于是妥协,迁都这样大一件事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搞定了。偶设想的原因,就是鲜卑的进入中原较晚,普通人汉化很浅,对于与汉族地区融合大多持抗拒态度。但是最高统治者又往往非常欣赏汉族的文化,甚至持一种孺慕的态度。北魏的皇帝接见南朝使臣常常赞不绝口(南朝士大夫的个人风仪是够唬人的:)),惹的自己的群臣嫉妒。这样的两个极端,形成一种张力,下层常常不肯出力,上层有时又会忍手,才让南朝糊里糊涂混了百八十来年。】

后燕的政权结构相当矛盾。它强盛一时,除了拥有精锐的军队,还在于任用大批的汉族知识分子作为行政官员和幕僚,行政比较有效率,这大概是慕容垂从苻坚那里学来的。但是整个国家的上层胡气仍然太浓,慕容垂年纪已老,逐渐把大权交到慕容宝手里,不仅称太子,而且称大单于。而宗室子弟大多封王,各拥重兵,作战的时候也经常独当一面,象慕容农、慕容麟、慕容德等都各带一支大军,分镇东北、西部和东南,和汉代匈奴式的结构颇为相似。这样分化的结果,因为燕军善战,在各个方向都常打胜仗,但各自都不足以取得决定性胜利。全国只有慕容垂能够服众,所以真正的大战,还得要他来统帅各部,御驾亲征,而他已经是将近七十的老翁了。后燕身边有两根眼中钉:西燕,早已结下深仇;盘据在河南滑台一带的丁零,忽降忽叛,经常在二燕和东晋之间钻空子。公元392年,慕容垂决定先灭丁零,除去这个几十年的大患。此时的慕容垂年纪虽老,战争经验已经无比丰富。面对据守黄河的丁零军,他并不强攻,利用自己兵多,先分兵在上游黎津慢腾腾地造船,佯装渡河,等丁零翟钊领兵扑过去,他却在四十里外的下游处派小股人马连续偷渡。消息杂乱,翟钊以为中计,又回师下游。这时黎津方面的军队突然加快动作,一夜之间渡过去建立了一个大营,丁零军大吃一惊,跑回来围攻,燕军坚守不战,同时主力在原来的下游疑兵处,趁虚全部渡了过去。时当酷暑,翟钊被遛猴一样耍来耍去,早已疲惫不堪,被燕军里应外合一夹击,顿时崩溃。慕容垂攻占滑台后继续追击丁零,几乎把他们全部俘获,只剩翟钊一个人逃到西燕去了。此战胜得轻轻松松。【回想后燕立国时对邺城长达两年的蛮攻,那个意气风发的慕容垂现在真的变成老奸巨滑的“慕容老锤”了:))】

也许是感觉到来日苦短,第二年,慕容垂就忙着总攻西燕。有些将领颇有疑虑,因为西燕军战斗力很强,而后燕连年大战,士卒疲惫。慕容垂的回答是:“吾比老,叩囊底智,足以取之,终不复留此贼为子孙累也!”此言固然轻松豪迈之极,但是隐隐能够看得出,他对自己身后,儿孙们的守成能力,已经打上几个无奈的问号了。392年夏,慕容垂出兵七万,在邺城附近集结,又玩起了他晚年最精通的把戏,虽然悬剑于敌人头上,却一个多月不见有啥动静。西燕慕容永等一来慑于声威,二来素知他狡计百出,不禁怀疑后燕军将会派奇兵偷越太行山(太行山是二燕之间的天然屏障,绵延数百里,只有七个只容单行通过的山口),越想越怕,于是分兵去封锁太行山口,正面的台壁关口自然力量减弱。人马调动还没停当,闷了多时的后燕军突然山崩地裂般从正面攻了过来,一战而下台壁,西燕顿时门户大开。慕容永方知自己盲动中计,赶紧召回各部计五万多人,准备与慕容垂决战,但正面的前军已经被后燕军的进攻气势所震撼,大多投降了。【普通将士,毕竟是一族人好说话,不象慕容家族内部互相斫杀那样你死我活】。

发生在潞川的决战,颇象三国演义中曹操败袁绍的“十面埋伏”之计,后燕军趁对方大批前军投降留出了真空,利于自己运动,摆下了一个松散多层的包围圈,前部佯败引西燕军深入,然后四面八方一起截杀。西燕军被打昏了头,死伤近万,更有大批士卒投降,晋阳不战而下。慕容永等率领残部退守都城长子,几次忍不住想投奔后秦去,但一来指望慕容垂年老力衰,不耐久战,二来遣使向北魏和东晋求救,又勉强支持了两月。北魏和东晋都不乐于看到后燕太过强大,分别派出援军,还未赶到,人心已乱的西燕军人就打开了城门。慕容永等被杀,这个流寇国家存在了短短十一年就灭亡了。两国的援军扫兴而归,而后燕慕容宝等人看到昔日的藩国北魏居然敢兴兵来作对,当然把它列为下一个目标。

