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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军 / 山东德州 一、母亲走了 2003年农历正月二十九，地上的残雪到处可怜斑斑地栖息盘在阴冷的角落，阴霾的天空弥漫着清冷，阳光无力地照射着，没有一丝温暖。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烦。接近半月，好想回家看看，可慵懒于路途遥远未成。屋里一片狼藉，毫无头绪。一阵电话铃响起，是振方叔叔，说是母亲病得很厉害，让我赶紧回家，我这时仍急于找车和筹钱。又一阵电话铃响起，还是叔叔，让我给领导请假，带上老婆孩子回去。我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已经预感到不详，但至少能和娘说上几句话，见娘最后一面。仅过几分钟，叔叔来了第三个电话，噩耗终于传来，母亲在五点钟已经寿终！叔叔怕我承受不了，才没有直接说。 娘，走了吗？真地走了吗？她怎么能走呢？我握着话筒久久没有放下，尽管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娘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带着孤独和幽怨，我还没有疼娘呢？我以后怎么办？我内疚的心理何时得到安宁？我遮蔽温暖而且牢固的天空塌了……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再也没有粗糙的双手抚摸我的脸颊 再也没有坚定从容的目光鼓励我向前走路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我漂泊不定的意念何时才能平静休息 我忐忑不安的心情何时才能停泊靠岸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再也没有人在我困惑迷茫中指点迷津 再也没有人在我喜怒哀乐里中和酸碱度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带走所有的贫穷和劫难 只留下温暖和晴空 这时……我竟不能走路 ……我也不会走路 记得有一次下中班，为了看雅典奥运会刘翔的110米栏比赛，距比赛还有一段时间，我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无一搭盯着屏幕，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来，脑子里一片迷迷糊糊。就在前面不远处，从空中下来一个说飞机不是飞机，说公共汽车不是公共汽车的交通工具。然后下来许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忽然看见了小姨（小姨先母亲去世），我赶紧跑过去，问：姨，我娘怎么没来？小姨说了很多，我只记住一句，“快了，再过两天就来。”于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很伤心，独自难过起来。突然被一阵欢呼声惊醒，刘翔夺冠了！我却高兴不起来。过两天，不正是农历七月十五吗？上坟的日子？已故人捎已故人的信息，而且日期丝毫不差。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娘暗示我不要忘记她……虽然电视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刘翔夺冠的镜头，我却久久不知所措。 还记得母亲刚去世的那一年三十，请爷爷娘娘时，突然想起还有母亲的遗像没有摆出来。于是赶紧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在供桌上，猛然间发现母亲的左眼角有一粒泪珠将要滴下。我想起了照片上的灰尘还没有擦拭。是母亲怪罪于我们的不敬和疏忽？急忙拿起干净的毛巾擦拭洁净，重新放好，刚放下，照片上母亲的右脸颊又有一滴泪在下淌，难道母亲知道自己的知错就改和良苦用心？自己的视力很好，从不近视，也不可能是幻觉。抬头望去，没有任何汽水和家雀存在，也就排除了上面滴水的可能。那么娘的泪来自何处？是遥远的天际和虚渺的天堂？滴淌的位置又那么恰到好处。母亲真地显灵与儿诉说，临走时没有说完的话和交代的事。难道世上真的有灵魂之说？ 听宋家大奶奶说，在母亲去世的前几天，和娘一起拉呱。娘伤感地说，咱这也不是什么治不了的大病，可她们姊妹几个，日子过得都挺紧巴的。哎，这一阵子，我的腿疼得挪腾不动，实在受不了，到礼拜天都回来，商量商量，再治治我的腿，起码不这么痛啊！娘狠了狠心才做这一决定，而且还不愿根治，只是为了减轻症状，为了儿女，被疼痛折磨了大半辈子！只有狠心的儿女，绝没有狠心的爹娘。为了我们，娘付出多少，又得到多少？而我们做儿女的得到母亲无私的爱，我们是否奉献自己的孝爱之心呢？ 又听南院振方婶子说，娘在去世前一天，发了一大盆面，知道我们明天都回来，打算蒸一大锅包子，农村的娘不富裕，没有大鱼大肉招待儿女，只有尽自己最大努力，通过灵巧的双手，换个口味罢了。但这样已经算很丰盛了。又听说娘去世前一段时间，经常尿炕，这说明小便失禁，脑子有点问题。怪不得娘每天都爱睡觉，没什么精神头。可我们姊妹几个谁也没告诉，为什么？很简单，就是不想给儿女添任何麻烦，这也许就是母爱无私吧！ 