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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暮雪遍地相思(二十六)

 花明会计屋 2020-03-24

谢谢作者!

原文地址:纽约暮雪遍地相思(二十六)作者:蓝虹

这是我写的第一部生态文学长篇小说,因为太长,连载发布,这是第二十六章。通过小说,大家可以了解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重要性,并了解纽约热岛效应、森林城市,佛蒙特山区美丽风光、野生动物以及生态产业链,弗吉尼亚蓝岭山区葡萄酒庄园、乡村音乐、国家森林公园,埃及金字塔、锡瓦绿洲,智利复活节岛的故事,中国的都江堰、楼兰古国等.....

二十六

按照考察方案,下一站是罗布人村寨。早上,迎着沙漠的晨曦,车队出发了。仍然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连绵起伏的沙丘。但是,这是罗布荒漠,是罗布人的家呀,巴旦木罕教授对地形非常熟悉,在根本没有路的漫漫大漠中,她稳稳地开着车,领着车队在漫漫大漠和连绵起伏的沙丘间穿行。经过着一路的惊险,大家对巴旦木罕教授对罗布荒原地形的熟悉已经非常了解,所以,心情都很放松地坐着,在剧烈的颠簸起伏的行驶中,甚至聊起了天。

阿卜杜拉教授对巴旦木罕教授赞不绝口,说没想到巴旦木罕教授竟然对罗布沙漠地形这么熟悉,经验这么丰富,这次考察的头车驾驶真是厉害呀。巴旦木罕教授专心开车,没有说话。赵老先生听阿卜杜拉教授夸自己的爱徒,立即十分得意,说:“她是罗布人呀,知道吗,我们前面考察过的楼兰古城、小河墓地这些地方,都是罗布人做向导找到的。楼兰古国因为生态失衡等各种原因陷入漫漫黄沙之后,幸存的楼兰后裔,还是顽强地留在罗布荒漠,他们失去了罗布泊这样可以形成大型绿洲的大湖泊,只能在罗布荒漠流浪,希望可以寻找到新的绿洲。但罗布荒漠生态恶化已经再没有第二个大绿洲了,他们就依托着一些小的海子生存下来。”

“海子?”阿卜杜拉教授有点困惑地问。

“海子就是沙漠中的小湖泊,在沙漠中也是偶尔有降雨的,地表的水立即就蒸发了,但是,那些迅速渗透到沙漠深处的雨水,因为在地底下,可以免受太阳和风暴的蒸发,就保留了下来,它们顺着沙漠的坡度,会聚集在低洼处,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湖泊,就叫海子”

赵老先生说:“海子的规模不能和罗布泊这样的大湖泊比,所以能够支撑的人口也有限,一般一个海子周边也就几户人家。剩下的人必须继续流浪继续寻觅,所以,罗布人村寨规模都很小。罗布人在罗布荒漠里不停地寻找,不停地搜寻可以停留的海子,这样的搜寻,让罗布人非常分散地分布在罗布荒漠深处的不同海子附近。”

“大漠里降雨量很少,很大区域才可能形成几个海子,所以,罗布人没有办法像原来在楼兰时大家住在一起,只能非常遥远地分散在罗布大漠。如果要找寻亲人,就需要翻越大漠沙丘,所以,罗布人习惯了在沙漠中不断的行走。”

“而且”,赵老先生停顿了一会,说:“在沙漠中的海子还不是固定的,是会移动或者突然消失的,因为沙漠强大的风力作用会推动沙丘移动,如果巨大的沙丘在强劲的风暴推动下慢慢移动,就会带着海子移动,甚至会将海子填埋。这时候,罗布人就必须重新出发,去寻找新的海子。所以,对罗布人来说,一辈子在一个固定的海子边安稳地过日子,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终其一生,他们都在罗布大漠流浪,所以,他们会对罗布大漠的地形特别熟悉。在海子还没有消失之前,他们就习惯了在罗布大漠四处转悠,寻找新的海子以备突然的事故。”

