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水浒传》5：杀戮成性的梁山好汉

不少人崇尚武力，对视人命如草芥的侠客有一种深深的敬意。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头脑高手离百姓太远，少了许多亲切感。江湖好汉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追求的是快意恩仇。即使没有恩仇，只是快意，也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了。

成为好汉的条件之一是杀人，杀人越多越受尊重，越被人称道。像安道全、玉臂匠金大坚、圣手书生萧让等人，舞文弄墨没有成就，只能造假，属于滥竽充数的好汉。王伦时代，加盟梁山的一个条件是要交“投名状”，先拿一条人命来，才有资格入伙。没杀过人算什么好汉，不但丢了山寨的面子，还可能因为没犯大案而心怀侥幸，把山寨当避风港，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偷跑下山从良了。

上得梁山的好汉，大多都杀过人。加盟梁山之前做山大王的就不用说了，谁要没杀过人会被同行笑话的。这个级别的选手比的是谁杀人杀得多，杀得快，杀得有创意，杀得无厘头，从活人身上取下血淋淋的心肝做醒酒汤也是家常便饭。

许多好汉本来有一份正经职业，之所以后来亡命江湖，是因为他们犯了人命官司。

石将军石勇本来靠放赌为生，后来在赌场上打死了人，逃到柴进庄上避难。

玉幡竿孟康学有专长，是个不错的工程师，在造船界也有些名气。本有一份固定的官差，只因为上司催他赶工期，他就把对方杀了亡命江湖。

鬼脸儿杜兴原是一个商人，却把自己的合伙人打死了。

菜园子张青本是一个菜农，受雇为寺院种菜，因小事起了争执，一时性起，不但把雇主杀了，还把寺院烧了个精光。此后先在大树坡下做强盗，后来发现抢劫风险太大，只能作为兼职，于是开了间黑店，主营“人肉馒头”，倒也因此在江湖上独树一帜，赢得了不小的名声。

这些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成为安分守己的良民，他们缺乏自我控制能力。身强力壮的好汉往往有一种暴力倾向，当外部环境不合自己心意的时候，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大众默认的游戏规则，或是寻求正当的途径解决，而是自我意识大爆发，以武力解决问题。这种人对武力有一种崇拜，他们杀死的往往是老弱病残之辈，如果对方是鲁智深、武松之类的武功高手，他们恐怕多半没有挥拳相向的勇气。

《水浒传》虽然写的是108位好汉，不过，除宋江外，塑造生动逼真的，只有林冲、鲁智深、武松、李逵等数人。在这几人当中，林冲和鲁智深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但比起武松和李逵来，显然逊色多多。

作者在武松身上花的墨水最多，从二十二回景阳冈打虎开始，到三十一回上二龙山落草，整整十回都是围绕他来写的。一百零八位好汉聚齐用了七十回，武松自己就占了七分之一的篇幅。描写武松最生动的地方，除了滥饮狂吃，便是打虎杀人。

武松为了给兄长报仇杀死潘金莲一段写得着实血腥味十足，剖腹剜心加斩首，现在的电影中如果有这种镜头，肯定通不过审核。如果说在这里武松的举动是受为兄报仇的动力驱使，那他为自己出气时就完全露出了残忍的本相。

在流放的途中，武松杀了四个来暗算他的人，还不畅快。为了出这口恶气，武松潜回张都监府中，把他的老婆孩子儿女、丫鬟奶娘、仆人门房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一百个也只一死！”战场上尚且优待俘虏，可武二面对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却是血性十足，杀得血溅画楼，尸横灯影！刀砍得缺了口，换把刀接着切割。惟恐逃掉一个活口，武松关上大门进行地毯式搜索。找到了两三个早已吓得半死的妇女，一刀一个搠死了事。把能找到的活口都杀了，看着自己的战绩，武松这才心满意足，跑路时还顺手带走了不少值钱的金银酒器。

逃亡路上经过一座坟庵时，看到一个道士搂着一个妇人在窗前看月戏笑，武二对出家人的生活作风问题很看不惯，摸着自己刚得的两把好刀，觉得不用实在可惜，不但杀了道人，还顺带拿一个未成年的小道童来祭刀。

如果说武松是个杀人狂，李逵就是杀神转世。江州劫法场救宋江时，李逵根本没有想到劫了法场是要逃走的，也忘了救人的正事儿，抡着大斧只顾砍人，哪儿人多往哪儿去，从十字街口一直杀到江边，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渠，后面跟着的晁盖拦都拦不住。杀出江州，到了白龙庙中，除了众兄弟已经无人可杀，此时，李逵却仍意犹未尽，要把庙祝找出了杀了！