母亲炸一手的好油条，从发面，调料到烹制，各道工序火候掌握非常好，所以很多人都请娘去帮忙。娘不辞辛苦，随叫随到，炸完就走，既不在人家吃饭，也不会给贫穷的我们带回半根油条，这叫骨气，不能让人看不起。过年时，给母亲买了几斤桔子，娘吃了，说真甜，我得留着吃，慢慢地品尝。当城市孩子对肯德基和汉堡包不再感兴趣，而农村的娘还珍惜于桔子的好吃，这种差距让我好生羞愧。最为可惜的是我的娘再也吃不到我给她买的桔子了。 母亲是善良的，不管人家有什么困难或别的事情，她总是跑前跑后，忙里忙外。有时要饭的讨上门来，不仅给足够的馒头，赶上饭时，还会盛上一晚热气腾腾的玉米粥，我幼小的年龄也能从污垢的脸上读懂隐藏在背后的感动。因为人都有尊严，好人终归有好报！母亲是坚韧的。有一次浇地，庄稼实在旱得不行，家穷，买不起水泵，只好去一个大组借，人家都说：“我没事，只要别人同意就行。”母亲于是东家进，西家出，拜年似的，跑了个遍。同样的答案，也就是说都同意了。可赶到河边，水泵早不见了 ，不知哪个丧良心的给拆走了。母亲一句话也没说，搂着我一个劲地掉眼泪，我幼小的心灵不再快乐，我憎恨势力小人、为富不仁和仗势欺人。从此我孤僻，木讷，不宜合群，喜欢独思和静处，真想一个人横跨世纪的荒凉！ 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拉扯大，在我心中，母亲的地位是神圣不可动摇的，从小受环境影响，很少受到别人的赞赏和关怀，大部分的温暖全是在母亲的庇护下得到的。热爱自然，帮助别人，善良正直，是母亲的优秀品质传感而成。母亲的平凡，给了我一种平和的心态，坦然处事的人生观，不观望物欲横流，只在乎情义，忍辱负重和不屈不挠，穷且益坚也是母亲留给我的另一笔财富，所以努力汲取多方面的知识，增加储备量，怕别人瞧不起，所以努力地充实自己，完善自己。 二、怀念母亲 母亲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像一阵微风吹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没有给任何人说上最后一句话，在冥灵弥留之际，没有一个孩子在身边送她上路。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贫穷的日子没有让年老沧桑的母亲享过一天福。平常蹒跚而行的母亲没有多花我们一分钱，都已经而立之年的我们怎能不肝肠寸断？心在滴血！人生在世谁最亲？为何不再见娘亲？母亲用平静安详的笑容，辛辛苦苦拉扯我们长大，可没出息的我们却……娘惦记我们姊妹几个日子紧，再苦再累再难也不言语，可一旦有事，竟成诀别！让儿女们怎能不后悔一辈子？心中的隐痛会伴随余生。 我小时侯，为了日子的无奈，为了乡人的庸俗市侩嘴脸，母亲的泪不停地流淌，淹没了我少年的快乐。我慢慢品尝母亲给予我温暖和茁壮的乳汁，让我不卑不亢地长大。在困难中体会母亲的乐观和倔强。在逆境中，继承了母亲的敦厚和坚韧。母亲的善良和慈爱给予我对生活和人生的钟情和热爱！ 但愿母亲一路走好！ 人生苦短，岁月悠长。请原谅儿的不孝！我会做一个好人，一个平凡的人，步履艰难地走完不悔的人生旅程。 母亲走在春寒乍暖之时，走在哪个灰暗的初春。 以后每年柳枝上那一星星绿，就是儿子对您最早的叩拜！当白雪覆盖整个冬季的时候，我想坐在您的坟前，点上三柱清香，飘飘袅袅中聆听您的教诲，那时我好温馨，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三、一路走好 昨夜，我难以入眠，而入眠后又难以出梦。梦见了苍茫的老母亲。也许出于自己某种虚荣的想法，其中也掺杂着某点真诚的意味，想在送母亲上路的时候，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这时候，母亲摇了摇头，痛苦地说：“孩子，娘真地走不动啊！我的腿疼得厉害啊！。”我却说：“不远，只要几百米。”母亲不再言语，脸上显出无奈和惆怅。我在想母亲的腿为什么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还走不动呢？是为了牵挂她那心爱的脚蹬三轮车吗？母亲从小不会骑自行车，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骑人力小三轮车，过去从不愿出远门的她急于骑车四处逛逛，接触接触越来越新奇的东西，从一点文化不懂，不会写一个汉字，到慢慢品尝这个越来越读不懂的世界。 这时，为什么还走不动呢？一生颠簸操劳，未享过一天福。为了儿女们的拮据，却舍不得花钱看腿病，心里亏，是吧？娘。不情愿走是吗？舍不得您那调皮可爱的孙子还没有长大？不知道孙子媳妇模样是咋样的俊俏？还是在美好的世界里，没有享受过幸福的生活？这一点儿女们早就愧疚彻骨地恨自己，恨不能替你死一回，然后让您的辛苦得以回报。 我只觉得自己敦厚正直，不优秀，也不低劣。既无大能耐，也不低智商。我总是尽心尽力地去对待您的晚年，我承认有懈怠之处，有无意中的闪失，没有倾囊而出，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晚了，我如果有了钱，我会买好多好多各式各样的三轮车，即便它是金是银，是铜是铁，我也会把它烧成灰烬，为您送去，了却您的夙愿。我也要买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药品和运用科技含量最高的医学技术，治好您的腿，让您在那个世界里有一双健康的腿脚，使您的腿不再酸痛，不再蹒跚，不再起来后很长时间不敢走路。 