巴旦木罕教授正在开车,听到这,身体突然抖了一下。赵老先生对学生的反应很熟悉,他知道巴旦木罕教授是有些伤心,立即后悔自己年龄大了爱说话,说多了。是呀,终其一生的流浪,他们是罗布荒漠的主人,却找不到稳定停留的家园,一千多年了,当他们在罗布荒漠深处考察一个个罗布人废弃的村寨时,那串起来几乎是遍布罗布荒漠的长长迁徙之路,就是楼兰后裔罗布人顽强的向生之路。在这样艰辛的自然环境下,他们还是不肯放弃家园,宁愿围绕着家园不断迁徙也不肯离去。

盘教授也发现了巴旦木罕教授的反应,她立即转移话题说:“虽然罗布人生活很艰辛,可是,很多罗布人都很长寿的,很多超过百岁的罗布老人呢”。

赵老先生说:“是呀,虽然罗布人生活很艰辛,但是,却是有名的长寿,可能和罗布人的饮食习惯有关。”

“饮食呀,”艾米立即睁大了眼睛,艾米虽然平时很大女人,但有点吃货品质,一提吃就忍不住兴奋。

赵老先生看大家都非常有兴趣地等着他说话,立即话痨模式打开了。想当年,赵老先生原来当研究所所长的时候,也是非常严肃不爱说话的。可是退休后,特别是上了七十后,越来越爱说话了。立即兴奋起来,开始像上课一样宣讲。

“罗布人是追逐着海子生存的,或许是原来楼兰古国生态变化震惊到大家,或许是海子周边生态太脆弱,让罗布人不敢做任何可能触动生态的事情,所以,罗布人既不养殖牛羊,也不种植粮食谷物,不敢触动任何生态要素,生活所有所需都是来自于大自然全天然的恩赐。平时最主要的食物就是海子里的鱼,担心捕食太多影响鱼类繁殖,所以每一个海子边都不敢聚集太多户人家。除了海子里的鱼,就是罗布麻,穿罗布麻纤维纺织的布做的衣服,吃罗布麻粉,喝罗布麻茶。有时也吃野鸭蛋,或者清水煮野鸭。”

“那么,他们主要吃些什么蔬菜水果呢?”艾米忍不住问。

“芦苇嫩根和芦苇嫩芽。在罗布荒原,所有的海子周边,都长着胡杨树、红柳、罗布麻,还有海子里的大片芦苇,这些,就是罗布人生存的依靠了。对罗布人来说,芦苇嫩根和芦苇嫩芽直接食用,就是水果了,放在鱼汤或者野鸭汤里一起煮,就是蔬菜了。”赵老先生答到。

“那生活条件很艰苦,为什么罗布人还那么长寿呢?”艾米好奇地问。

“是个好问题,很多学者也都在研究。我觉得应该是罗布村寨全天然没有任何污染,无论是吃的住的穿的都是来自于纯天然的大自然。他们的烹调方式一般就是天然简单的陶罐炖煮或者直接的红柳枝穿上烤,除了一点点盐,不加任何调料。穿的衣服是当地罗布麻纺织的,住的房子是胡杨木、红柳枝编成的墙,外面抹上泥,因为直接就建在胡杨树底下,就以胡杨树冠为屋顶。每天喝的是罗布麻茶。”

“我知道罗布麻茶,我在贝格曼的《新疆考古研究》里看到了,罗布人是每天要喝罗布麻茶的。”阿卜杜拉教授说。

“是呀,我觉得每天喝罗布茶应该也是罗布人长寿的很重要的原因,”艾米很开心有机会和这么多著名学者讨论:“据说罗布麻茶具有调节血压、强身健体的功效呢,还含有钾、钙、镁等元素。”

“我在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斯基写的《走向罗布泊》中,读到罗布人的村寨在阿不旦是吗?”阿卜杜拉教授问。