攻灭丁零、西燕之后,后燕达到了她战无不胜的顶峰。而慕容垂在这辉煌的一战中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回到中山深居不出,把国家大事都委于太子慕容宝。慕容垂的子弟中,能者甚多,偏偏这个最长的儿子慕容宝是个庸才,既有花花大少的脾气,又十分傲慢,这段掌权的时间处理北方各族的外交弄得一团糟,先和北魏撕破了脸,又得罪了不少部族,让他们倒向北魏。慕容农是个十分能干的大将,但是性子很直也很安分,对大位没什么兴趣。慕容麟打仗也很厉害,但野心勃勃,翻脸不认人,必要的时候老爹老哥都敢出卖,他和太子的关系最差。慕容垂的弟弟慕容德谋略和政治才能都很好,一直作为慕容垂的左右手,他相当看不起慕容宝,事事不买他的帐。现在连灭两个大敌,外部压力看来减小了,慕容垂又已经退居二线,各个亲王之间的关系顿时微妙起来。395年对北魏的进攻是慕容宝一手促成,北魏在外交上得罪了他是一个原因,恐怕他更深的想法是认为自己军功不足,想要接过老爹的位置,统帅各部来一场大胜利。此次出征,后燕军精锐尽出,慕容农、慕容麟分别率部为副,慕容德在后接应,四位折腾的主角都凑齐了。

(十)

黄河岸边师老无功的燕军,被慕容垂不知生死的消息搞得惶惶不安,三个亲王都怀着鬼胎。此时出了一个不怕事的家伙,乃是慕容麟的部将,鲜卑大族慕舆氏的子弟慕舆嵩。他在慕容麟军中拉拢了一批悍将,散布慕容垂已死的消息,准备兵变捉住慕容宝、慕容德等人,拥立慕容麟为后燕国主。此事背后有没有慕容麟本人搞鬼,也很难说。密谋的消息不慎泄漏,慕容宝赶紧先发制人,把慕舆嵩和他的同党都抓起来杀掉了,虽然没有波及慕容麟,两人的关系已经搞得非常坏。军心如此之乱,慕容宝感到坚持不下去了,刚刚入冬,就下令全军撤退。燕军在黄河边上焚烧自己的战船,趁着黑烟滚滚,夜幕沉沉,八万余人拔营向东南方向退去。有宿将要求派出侦察部队断后,慕容宝认为黄河还未结冰,北魏军无船不能渡河追击,无此必要。加上心情正坏,便不予理睬。

大军走了七天左右,离河岸已有数百里。当夜北风大作,黄河一夜之间封冻。等在西岸的拓跋(王圭)喜出望外,连夜召集军马,精选了二万多最精锐的骑兵,把所有辎重都留在西岸,日夜兼程追了上去。四日之后,已经逼近燕军,而燕军因为没有侦骑,对此一无所知。十一月初九傍晚,燕军行至参合陂(今山西大同东南),准备扎营。一阵狂风吹来,卷起西北的砂土,形成一道长堤似的黑气,从燕军背后缓缓压了上来,直到笼罩全军。燕军士卒为这险恶的天象所震怖,一位随军的和尚支昙猛心中充满不祥之兆,跑去参见慕容宝,说此乃北魏军将要追到的征兆,需要赶紧设防。慕容宝认为北魏军被远远抛在后面,不可能追上来,支昙猛再三请求,旁边的慕容麟听烦了还把他臭骂一顿,说要杀他。慕容德出来打圆场,说准备一下也好。慕容宝才勉强吩咐慕容麟率领本部三万骑兵殿后。此事大拂慕容麟之意,于是他也懒懒散散,放纵士卒游猎,根本没设哨卫。

【行军先设侦骑、斥堠,是古今战争的常识。看慕容宝带兵的方法,连后方的通讯被敌人截断他都听之任之,可见这位花花大少,对这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但慕容麟、慕容德等人久经战阵,不可能不懂。唯一的解释是庸帅在上,悍将在下,大家都把心思用到钩心斗角上去了,互相掣肘,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是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当夜燕军在陂东,邻水扎营。北魏军已经追至陂西,探知燕军所在,燕军还一无所觉。拓跋(王圭)派诸将领军分进,人衔枚,马勒口,棉布包蹄,拂晓时已经全部进入战位,主力登上了山顶,正对着燕军大营。日出时分,燕军懒洋洋地出营列队,准备出发。猛回头一看,头顶上就是刀矛森然的魏军铁骑!此时魏军已经山崩一样冲杀下来,燕军惊惶失措,毫无抵抗之力,被魏军来回冲击,死伤无数。士卒们纷纷跳入河水中逃命,自相碾压,溺死者数以万计。逃得性命的四五万残兵登上对岸,才发现魏军东面拓跋遵的部队已经赶到,列好了阵等着他们呢。燕军至此斗志完全崩溃,纷纷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慕容垂心爱的侄儿慕容绍在此战中阵亡,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麟、慕容德等人都是单骑逃出,其余慕容氏王公战死被俘有数十人。大军八万余人,战死三万多,被俘四万多,只有几千人逃脱,真是全军覆灭。拓跋(王圭)清点战俘,把不少汉人大臣和幕僚收为己用,其他人准备发给衣服粮食放回。这时一个没天良的家伙,中部大人王建出来进言:“燕国强大,我们这次侥幸获得大胜,全歼了他们的精锐,不如把降卒全部杀掉,以后燕国就一片空虚,无兵可用了。”拓跋圭深以为然,于是就在参合陂,将四万多燕军将士全部活埋。