我想您不愿意让您的儿子终日昏昏沉沉，永不止息地过活，并不健康的身体整日思虑过重。母亲请给我一次轻轻松松的机会，让我好好生活，我也不相信母亲愿我日日颓唐，沉浸在子欲孝而亲不在的创痛之中。母亲托梦中，我困惑，我愧疚，我无助，我茫然。脑子复杂成一片空白，万般混沌。 我终于艰难地完成了与母亲冥灵中的对白和思考。这时，窗外下了半夜的雨终于停了，空气非常清新，可我眼皮肿胀得睁不开，不愿意起床做任何事情。 儿无大能，偶尔只喜涂墨，虽不上大雅，只是小拙，但有良心和真诚作伴，凑合着写一篇不合格的祭文，与母亲烧去，愿母亲欣慰并一路走好！ 四、娘心 写了前三篇文章后，我心里总还有向母亲诉说的愿望。吾虽无金无银，无权无势，只想与母亲沟通，并借此好好做人，充实自己生存的时间和空间，用平凡母亲的美德来感染并激励自己人生路上好前行！ 是啊，小时侯母亲拿我太娇，不让我做任何家务，只会烧水热馒头，炒鸡蛋不知道搅和，等上面的熟了，底下的也糊了，水不开就急着下面条，结果全给煮烂了。母亲是不是怕我照顾不好自己，以后生活中依然如此粗糙地活着，使她的宠儿受罪，才托梦借生气悲伤来督促我？娘，您就放心吧，我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能独立生活，做好多好多的事情，当然在母亲心中，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只想我和大姐，也许是我俩每次回家的时候，多和您谈心的缘故。想大姐，是恋着她家孩子小且多，日子紧，房子又没盖。您放心，我们几个姊妹会帮忙的。至于想我，您是惦记着我经受不了社会的残酷竞争，您虽然没有文化，但我每次给您讲工厂的可喜变化，您都会很高兴。您又怕我浮躁，说慢慢来，好好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啊，娘。如今我到了电厂，就是您去世的第九天，您的忌日又是正月二十九，也许九九归一，电厂才是我事业的真正的起点！ 娘，您就好好歇歇吧！别为我们操不完的心，我会追随着您的福音，步履坚实地走下去。 后记 一年前的今天是母亲去世的日子，现在是凌晨3点15分，一年前的此时，母亲也许正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她不想打扰任何人，不想扰乱着平静之夜。我想她此时默默忍受，不愿意给任何人添丁点麻烦。她心里多么希望走了十几天的儿子，此时能够坐在她的膝下，听她的诉说。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只是默默地等候那无尽的长夜，盼望着黎明早点到来，好看见儿子儿媳带着宝贝孙子回家来，团团圆圆说个话。但可恶的病魔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她羸弱的身体没有拧过死神的邀请，她在无望中离去，临走时又格外的安详。她不想给儿女们添更多的内疚，不想让儿女们的良心受到更大的谴责。但做儿女的又怎能原谅自己的懈怠和慵懒，犹豫和无能！儿女们又怎能不彻骨地痛恨着沧桑天地，为何夺走我母亲优秀的生命！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儿女们过了很长时间不敢面对着冰一样的现实。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却没有让母亲享过一天福。为了自己多还账，减轻儿女们的负担，年迈的母亲又付出了多少清苦和劳累！ 我特别渴望走进那个老屋，虽然柸房破旧，但那里面毕竟有我许多童年的快乐，少年的成长，青年的理想以及中年的回归。里面有母亲那勤劳的身姿，那敦厚朴实的语言，那慈爱的笑容，还有那病重期间蹒跚而行的辛酸背影。庭院里处处留下母亲那苍老的脚印。那炉灶，那板桌，那条凳。那炕上的被褥，哪一样不是母亲亲手操作而成！那黑黑的檩，那灰灰的墙，那是母亲悲愤沧桑的真实写照！那旧式的茶壶里面有母亲的最爱！满院的马茄菜花郁郁葱葱疯狂地长满每个角落，贫困人家照样有春天的气息！ 很少吃过大鱼大肉却时常吃糠咽菜的母亲就这样走了，悄然无声地走了。我们做儿女们，生活在美好的今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还有什么理由郁闷，苦恼，烦躁？统统是可以鄙视的伎俩，没有任何分量和价值的感情渲染，绝对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行为！ 现在是3点54份，不知怎么，写着写着，心里有犯堵的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也许去年的这个时候是母亲犯病最厉害的时候，尽管相隔一年，我仍然相信有心灵感应！接下来凌晨4点半左右，我双眼肿得厉害，使劲睁也睁不开，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一点精神也没有，也许去年的此时，母亲真地走了！ 不管今后的路是否曲折，我也要活得无悔，走得充实，绝不虚伪！我只要真善美！ 此生，唯有心可鉴，命可搏…… (本文编辑/杨关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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