“是呀,普尔热瓦斯基先后两次进入罗布泊探险,而且在一个叫阿不旦的罗布人村寨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对罗布人的研究还是有一定根基的。但是,阿不旦在罗布方言中,意思是水草丰美适宜人居住的地方。所以,罗布人把他们所有的村寨都叫阿不旦,并不是一个唯一的地名。因为海子会迁移或者消失,罗布人是在罗布荒漠流浪一样不断迁移中生存,所以,要不断寻找新的阿不旦。”赵老先生回答说,阿卜杜拉教授连连点头。

“我在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在荒漠中发现了罗布人遗留的废弃村寨,有罗布人墓,是用两根巨大的胡杨木树干,两头削减,中间掏空,形似独木舟,扣在一起,外面用几张罗布麻织就的渔网紧紧缠绕,深埋在沙堆里”艾米说。

赵老先生说:“那不是好像独木舟,那就是罗布人的独木舟,是罗布人用于在海子里捕鱼的。罗布人这一辈子,都与海子与胡杨树相依相守,没有胡杨树保护的海子,很快水就会被荒漠酷热的太阳蒸发,被沙尘暴淹没。他们用胡杨树枝盖房子,用胡杨木树干做独木舟捕鱼,用胡杨泪,就是胡杨树干上流出的液体洗衣服。胡杨木树干做的独木舟,罗布方言叫卡盆。等他们去世后,就用两个卡盆把遗体镶嵌在里面,外面再用他们用过的罗布麻织成的渔网裹上。而且,他们也不是埋葬在沙漠中,而是埋葬在海子里的芦苇丛中。但是,因为后来沙丘把海子淹没,所以,墓葬就也淹没在沙丘之中。”

“哦,是这样呀。可是,我看资料里介绍罗布人埋葬的时候,独木舟是竖着埋在沙丘里的,为什么呀?”艾米轻声问。

“因为罗布人即使死了也必须站着!”正在开车的巴旦木罕教授突然轻声说。大家立即安静下来。

赵老先生深深地看了几眼巴旦木罕,想说什么,但似乎犹豫后,最终没有说话。要研究罗布泊、楼兰古国,就必须要研究罗布人。赵老先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巴旦木罕的时候那种欣喜和激动。难得一个真正的罗布人站在面前,罗布人可是罗布泊的活化石呀,他们代代相传的罗布泊故事和在罗布泊顽强生存的本领,对每一个研究罗布泊的学者来说,都是极大的吸引。想当年,那些著名的罗布泊考古学家、探险家,在他们取得的赫赫声威的考察研究成果的背后,谁没有站着一位甚至几位罗布人?昆其康、托克塔阿洪、阿不都热衣木,还有帮助斯文.郝定以及贝格曼发现楼兰古城和小河墓地的赫赫有名的罗布人奥尔德克,在罗布荒原的考古和探险史上,他们留下了不朽的功绩和英名。他们是罗布荒原的主人,他们对罗布荒原地形地貌的熟悉以及几乎是出自本能反应的判断的正确性,让中外考古学家和探险家都震惊,这应该是十多个世纪罗布人与罗布荒原休戚与共的生活习性养成的。

当时甚至一些国际学者,也闻风而动,想把巴旦木罕收入自己门下,赵老先生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慷慨激昂地宣讲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巴旦木罕揽入自己门下。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有着一双倔强大眼睛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在他的培养下,成长为博导、教授、著名学者了。

