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刘氏皇族如何能顺利走过漫长的四百年？

秦汉之际是中国社会发展的起步阶段，先秦时期家族的代际传承并不稳定，故而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说法。也就是说一个封君之家的家族秩序不过五代就会断绝，后世也以五代作为近亲和远亲的区分标准，从而衍生出了“五服”的概念。的确，在春秋战国时期一个家族即使是诸侯之家也很难保证连续五代的稳定传承。比如晋国晋献公之后三代国君都是兄弟相传，血雨腥风混乱不止。但是到了西汉建国之后，家族秩序由于国家统一的缘故也变得清晰而稳定起来。汉高祖分封刘姓诸王，重视同族宗室，不仅赐予土地封邑还有可以世代相传的爵位。这就使得很多的刘姓宗室即使过了五代，衣食和仕途依旧可以得到保障。大量的旁支宗室出仕为官，从中央的宗正到地方的太守都有着刘氏宗亲的身影存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氏宗族整整发展繁荣了四百年，即使王莽篡逆也无法挡住刘氏家族的延绵。其中的情况究竟为何，且待笔者慢慢道来。

大汉刘姓皇族延绵四百年

浅谈西汉时期的皇族宗室

汉高祖继位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皇室宗族内部的秩序问题，在国家体制中恢复设置了主管皇族的宗正。高祖七年春“自栎阳徙都长安。置宗正官以序九族。”宗正原本是秦代官职，据《汉书》记载：

“宗正，秦官，掌亲属，有丞。平帝元始四年更名宗伯。属官有都司空令丞，内官长丞。又诸公主家令、门尉皆属焉”。

宗室的概念也在西汉明确地建立了起来，只要在宗室属籍上有所注明的人都可拥有宗室身份。如汉宣帝刘询早年是罪人出身，就是因为后来“有诏掖庭养视，上属籍宗正。”这才为后来的继位扫清了障碍。西汉的宗室最初可以分为如下几个支系：高祖刘邦后裔、楚元王刘交后裔、燕敬王刘泽后裔、吴王刘濞后裔。但是随着吴楚七国之乱后，吴王一脉被处死。燕王一脉传承三代，到其孙刘定国时期有罪自杀，国除。到了西汉武帝时期基本上就只有高祖和楚王刘交两支血胤。

楚王刘交是汉高祖的弟弟，为人喜好诗书，颇多才艺。他的后人中也多有文化方面的杰出代表，比如文献学大家刘向、刘歆父子就是楚元王的后裔。刘交的后裔世系非常庞杂，但是具体脉络还是清楚的。刘交七子皆有王侯之爵，第三代楚王刘戊参与吴楚七国之乱，楚王之位被转封给刘交之子刘礼。刘礼之后五代王刘延寿参与武帝之子广陵王刘胥谋反，后自杀，楚国被废为东海郡。

刘向像

高祖膝下共有八男：

“吕后生孝惠帝，曹夫人生齐悼惠王肥，薄姬生孝文帝，戚夫人生赵隐王如意，赵姬生淮南厉王长，诸姬生赵幽王友、赵共王恢、燕灵王建”。

西汉皇族最尊贵的几支王族血脉基本上都是来源自这几人的后裔。在主干的皇族传承中，以汉景帝在位时子嗣最多，开枝散叶的范围也最大。后世很多的刘姓宗族都能够追溯到汉景帝身上，比如东汉的建立者刘秀是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之后；东汉末年的刘备是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军阀刘表和刘焉都是景帝之子鲁恭王刘余之后。以这些人为代表构成了庞大的刘姓宗室集团，成为了社会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中山靖王刘胜

高祖大量分封同姓宗室的目的在于以家族血缘的力量平衡外朝的权臣势力。在高祖之后，每逢国家有难都有刘氏宗族挺身而出、扶保家国的身影。剪除诸吕时，朱虚侯刘章身先士卒，宗正刘郢、东牟侯刘兴居内外呼应，共同力保汉文帝刘恒继位。文帝六年，匈奴入侵，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屯兵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屯兵霸上。吴楚之乱时，梁王刘武困守孤城，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吴楚联军的第一波进攻。可以说在西汉前期，刘姓宗室对于整个国家的稳定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汉武帝时期，皇帝开始不断猜忌同姓宗室，通过酎金失侯等一系列措施打击皇族。许多的宗室子弟失去爵位后开始入朝为官，国家也因此有了相对应的一套政策。比如楚国被废后，楚元王的子孙就开始进入政坛。

