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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终追远日，想起逝去的祖辈。 祖父离开时我才小学，记忆已经模糊。印象中高大的祖父躺在逼仄的黑色棺木中，我非常不解为何众人为熟睡的祖父哀哭。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另一种睡着。 祖父积劳成疾，无钱医治，所患病症在今天看起来稀松平常，但在那时，贫苦的农户哪有余钱就诊。撒手人寰，离了病痛的折磨，歇了世上劳苦，倒也算是解脱。 祖父识文断字，书法工整，在乡间颇有威望。后来我还在乡间老宅找出数本发黄的线装书册，论语孟子，想必是他少年时的读物。祖父年轻时家道中落，从富农变为贫农，但不料却免去后来诡谲多变的批斗追责，一如电影《活着》的黑色幽默。他基于人生经验让后辈子孙远离政治。想起祖父，我就感喟民生多艰以及民间智慧的可贵。祖父也许没有我那么多的知识，但是他却拥有我从未经历过生活智慧。让我深知知识很多时候不代表着智慧。 祖母高寿离世，耄耋之年依然行动自如，她生活简朴，去过的最大城市是县城。她告诉我人生不易，唯有真诚的信念可以超越今生。祖母在一个夏天辞世，在她离世之前，我不知为何有一种强烈的召唤，让我从北京远赴乡间，去看望祖母。我和祖母分享了我的故事，希望我们能够拥有超越尘世的永恒。我匆匆而来匆匆而别，临走时握着祖母枯槁的双手，看着她眼中隐约的泪水。她目送着我的离去。我前脚刚走，祖母就摔了一跤，神志不清。数日后她离开人世。据说，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对我故事的回应。 外婆离世最晚，每次见外婆，她总会给我烧上一大桌好菜。我最喜欢吃外婆做的鱼肉丸子，鲜美肥嫩。只是奇怪的是，后来也在很多地方吃过这种丸子，但是再也吃不出外婆家的味道。外婆生养众多子女，陪伴外公历经诸多批斗，不离不弃，心地善良，她让我知道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应守住良善的底线。我很喜欢坐在外婆的脚前和她聊天，听她讲述重复多遍的故事，只是如今我再也没有听她絮叨地机会。 外公对我影响最大，身为知识分子，他无法逃离时代的命运，在那个荒唐的年代，最艰难的时候他曾经意欲跳井自决，但因为对家人的留恋他忍辱负重，不逃避命运赋予他的责任。外公有知识分子的清高与桀骜，培养学生无数。外公病重之时，我去探访，他时醒时睡，非常痛苦，很难说出完整的语言。他知道我来看他，试图用眼神和我交流。我和外公单独聊了很久，我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心声。当我离开医院时，我听到外公用力挤出的声音“你多保重”。外公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临终的一纸遗言：“后辈子孙当自卑视己，切勿狂妄自大。” 我清楚地记得一天凌晨，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强烈地感觉外公离开了。后来家人告诉我就在那一刻，外公停止了呼吸。多年以后的一天，我在外公故居休息，一天深夜，我在梦中清晰看到外公的身影，他向我走来，当我努力地触摸外公的双手，但他却突然离开﹍﹍ 人在哭泣中来到世界，最终也要在痛苦中离开，在世上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无法彻底远离痛苦。古老的智慧告诉我们“人生在世必遇患难，如同火星飞腾”。奥古斯丁说：“过去已经不在,将来尚未来到﹍”《功夫熊猫》以相似的台词向奥氏致敬——昨天已是历史,明天还是未知,但今天是一个礼物,所以今天才叫present” 斯人远去，岁月如梭，人生如尘土飘逝。追忆似水流年，回忆让人伤感但却又有前行的力量。每天都是一个礼物，让我们在回忆与期待中承受每天的苦楚，也感恩每天的幸福。有一天，我们都会来到尘世的终点，成为后人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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