每次看见巴旦木罕,赵老先生心里都有着深深的骄傲和特殊的情感,那是他最成功的成果和作品之一。作为学者,学术相传和血脉相传是一样重要而神圣的,这十几年,他倾其所有的相传,而巴旦木罕,也以罗布人对罗布荒原的执著情感,孜孜不倦地吸收。她的勤奋和努力,她的痛苦和挣扎,他都看在眼里。作为一个研究了一辈子罗布泊和罗布人的学者,他理解巴旦木罕的痛苦与挣扎,他知道巴旦木罕希望可以找到重新恢复罗布泊重新恢复家园的路径,但是,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生态系统一旦破坏到不可逆转的地步,要重新恢复,是非常难的。每次,看见巴旦木罕一次次带着科研考察队满怀希望地深入罗布荒漠无人区,又心情沉重地离开,他都有着无力帮助的感觉。罗布泊已经变成了无人区,生命的禁区。但是,像巴旦木罕那样的罗布人,依然不肯放弃,依然在坚守中不屈不挠地寻找着希望,希望可以找到重返罗布泊的路径。很多学者都不理解,但是,赵老先生从巴旦木罕身上懂得了,虽然沙漠外的世界是那么美好和繁华,虽然罗布荒原已经是那样的荒原,可是,那是对家园的坚守,因为,离开罗布泊,他们就不再是罗布人了,那是对延续了几千年的罗布文明的坚守。但是,赵老先生暗暗叹息,巴旦木罕这一代人,可能注定将是最后的罗布人了。

要去罗布村寨,许星也非常激动。她虽然跟随巴旦木罕教授到过罗布荒漠考察,但是,跟着巴旦木罕教授去罗布村寨还是第一次。许星兴致勃勃地和小魏说:“我们这次去罗布村寨可以吃罗布特色的鱼了,听大师兄说,非常好吃呀。”

“怎么做的呢,看你馋得。”在荒漠考察几天,小魏的馋瘾其实也有点上来了。

“听大师兄说,或者清水煮或者火烤,都很好吃,关键是海子里的鱼是纯天然的野生鱼,鱼肉非常鲜美,怎么做都好吃。”许星向往地说。

“听说罗布人主要的饮食就是鱼是吗?”陈鸿永跟着坐车在沙漠里颠簸,身体也逐渐适应了,没有像以前一样只是坐在车上难受地闭着眼睛,也开始参与了谈话。

小魏立即发现了他的变化,很欣慰地朝他笑笑,说;“是呀,鱼是罗布人最主要的食物。他们到现在还是处于群居状态,没有很深刻的私有意识,大家一起打了鱼,就全村一起吃,反正全村也没有很多人。吃不完的鱼,女人和孩子就把鱼清理干净,鱼内脏煮汤吃,清理好的鱼埋在沙漠的沙子里,在太阳的烘烤下,在风沙的吹拂下,埋在沙堆里的鱼很快就成为鱼干,可以在冬天鱼少的时候拿出来吃。”

“听大师兄说,还有野鸭子和野鸭蛋,也可以煮着吃和烤着吃,很香的。”许星开心地说。

“我知道,我看了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写的《亚洲腹地旅行记》,里面提到,他去罗布泊考察的时候,罗布人用鱼、鸭蛋、嫩芦苇芽招待他。还说到,罗布人给他吃的是有一人高的大头鱼呢。”

“啊,一人高,那么大的鱼,那没法火烤了,必须煮着吃呀,一定好吃得不得了,没想到这无人区的罗布荒漠深处,竟然有能长一人高的大头鱼得海子,世外桃源呀。”许星傻萌傻萌地笑着说。

大家都叹息,觉得罗布荒漠太神奇了。

正说得开心,突然,小魏发现,一直毫无生机的漫漫黄沙中,有些稀疏的植物出现,是一小丛骆驼刺,接着,又出现了几丛红柳。小魏拉了拉陈鸿永,说:“快到了。”

陈鸿永看见这些稀疏的骆驼刺和红柳,也很兴奋,他来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知道沙漠中有这些植物出现,证明地下可能有水,至少地下是比较潮湿的,也就离低洼地的海子可能不远了。

车队在跟着巴旦木罕教授的头车往前开,慢慢地,在荒漠中,开始出现了胡杨树,一排排地,像个沙漠卫士一样,围护着一个小湖泊,胡杨树林下,是红柳骆驼刺等灌木丛。海子不是很大,但是在罗布泊生命禁区,已经很惊艳了。海子里长满了芦苇,几只野鸭在海子里游泳。