刘平，宗正。（楚元王刘交玄孙）

刘某，东武城令。（刘平子）

刘景，东莱太守。（刘某子）

刘洽，明经。（刘景子）

刘弘，博士。（刘洽子）

刘悝，琅琊都尉。（刘弘子）

刘某，定襄太守。（刘悝子）

刘亮，邪城令。（刘某子）

刘膺，北平太守。（刘亮子）

刘熙，相国掾。（刘膺子）

刘旭孙，开封令。（刘熙子）

刘混，武原令。（刘旭孙子）

刘靖，东安太守。（刘混子）

刘翘，郡功曹。（刘靖子）

楚元王刘交像

从中可以看出，宗室子弟在失去了王侯的贵族身份后，基本上都是在担任地方官，在中央官中担任的最高职务就是宗正。其基本上已经离开了政治核心圈，走入了民间基层社会之中。另外这一现象比较明显的就是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先祖中也有多人在地方为官。刘秀“出自景帝生长沙定王发。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郁林太守外，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生光武”。从中可以看出这一支刘姓宗室中，从王至侯，再到太守、都尉、县令，不断深耕于地方。宗室的整体力量渐渐淡出中央后，朝廷当中的权臣力量不断膨胀，外戚势力对于皇位虎视眈眈。以至于哀帝时期大臣上疏中提到：

“王氏世权日久，朝无骨鲠之臣，宗室诸侯微弱，与系囚无异，自佐史以上至于大吏皆权臣之党。”

此外，国家明文规定“宗室不宜典三河。”也就是说河东、河南、河内等重要地区的太守不能够由宗室中人出任，目的就是进一步压制宗室的政治生存空间。但福祸相依，王莽篡逆时废除了所有的刘姓王公，不过却没有损害原本宗室子弟在民间的力量和影响。这些人后来大多走上了反抗王莽的道路，更始帝刘玄、赵王世子刘林、梁王刘永、真定王刘杨加上无数已经是基层地方官的宗室都成为了反抗王莽的先锋。大量的宗室凭借着多个世代深耕地方的经验，成功地使得民间百姓“未厌汉德”，还愿意接受汉朝的统治。因此，东汉政权才能够顺利地赢得民心，建立起稳定的法统基础。

西汉末年局势

西汉为何能够延续400年？

首先，汉代中前期皇室生育率大幅提升。刘姓在先秦时期并非贵族，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也非常有限。从秦末大规模的起义军队伍中，刘姓中人也基本上就只有刘邦这一支。所以说，刘姓家族的发展就是在汉代由于政权的加持才得以顺利推行。在文景之治时期，由于国家的生产力大幅提高，皇族内部可以享有的物质生活也不断丰富。宗室内部的的生育率也不断提升，在景帝时期达到了一个巅峰。据《汉书·景十三王传》记载：

“孝景皇帝十四男。王皇后生孝武皇帝。栗姬生临江闵王荣、河间献王德、临江哀王阏。程姬生鲁共王馀、江都易王非、胶西于王端。贾夫人生赵敬肃王彭祖、中山靖王胜。唐姬生长沙定王发。王夫人生广川惠王越、胶东康王寄、清河哀王乘、常山宪王舜。”

汉景帝像

这个生育率在整个汉代四百年中也是最高的水平，正如笔者前文所述东汉末年的许多宗室都是景帝一脉。其中的中山靖王刘胜据《汉书》记载：“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百二十余人。”据《史记》记载：“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枝属百二十馀人。”两则记录都表明了刘胜家族的庞大，如此高的生育率在整个历史范畴内也是不多见的。由此可知，刘姓宗族的发展与繁衍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子嗣数量的增加来实现的。

其次，宗室身份带来的物质保障。文景之治中，刘姓皇族的数量大幅度增加，国家也给予了相当程度的保障。根据汉代的俸禄制度，列侯除了可以享有封邑内的产出之外，还可以得到来自中央的大量赏赐。