【白起长平坑四十万赵卒,项羽新安坑二十万秦兵,参合陂一坑,算是中国历史上第三大杀降事件了。这种灭绝人性的做法虽然毒辣,但确实收到奇效。后燕经受了这次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兵力单薄,越打越处下风。两国也失去了任何妥协的可能,后来在拓跋(王圭〕包围中山的战役中,围城日久,魏军向城内逼降,燕人笑道:“参合陂尸骨尚在,降也是死,不降也死,我们不如打下去!”于是北魏长期不能有效地占领后燕之地,只好用类似明末清军打击明朝的办法,一次又一次地入侵劫掠,杀伤有生力量,然后退走,直到后燕分崩离析。】

慕容宝等人陆续逃回中山,消息传到慕容垂耳中,才知大错已经铸成,北魏不可复制。慕容宝等人都将参合陂之战引为奇耻大辱,自己带兵被北魏杀寒了胆,又想仰仗老爹的神威雪恨,都一力串掇慕容垂出兵亲征。此时的慕容垂,已经是年过七十的老人,又抱病在身。大敌当前,他也只好以残躯来做最后的赌博。

396年,慕容垂调集龙城旧都留守的慕容隆所部人马,准备出征。后燕军新遭惨败,十分畏惧北魏,现在有了这支生力军和战无不胜的老统帅,士气稍稍振作起来。三月,慕容垂秘密出兵,在太行青岭之间凿山通道,准备欺拓跋(王圭)的主力路远,打他个措手不及。参合陂败后,云中(山西北部)一带已经被北魏占据,由拓跋圭之弟拓跋虔领军三万余人镇守。慕容垂军突然出现在平城,拓跋虔只好仓促出战,燕军的龙城兵在慕容垂指挥下勇不可当,一战就击破魏军,拓跋虔战死。拓跋(王圭)终生在慕容垂的威凌下长大,对他有着深深的畏惧,此时听说前部败亡,不禁大为慌乱,甚至准备放弃都城逃走。平城附近刚刚归附北魏的各部也开始动摇,北魏上下一时不知所措。

慕容垂乘胜进军,来到了伤心之地参合陂。山谷之中,河滩之上,去年战死的将士尸骸仍然堆积如山,冤死的降卒新坑尚存。于是摆下香案,为死难的同袍设祭,燕军上下放声恸哭,声震山谷。慕容垂看见这样的惨状,后继无能的惭愧,敌人凶残的愤怒,岁月迟暮的无奈,一齐涌上心头,化作几口鲜血,当众吐了出来。战斗一生的豪气,也就此烧到了尽头。

从此慕容垂一病不起,在平城养了数天,病势越发加重。前方的慕容宝、慕容隆等人听到消息,都撤军回来,拓跋(王圭)不知这病老虎到底死没有,也不敢追击,两军脱离接触,最后一次远征就这样惨淡收场了。四月,慕容垂死于回军途中,终年七十一岁。

失去慕容垂的后燕仿佛丧失了灵魂,即位的慕容宝以惨败开场,更是不得人心。在北魏的反复打击下,一点点垮掉。慕容麟等人还不忘争权夺利,在北魏入侵的间隙,慕容宝、慕容麟、慕容会等多次内讧,终于失掉都城中山,大家作猢孙散。后燕在一片混乱中渐渐消失,故地大部分为北魏所占领。慕容麟在离乱之中,还不忘过了几天皇帝瘾,但是家国皆破,没流窜多久就在乱军中被杀掉了。慕容宝逃回老家龙城,也为部下所杀,其他的一些慕容王公在龙城建立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北燕,不久便被大将高云篡了位,连国姓都改了。只有最有才干的慕容德保住了山东的一点残山剩水,自己称帝,史称南燕。传到他的下一代,小不点的南燕成为刘裕北伐第一个目标,国破后数千慕容氏的贵族皆被刘裕所杀。

在北中国的大舞台上煊赫一时的慕容家族,至此全部谢幕,把主角让给同宗的“索虏”:拓跋北魏。他们由东北的小部落发家,纵横东西,屡仆屡起,建立了前后西北南一连串的“燕国”,把这缸水搅得实在是浑,自己也渐渐消融其中,只留下了上百万的累累战骨,一个叛人不肯杀人的英雄,和一个一直做到金庸笔下的皇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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