听到车队开车的轰鸣声,村寨里的人都走出来观看和迎接。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只要有客人来,都会引出全村人出动。领头的是个看样子有80多岁的老人,穿着罗布麻织就的袷袢,腰里系着腰带。老人叫热合曼,艾米看着他才八十多岁,可是,他告诉艾米,他已经102岁了。他看起来和巴旦木罕教授很熟,一看见巴旦木罕教授,就立即拉着她的手,用罗布方言很激动地和她说话。

大家就到热合曼老人家里,是用红柳枝和芦苇束搭建的房子,外面抹着海子里挖出的泥。地上铺着厚厚的芦苇编织的席子,席子上面又铺着罗布麻织成的厚厚的毯子。大家就在毯子上坐下来。房子不大,考察组进来,一下就坐满了人。很多的罗布老人也跟进来,拿来了瓦罐,放入罗布茶,开始熬罗布茶。他们说,经过罗布荒原,一定要喝罗布茶,可以治疗在罗布荒漠中的疲惫和热燥之气。

茶碗是胡杨木制的,茶碗不够,大家就传着喝。经过无人区荒漠的艰辛考察,来到这个有胡杨林有红柳有野鸭有海子的小绿洲,大家都好像突然松弛下来,热热暖暖的罗布麻茶,一碗喝下去,确实感觉非常舒畅。陈鸿永本来还感觉有些头痛胸闷,满满一碗热热的罗布茶喝下去后,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珠,顿时觉得浑身通畅起来。

热合曼老人好像是懂医的,他立即注意到陈鸿永,说他好像有点沙漠病,对沙漠还不适应,需要再喝一杯就好了。热合曼老人一边说,一边亲手又倒满了一碗罗布麻茶,端给陈鸿永。这可是102岁的老人呀,陈鸿永立即恭恭敬敬地从地毯上站起身,双手接过,又喝了一碗,顿时浑身都出汗了,好像所有的不适都随着汗珠溢出,全身都轻松起来。

热合曼老人笑着看着陈鸿永,问他是否感觉好多了。陈鸿永一边冒汗,一边点头,觉得浑身有种喝透了的感觉。

一会,一些老太太端着一个木盆进来了,木盆里装的是洗得白白净净的芦苇根。艾米拿起来一吃,很甜,很好吃。大家开心地传着木碗喝罗布麻茶,吃芦苇根。

又有老人进来,说是已经从海子里打上来一些鱼,准备清炖和火烤都做一些,让大家到外面去一起帮忙。大家立即跟着老人走出屋子。第一步是先要去找晚上烤鱼和炖鱼的柴火。因为罗布人对围绕在海子边的植物十分珍惜,祖祖辈辈在荒漠生存,让他们懂得了要保护海子,就必须保护海子边的胡杨树和红柳,所以,肯定是不会轻易去砍伐胡杨木树枝或者红柳树枝来当柴火,因此,需要大家去胡杨树林找胡杨和红柳的枯树枝,用来当柴火和穿鱼。

大家分散开来仔细搜寻,然后将找到的枯树枝聚集在一起。老人们将一些比较齐整的红柳枝捡出来,又将枯树枝分作几堆。然后,拿来了大木盆,木盆里装着很多刚从海子里捕捉的鲜鱼。许星一看,并没有一人高的鱼。老人们主动说起,以前,海子大,有很多大鱼,最大的鱼甚至有一人高。但是,罗布荒漠环境越来越恶化,海子越来越少,能生长出一人高的鱼的海子几乎绝迹了。现在的鱼,小多了。

老人们把鱼洗净剖开,将鱼的内脏掏干净,用红柳枝撑开。然后,点上枯树枝,将用红柳枝撑开的鱼串插在篝火的四周。然后,将鱼的内脏和一些肥肥的鱼,放进一个大陶罐中去,点上另一堆篝火,架起木架,将陶罐放在篝火上炖。一会,就传来烤鱼的香和炖鱼的香。老人们把烤鱼串从地里拔出来,递给大家,又继续串新的鱼串,继续烤。

