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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昌忆吴梅

 明日大雪飘 2020-03-22

 我们荣庆社开始在天乐园演唱时,观众中有不少北京大学的学生,其中有一个叫侯仲纯的,他是我们一村的,寒暑假他回家时,我们都见过。刘步堂也是我们老乡,在这时也认识了。由他们介绍又认识了顾君义、王小隐人。这些位,从民国六年起就经常在天乐园看戏。他们都爱看我的戏。王小隐因为看戏把考试都耽误了。由于他们这样爱看昆曲,影响得北大的教授们也都想来看看荣庆社。

 我那时常唱前两三出戏,和我同台的旦角很不少,韩子云是王益友的弟子,花旦戏《闹学》《打刀》《荷珠配》都挺拿手,《思凡》也很好。还有一个侯海云,是侯汝林的侄子,跟荣生学戏,和韩子云同路子。后来又来了一个王树云,是唱青衣的,《藏舟》《琴挑》《刺虎》《刺梁》都不错,嗓子很高,只是左嗓子,行话叫“钢调”。他们都唱得不错,戏码常列在后头。因为我在台上演唱卖力气,很受观众赞赏。那时戏园演唱以白天为主,除大义务戏和堂会戏外,很少灯晚,上班的上学的人多半于每天下班下学后,才赶到园子听戏。有些爱听我的戏的人,由于赶到以后我的戏早唱完了,很不满意,于是向园子建议,要求把我的戏码往后挪,这样建议的人多了,我上场的时间慢慢的就后推了。

韩世昌、白云生之《西厢记·寄柬》

 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就喜欢看我的戏。他最爱看《思凡》,他说这戏最富有宗教革命思想,他常忙里偷闲到天乐园来听戏,听时必坐楼上包厢,台下常有顾君义他们在听戏。所以有人对蔡说:“楼下掌声,皆高足所为。”蔡元培先生回答说:“宁捧昆,勿捧坤。”蔡先生对于昆曲是很喜欢的。

韩世昌之《思凡》

 那时吴瞿庵(梅)先生还没听过我的戏,吴瞿庵先生眼界很高,对音律非常讲究,由于顾君义的撺掇,吴先生也来看我的戏了。那天我和侯益太唱的是《琴挑》,听过以后,吴先生认为我有前途,可造就。吴先生对侯益隆的戏也很赞许,当时侯益隆经常主演大轴。那时的戏目经常是开场一出小武戏,中轴也有一出武戏,大轴是大武戏,武戏与武戏之间夹唱着生、旦各行戏,所谓“武轴子压台”,就是这个道理,一般很少把生与旦唱工戏搁在大轴的。

 我开始唱大轴戏是一九一八年春夏之交,是个偶然的机会。那天戏码全唱完了,时间还早,前台有个观众叫田楷庭,特别点了一出《闹学》,指名叫我唱。我没正式演唱过《闹学》,非常耽心自己唱不好,这个戏又是韩子云经常唱的戏,我更不愿意抢他的戏,况且演这样的生戏,前台观众不认账,“起堂”(“起堂”是行话,就是观众全走了)也不好。但是前台有些观众非让演不可,后台承事的和我的先生侯瑞春也鼓励我,于是我战战兢兢的上了台,上台虽然勉强,但却认真努力的做戏,也许由于我没唱过这出戏,观众看着希罕,居然一直唱到掌灯观众也没有走的。从此我就常常唱这出《闹学》了。后来吴瞿庵、赵子敬先后教了我不少《牡丹亭》的戏。

韩世昌、傅惜华之《琴挑》

 那年夏天经过顾君义等许多人介绍,我拜吴先生为师。拜师礼是在大栅栏粮食店杏花村饭馆举行的。到了两桌客,有刘孟起、赵子敬等。我和赵先生就是在这天开始见面的。那天侯益隆、侯瑞春两个班里的人也去参加了。吴先生豪饮,一顿能喝五六斤黄酒。那天吴先生兴会很浓,当场度曲,把当时席上人的名字全嵌进去,立时打谱子(谱工尺)歌唱。

 此后,我开始向吴先生学戏了。第一出学的《拷红》,学会以后,就在天乐演唱。那天下大雨,上座还不少,大约五、六百人。后来又和吴先生学了《寄扇》(《桃花扇》)、《吴刚修月》,《牡丹亭》没学完,后来又跟赵子敬先生学会的。

 吴先生在北大授课,同时还从事著作,酬酢也很忙。他家住在东板桥,由我们住的紫竹林复顺后到他家,需要花很长时间。那时我去学戏通常是由顾君义给联系,他先到吴家约好吴先生,然后打电话告诉我,我学戏的计划安排都由他制定,所以有人称他是我的“教育部”。当时帮我搞交际的是刘步堂;协助我们先生侯瑞春计划财务的是张聚增;王小隐帮我写文字、稿件;侯仲纯照料一些业务,交通联络是李存辅。这就是所谓“韩党北大的六君子”。此外还有所谓“四大金刚”,大概指的是经常听我戏的肖谦中(画家)、刘文荪、张季鸾、林绍和(赵子敬先生就住在他家)等人了。北大教授中除了蔡孑民、吴翟庵喜欢听我的戏以外,黄季刚(侃)也喜欢听昆曲,后来他和吴先生合送我一个别号“君青”,我在城南游艺园演唱时,北大同学们还给我贺过号,送锦幛,并题诗句曰:“君山一发青。”

韩世昌之《痴梦》

 因为吴先生忙,后来我又开始跟赵子敬先生学了不少戏。赵先生冠生唱得好,《折阳》《惊变》都拿手。我向赵先生学了不少戏,《折柳》《阳关》《扫花》《三醉》《跪池》《三怕》《痴梦》《庵会》(《琵琶记》)等都是和赵先生学的。赵先生和吴先生都是南方名曲家,和徐凌云、俞粟庐等在南方各地组织曲会,研究并发扬昆曲艺术。吴先生北来讲学,任教于北大,赵先生经袁寒云介绍,在当时总统府统计局为主事上任事,赵先生住在绒线胡同林家。我那时住在前门外紫竹林,每天往返非常不便,为学曲方便,我就和侯瑞春先生搬到打磨厂德泰皮店去住,赵先生也搬到了德泰皮店。我在德泰一直住了三十年。

 (《文史资料选编》十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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