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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村儒王杏元

 老鄧子 2020-04-03
潮汕村儒王杏元

▲86岁高龄的王杏元老先生

送别金敬迈,想起了王杏元。自然想起19666月的那次亚非作家会议,广东代表一共四位,另外两位,是韩北屏和张永枚。如今,四人走了三位,世间仅存张永枚。他住在广州天河南广利路干休所。有时,黄昏将至,可在广利路口地铁站边见到他,坐在马路边看人,静静地怀想旧日岁月。

记得2005年,儿子驱车带我和妻子去汨罗看他。他住在汨罗江边,离渡船码头不远的山里。一个人,一个乡村佣人。和他站在那座孤零零的小破楼上,可以望见江和码头,很是苍茫。那时,正是他人生低谷。我们就在杂木林的林中空地上,谈了六七个小时,录音录影。从志愿军到西沙。1974年,我与张永枚前后脚抵达西沙,在岛上擦肩而过,有共同记忆。不赘。在黄昏时告别,他送至江边,挥手,自然是百感交集。当年那位《骑马挎枪走天下》,《六连岭上映彩虹》的战士诗人,此刻已归于宁静。是吗?

韩北屏走得较早,1970年去世。我少年时(1965年),读过他发表在《作品》上的小说《莱地家出事了》,知道一些国外的生活,很是羡慕他的异国情怀。后来又读他的《高山大峒》,十分震撼。此前看过列宾的油画《突然归来》,两相勾连,常常不满中国少年的生存,想做个十二月党人,流放西伯利亚和赤塔,再突然回达濠……风云一番。此达濠,不是德国的达豪集中营。

大约也在同一时期,王杏元的《绿竹村风云》大红大紫,其中章节《出村证明书》《铁笔御史》收进中学语文课本。王杏元从村儒到作家,秦牧和陈善文,为王杏元其人其作功不可没。此事为文坛佳话。一个农民作家的成就,在文学云端上的行走,是要有天时地利的。          

严格说,王杏元还不是普通话意义上的好作家,但却是迄今最出色的潮汕语文作家。设若潮汕母语有作为世界语之一的机会,则王杏元对潮汕母语的文学表达,是可取诺贝尔奖的。他的潮汕幽默,民间机智兼顾潮汕老土的风趣,以及对人心风习的精细摹拟,其方式经由丰腻而又贫瘠的地土砥砺,无人可比。直抵诺贝尔的三个标准。

后来,他被抽离潮汕,去了珠影,入了作协,进了普通话语境,做了干部,换了一套活法,这于他无异于切断脐血,英雄无用武之地。遂改编写作《天赐》,但仅在《胭脂河》上闪了一下,天边奇光不再!

潮汕作家是要走出潮汕的,这种走出不一定是形体与物理。但潮汕文化是一口粘稠的大浆缸,而潮汕语文的母性基因又过分深刻顽强固执,特别是王杏元的时代。30多岁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不可更改的人生,而童年的民国遗存更成为他的烙印。王杏元的文化底子,就是一个清末民初的乡村秀才。革命风暴在饶平的短暂流动,使王杏元的文学表达,沾附上阶级斗争的异动。而陈善文秦牧的润色,将时代光色弥漫其中。

王杏元是一位能讲好乡土故事的好作家。他对潮汕乡土的认真复写,充满着旧时文人的心机,又透过账房先生(他是生产队会计)的精算目光,深谙三教九流的民意乡愿,由此而为的文字,托举出一片真实有趣的潮汕风致。这是当下许多潮汕作家无法做到的。在文学看来,开放的潮汕是一样的,锁闭的潮汕才是不一样的。它精彩的,心灵的一面,是由时间并努力表达着时间的。王杏元属于时间的原生。

1966628日的亚非作家紧急会议,广东代表四人,占了全体代表十分之一强(36)。潮汕作家王杏元忝列其中,很为荣耀。此乃潮汕当代文学史的峰值。

从潮汕语文的角度看王杏元,《绿竹村风云》堪为杰作。从文学的史诗性建构而言,则另当别论。他对潮汕故土的钟爱,是他文学的血脉。八十年代中期,他串连中旅林诗渠,呈事吴南生、林兴胜和吴勤生同志,邀请省上潮藉文化人十余家,秦牧、杨樾、郭光豹、黄雨、黄家教、黄新魁和林紫等,赴汕共襄文事,我亦在其中,雷铎闻讯而来。其时尽揽王杏元风采。那是王杏元最活跃的岁月,他有许多振兴潮汕文学的举措。他晚年的庞大计划,是拍妈祖电视剧,邀我参予,我无做大事的想望,令他失望,很是负疚。

早期的潮汕新文学,有土著王杏元,一部《绿竹村风云》,再加革命作家秦牧的《艺海拾贝》,吴南生的《革命母亲李梨英》《辞郎州》《松柏长青》,外加黄雨的《潮汕有个许亚标》等等,基本上就完整了一个地域的新文学分期。上述人物,部分已逝,连当时尚年青的雷铎,也已远行。

追忆终成一缕夕阳,王杏元是那夕阳里跳跃的余晖。现在,恐怕无人知悉,什么叫“出村证明书”了!

2020329日(庚子三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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