烤鱼真是非常鲜美。沙漠海子里的鱼,好像比平时大家吃的鱼更肥美,有种油润的感觉,特别是鱼腹部位,柔软鲜美油润,艾米是很爱美食的,也吃了世界各地很多美食,可是,一吃这烤鱼,也忍不住惊呼:“Yami!”鱼汤就更鲜美了,只放了少许盐的鱼汤,盛鱼汤的木碗里竟然浮出一些鱼油,白白浓浓奶汁一样的鱼汤,肥美丰润的鱼肉,艾米眯着眼睛喝得一滴不剩。

热合曼老人没有让陈鸿永吃烤鱼,说他刚喝了很多罗布麻茶,出了很多汗,需要多喝炖鱼汤,吃炖鱼肉,一排一补,沙漠病就好了。陈鸿永按照老人的吩咐,连喝了两碗热热的鱼汤,还吃了好几大块的炖鱼肉,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晚上,大家跟着不同的老人分睡在不同的人家。喝了罗布麻茶,吃了炖鱼汤,大家都睡得很熟很香,特别是陈鸿永,因为是第一次来沙漠无人区考察,从进入沙漠就没有好好睡过,晚上总是睡不着。但是,睡在罗布村寨,在喝了两大木碗罗布麻茶,又吃了两大碗炖鱼汤之后,他整整一夜连梦都没有做,就这样安稳地甜甜睡到天亮。

许星也是一觉睡到天亮,只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才记得问李雄:“大师兄,为什么我们遇到的都是老人,我从昨天到这里,还没有遇到一个年轻人,或者小孩”。许星有些困惑地问。

李雄叹口气说:“年轻人都离开了,离开罗布荒漠了,他们坚守不下去了,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而罗布荒漠。四处沙漠,与世隔离,年轻人受不了。现在只有老人,还不舍得离开,还坚守在罗布荒漠。”李雄停顿了一下,说“我们今天见到的,将是最后的罗布人了。”

盘教授很早就醒了,在寨子四周散步。这是一个不太大的海子和不太大的寨子,走了没多久,就出了海子,出了胡杨树林,来到了沙漠里了。这是被四周沙漠包围的村寨。盘教授发现,她还不是起得最早的,巴旦木罕教授比她更早起,正坐在寨子外的沙丘上,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和晨曦。

盘教授默默地走过去,挨着巴旦木罕教授坐下,她发现巴旦木罕正在流泪,远方,是罗布泊,是楼兰古城。她知道巴旦木罕教授心里的痛,她一次次地深入沙漠无人区,一次次艰辛地考察,希望可以找到重回罗布泊的办法,但又一次次地失望而归。没有了罗布泊的罗布人,一千多年来,就这样在希望与失望之间煎熬,在死守和离去之间徘徊,那种无法割舍的故土恋情,那种梦里缠绕的河流、湖泊、胡杨树森林,还有飞翔的天鹅,吼叫的新疆虎,那是他们梦里的家园呀。他们生生世世地做着重返罗布泊的梦想,直到,一千多年后,这个在罗布荒漠中流浪了一千多年的民族,只剩下,最后一代的罗布人。巴旦木罕教授深深哭泣的,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家园。

盘教授将手搭在巴旦木罕教授的肩上,想安慰她。巴旦木罕教授转过了满是泪痕的脸,轻声问她:“离开了罗布荒漠的罗布人,还是罗布人吗?”盘教授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巴旦木罕教授伏到盘教授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痛苦,那么绝望。那是巴旦木罕教授呀,彪悍得比男人还男人的女汉子,可是,此刻,她显得那么绝望,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面对遥远的罗布泊,这个已经失去了罗布泊的罗布人,那种深藏心间的伤痛,那种千年流浪的痛楚和无奈。她只是紧紧握住盘教授的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声也引来了在周边散步的赵老先生,他没有过来,远远地看着,也流下了眼泪。