一个人下山接老娘，回来的路上因为李鬼的媳妇举报被捕，朱贵兄弟两人将他救下之后，李逵又是一通狂砍，曹太公、李鬼的老婆、里正、几十个士兵被杀了个干净，当地的猎户也未能幸免，如果不是朱贵拦着，看热闹的无辜百姓也跟着遭殃。

对李逵来说，杀人几乎是一种嗜好，如果有一段时间没有杀人，比没有酒喝还难受。独自下山时没带银子，只好吃白食，结帐时也懒得耍赖，把本要投奔梁山的店东韩伯龙一斧头结果了。

狄太公的女儿为了和情人偷欢，装神弄鬼，路过的李逵自称是罗真人的弟子，借机敲诈了一顿好吃好喝，过后提着两把板斧进屋去捉鬼。见屋中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了再说。砍下头来还不满足，剁肉馅般对着死尸发泄了一通酒疯。

为了把朱仝逼上梁山，吴用出主意把他的饭碗砸了。吴用这一次手段也够绝，派出了梁山的首席杀手李逵。估计吴用是怕别人执行得不够彻底，给朱仝留下后路。李逵果然没有让吴用失望，把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砍作了两段。这下，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朱仝从良的愿望彻底落空。

李逵到了阵上，更是有“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气势，性起时，一个人削瓜切菜般杀几百个人是小意思。连他的手下也躲得远远的，惟恐他杀红了眼，见了活人就砍。

武松能够掏人心肝，黑旋风尤有过之。宋江捉住了仇人黄文炳，李逵主动请缨，将其凌迟。

将杀人技巧发展到登峰造极地步的一个特征，就是凌迟这项绝技。行刑的操作过程是将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至于具体割多少刀，也没有标准化数量，清朝有二十四刀、三十六刀、七十二刀和一百二十刀几类。明朝的太监刘瑾受刑用了3357刀，坚持了三天才死去，这是有据可查的最高纪录。

李逵虽然心理素质过硬，但毕竟没有受过职业训练，只是业余选手。耐心的缺乏也是一大问题，片刻之间如同大厨般切割完毕，黄文炳也少了些痛苦。李逵一边割肉，一边烧烤，而梁山众好汉对人肉烧烤的味道丝毫没有不适，这种场面恐怕不是第一次经历了。酒足肉饱，李逵亲手割胸裂腹，取出黄文炳的心肝为众兄弟做了一味“醒酒汤”，事后还直说“割得快活”。

对武松和李逵这种变态的杀人狂来说，“滥杀无辜”这四个字用在他们身上倒像是褒义词。只要自己性起，管他是谁，妇女、儿童、无辜者，一概不管，关键是要自己杀得爽。

好汉之所以是好汉，因为他的命比一般百姓的价值高。平凡过日子的小人物，死百八十个不算什么。梁山好汉开店，随便杀人剁成肉馅包子卖，除非他们动手杀人前及时发现对方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汉，那才会称兄道弟结交。如果只是普通商人旅客，那就一定脱不了包子馅的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英雄的名声是建立在骨头堆上的。在宋公明的率领下，梁山好汉尽情展示杀戮激情。只要宋江兵锋所指，就免不了血流成河。为救卢俊义，梁山好汉攻破了大名府，潜伏的大牢内救卢俊义的柴进一见，急忙同保护卢俊义出力的牢头蔡福一起回家，以保护他的家眷。这种场面，柴进不是第一次领教，知道弟兄们有机会能畅快地大杀一次，绝不会放过。倒在刀剑之下的，不只是军人和仇家。

曾头市和祝家庄虽是地方豪强，但他们的处事手段比梁山好汉柔和得多，至少大面上不敢明目张胆反抗政府。当地百姓即使不能说是安居乐业，维持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豪强往往是当地的大善人，会接济周围的贫苦人家。周围如果都是敌对的邻居和乡亲，做富翁也没什么成就感。如果是一片叫好声就不同了，虚荣心很容易得到满足。

如果曾、祝两家对待百姓像黄世仁对杨白劳一样，恐怕梁山的大队人马一到，当地百姓早就欢呼雀跃了。可这种情形没有出现，并且，当地百姓还很配合两家地主，杨林乔装打扮进入祝家庄打探消息，就是被自发的民兵抓获的。这说明，曾、祝两家在当地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没有激起当地人的仇富心理。

等到被招安之后，好汉们仍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征田虎时，水淹太原，一座大城市最后逃得性命的只有千余人。此时，好汉们已经是官军了，凶狠的程度却比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杀人成性，实在是天性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