昭帝元凤二年“赐郎从官帛，及宗室子钱，人二十万”。

元帝初元元年“春正月辛丑，孝宣皇帝葬杜陵。赐诸侯王、公主、列侯黄金，吏二千石以下钱、帛，各有差”。

哀帝建平元年“三月，赐诸侯王、公主、列侯、丞相、将军、中二千石、中都、郎吏金、钱、帛，各有差”。

平帝元始五年““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余人征助祭。礼毕，皆益户，赐爵及金、帛，增秩、补吏，各有差。”

汉代出土的金银制品

这样大规模的赏赐宗室和诸侯，从物质方面增加了他们的实际所得。皇室所赏赐的黄金、布帛、礼器等物品也是荣誉的象征，因而刘姓宗室的数量也不断增多。

最后，深耕民间的历史定位。在东汉时期，很多的宗室流散到了地方，有些出任地方官，有一些则在民间务农。汉代灭亡后，曹魏和西晋的统治者并没有对于刘姓皇族加以迫害。刘氏子弟依旧可以入仕为官。之前提及的鲁元王后代中的东安太守刘靖、郡功曹刘翘就是在汉代灭亡之后入仕为官。而刘翘的儿子就是南朝刘宋政权的建立者刘裕，可见刘姓宗族在汉代灭亡之后依旧可以在民间发散繁衍。同时，刘姓宗族的发展还流散到了海外。汉献帝刘协被降为山阳公之后，有一支后人漂洋过海到了日本。最初被封为东汉使主，后又被日本天皇赐姓为直，经过一千多年的衍变，后代总共有

“大藏氏、坂上氏、原田氏、高桥氏、丹波氏、多纪氏、施薬院氏、金保氏、秋月氏、波多江氏、江上氏、田尻氏、三原氏、原氏、小金丸氏、平野氏、末吉氏、田村氏、徳山氏、小岛氏等数十氏”。

时至今日，其后人还经常回到中国寻根问祖，共同祭祀刘姓宗祠，可以说是延续千年而不绝。

汉高祖

刘姓宗族发展繁荣四百年的影响

秦朝是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全国的皇朝，但是其统治者赢氏一族已经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湮没无闻。汉朝刘姓家族因此开始重视子孙繁衍，深耕社会民间，制定了相对完善的宗族秩序来确保繁衍和传承。而曹氏作为刘姓皇朝的篡逆者，一改汉朝的宗族政策，许多曹姓宗室在当时的政治格局中渐趋弱势。世家大族和文人儒生的地位不断高涨，以至于司马懿挟世家大族的支持发动高平陵政变时，曹姓皇族起兵勤王者都寥寥无几。所以，在隋唐再度统一华夏之后，对于家族内部的秩序尤为看重。特别是李唐时期，高祖二十二子，太宗十四子从数量上确保了子孙的繁衍。与此同时还广结善缘，积极聘娶世家大族的女儿进入皇族为妃。太宗长孙皇后，高宗原配王皇后都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大族之后。这样李唐皇族在整个社会中都是处于绝对的领导层面。以至于经历了武周禅代，民间依旧对于李唐王朝充满好感。李唐最终得以再度复国，很大程度上也是这种社会力量的辅助。其皇族宗室延续二百九十年，历十余代而不绝，子孙甚至一直传承至今，绵绵不绝。

子孙繁盛、五世其昌

综上所述，西汉时期是中国皇族宗室秩序的完善时期。高祖制定了相对明确的家族秩序和宗室政策。刘姓皇族凭借着优厚的物质资源和强大的国家力量，在统治初期就确定了皇族子孙的数量与繁衍。在汉武帝酎金失侯事件发生后，宗室子弟开始进入国家体制之中，大多担任地方官员。由处庙堂之高到处江湖之远，分工不同，着眼的方面也有所不同。深耕地方使得刘姓宗族在民间成为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在反抗王莽建立东汉的过程中贡献巨大。也由于繁衍的传播，刘姓成为了大姓宗族，甚至远徙海外，延绵至今。

参考文献：《汉书》，《后汉光武帝裔氏族纲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