盘教授抱住了巴旦木罕教授,也开始痛哭。人类,我们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那么自傲地以为是自然的主人,一直到无可挽回才开始痛哭后悔呢?可是,即使痛哭,即使撕心裂肺地痛哭,也回不去了。大自然一旦开始反击,就不给我们后悔的机会。就像一千多年来,坚守在罗布荒漠流浪的罗布人,无论他们怎么后悔,无论他们怎么不屈不挠地坚守和等待,但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那个梦中的家园,再也回不去了。

地球总是安然无恙,大自然也可以千奇百态,就像如今已经成为生命禁区的罗布荒漠,太阳不是照样升起吗?雅丹、沙丘、漫漫大漠也构成了另一种大自然的美。星球仍然是星球,自然仍然是自然,脆弱的是我们人类自己。当生态系统变化,罗布荒漠变成了不适宜人类居住的生命禁区,而作为罗布荒漠的主人的罗布人,在这块土地上,即使无怨无悔不屈不挠地坚守了一千多年,也只能随着一个一个海子的移动和消亡而流浪,到现在,终于,不得不退出罗布泊。这个罗布人的家园,就这样因为人类的过于扩展的欲望而沦陷为漫漫黄沙,罗布人就这样彻底失去了他们的家园。

地球从来不需要人类,大自然也可以没有人类而安然运转,就像这死寂荒凉的罗布荒漠,太阳还是在照常升起。但我们人类,不可以没有地球,必须依存于大自然。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小事?如果我们人类不可以让自己可持续地生存下去,所有的强大都失去了依附。我们不是大自然的主人,和地球上的每一种其他生物一样,我们只是大自然的产物,是大自然的儿女。这个地球不仅仅是我们的,也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与地球上所有生物的和谐共存,就构成了我们现在的生物系统,人类过于膨胀的欲望所导致的任何大的生态变动,都会导致现有生态系统的失衡。

我们人类在地球上的产生,不是必然,而是偶然,是宇宙间的奇迹。就像当年的楼兰古国,在这样漫漫黄沙的沙漠世界,要怎样的幸运才能出现孔雀河、塔里木河等河流的交汇,要怎样的奇迹才会在茫茫沙漠中有如此巨大的罗布泊,在沙漠里奇迹般地形成一个梦幻世界,罗布泊湖水丰沛而湛蓝,茂密的胡杨树森林,铺天盖地铺满罗布泊的随风摇逸的芦苇丛,湖中水鸟与野鸭惊飞,一人多长的大鱼在湖中畅游,森林和芦苇丛有各种野兽出没,野骆驼群在湖边和深林里安逸地拖家带口吃着嫩草,入夜甚至可以听到声声虎啸,那是新疆虎在呼唤伴侣...

在漫漫沙漠中这样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是大自然赐给罗布人怎样的奇迹呀。需要怎样的小心、感恩和珍惜,才可以将这个奇迹维持下去。可是,楼兰古国的人们,罗布人的先祖,他们没有珍惜大自然这样的恩赐,他们大肆砍伐胡杨树林,以建造越来越豪华的宫殿住宅,以供养越来越庞大的军队。他们大肆开垦草地森林,将其变成农田,以获得更多的经济收入,来交换中原的绸缎和印度的琉璃香料。但是,这样烈火烹油一样的繁华,终究不是大自然可以提供得起的。楼兰人的后裔,在罗布荒漠流浪千年的罗布人,就这样丧失了自己的家园。

巴旦木罕教授在撕心裂肺地痛哭,哭得那么绝望那么不甘心那么痛彻心扉,这是最后的罗布人的痛哭啊。盘教授也在哭,她希望我们,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要成为最后的地球人,不要丧失我们的家园,她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要在地球上流浪,最后,也发出像最后的罗布人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哭。

有些珍惜必须珍惜,因为一旦错失,就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就像复活节岛,无论岛上的居民后期怎样绝望地想各种办法挽救,岛上的生态系统还是慢慢崩溃。就好像罗布泊,楼兰古国,无论罗布人如何无惧无畏不离不弃地坚守,罗布泊都无法恢复到旧时模样,而楼兰古国也依然深陷漫漫黄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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