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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 | 暖在北方 | 有夫如斯

 香落尘外 2020-04-10

「有夫如斯」


文:暖在北方 / 主播:自在花开

“作业怎么还没交,体温也没报,什么情况?”这是他每天都会打给学生的督促电话,这个假期就这两句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他就是老王,读杨绛写的《老王》时,我想到了我家的“老王”,但此“老王”非彼“老王”。称呼他别的,不知怎的,竟叫不顺口,他也默许我这么叫,就这样,天天“老王”“老王”地叫着,一叫就是这么多年。

毕业时上面政策是全部大中专毕业生支援乡村教育,于是我就被分配在一所农村中学教书。父亲娶了继母,回家住也诸多不便,就吃住在学校,彻底以校为家。很多人替我急,介绍了几位也都因为很多原因未果。

后来,经别人介绍认识了老王,老王个子不到一米七,不高也不帅。师范院校毕业,年龄比我大三岁。见面时刚和他说第一句话,他脸就红得像被火炉子烤着了似的,听人说脸爱红的人都老实厚道。

我们俩从各方面看都算门当户对。

品性、学识、经济条件等各方面差不多,不仰视也不俯视,彼此以平等的心相待。从认识到结婚就几个月,对于未来怎样,谁也不会有先知先觉,就听天由命吧。

结婚时条件不好,那时在乡下,房子是租人家的一间。尤其冬天生炉子,生不好,就会满屋子跑呛嗓子的生烟,大人孩子捂着鼻子,外面冷又去不得。这种时候他总会对我说:“再熬一冬就好了,有一天我们总会有自己暖房子的。”

岁月静好

写到此又想起我那时的邻居,淳朴善良的鲍大娘---丑娘,那几年冬天若是屋子冷,她就会把孩子抱过去,等屋子里火炉暖了再抱回来。自打和她认识,夏天她就从不间断地送给我家各种小园里的蔬菜,黄瓜、豆角、土豆和西红柿等等,她舍不得吃的都给我,她喜欢我的孩子就像她自己的孙儿,自然而然,是真喜欢。她对我的好就像一位母亲该对儿女的好。

有时想想,什么样的人可以记住呢,除了亲人,就是那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在你难的时候,发自内心想帮你一把,还不求回报的人。

那会儿离镇里远,为了买条鱼或几斤肉,老王会骑10多里的车子到镇上,有一次去买鱼,回来路过一个水坑,摔了一身泥,膝盖也磕青了,车把也歪了,他说,爬起来正正车把,捡回鱼,装鱼的塑料袋破了,就用草拧成绳子穿过鱼腮挂在车把上。骑到家我看到一个泥人,哭笑不得,吃鱼时真是啥滋味都有了。

老王天生体质弱些,刚结婚时他隔三岔五地生病,肠炎、胃炎常会犯,所以家里他常会备着一些小药,我和孩子若不舒服,他像半个医生似的给我俩看病,吃了他拿的药,果真药到病除。

在乡下教书时,觉得医疗条件不好,就想着早点能回城里。

想想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想让日子过得好一些,上了大学读了书又回到乡下,心里还真是多多少少有不甘。于是俩人暗暗地准备着有机会往城里考,他决定考研,我准备考公务员。

至今还会想起:他灶下边添柴禾边背单词,我凌晨四点起来背《申论》,做一套套的测试题,他把单词贴在床头,睁开眼睛就叨叨咕咕,像念魔法似的,夜晚孩子酣睡在侧,灯下二人苦读至深夜之情境,恍如昨日。

后来有机会回到城里工作,两个人一起努力,日子慢慢好了起来,有了大房子,有了自己的车,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了。

有夫如斯

最初写东西给他看,想起他常对我说的一句:“你还得练上些年,读书太少,文笔幼稚。”听上去似乎能写好还真是遥遥无期。我听着,不反驳,也不难过,像一个学生听老师的分析,心里想:就是这样嘛,他说得没有错。然后他又会补上一句:“你的坚持倒还可以,勤能补拙了。”听他的口气总想笑,怎么就像是我的老前辈。

我写的文他也从不主动来读,他知道的几篇都是我主动读给他,每一次他都会片甲不留、体无完肤地给我的“鱼”刮一次鳞!我故意做痛苦状给他看,心里却是很甜的。

读书写字走些弯路也是该有的,谁能一开始就知道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心跳一百二十次的高水平刺激;谁能一下笔就是马尔克斯、卡夫卡那样字字带着营养呀?

师院时,他是“东北作家群”的积极分子,酷爱写作,小报上也常见其文,曾有一个账本做的《老王文集》,他发表过的铅印文字粘了账本的大半。我常对他说,继续写呀,老王。他总是笑笑,不说写也不说不写。

家里条件好了,衣橱里满满的都是我的衣服,他的却没几件,让他添,他总说:“男人有两件得体的就行。”对于买衣服的事儿他总是一拖再拖。

我总是会从当当网购书,他从不指手画脚,当书柜里的书多起来,才慢慢地发觉哪些书该读,我郁郁地说,有些书不该读。他说,不让你买,你听呀。嗨,他在这等着。

每日晚做瑜伽时,他会主动把电视声音调小,把推拉门关上。前两年下班去瑜伽馆,他也不说一句,下班回来自己做饭,做点好吃的还故意勾引我的馋虫蠢蠢欲动。

我读书写东西时,他看电视,孩子不在家,没人和他争频道。

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彼此尊重信赖,偶尔在单位还夸夸自己的老婆:“我老婆最近……”那神情得意得很。

老王遇见人有难处,亲戚朋友,甚至陌生人若能帮上,就一定会帮。曾有一醉鬼醉倒于门前,他打电话叫来警察,一直看到警察来了,才放心,那时节是冬天,已经很冷了,等醉鬼的家人来了才进屋,摸摸他的手早都凉了。

某年小区内一抑郁者跳楼,他早出门买早点,偏巧遇到,就跑进那个单元挨家挨户找他的亲人,因为通知得及时,家人赶到,救了那人一命。

在街上若遇到乞丐不会绕着走掉,太穷苦的也会倾尽囊中钞票,若是带我们的小姑娘上街,他定会拿出钱让她去送的。小姑娘的良善,应该有他的影响。

教过的困难学生借过他的钱,有多有少,有的会还,有的忘记了,他也从不会去提。逢年节,上大学的学生回来看他,他一定会留下一起吃饭。学生围坐,灯火可亲,喝酒喝茶,天南地北地聊着,多年师徒俨如兄弟。

有时周末也会有一两个远方学生的电话打来,或谈个人情感,或谈工作情况,一说就个把小时,亲切如往昔。

对学生如此,对家人更是如此。我家这面的亲戚谁家有难处,他都主动出钱出人,第一个跑在头里,花了钱,也不算计,他常说:“家人还说什么见外的话,大家过日子都好才好呢。”

其实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前几年婆婆她一厢情愿误解我的好意时,让他左右为难,我怨他不主持公道,他说:“家哪是讲理的地方,人都有老的时候,妈再不讲理也是妈,一时糊涂的,你若和她一样,你不也成了那样的人,我们能做的就是对她和原来一样的好就是了,一切都会过去。”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不往心里去了。我们在自己的小家时,一句埋怨娘的话都不说,怕对孩子影响不好,小丫头便从未受到任何负面影响,她懂事早,什么都看得清楚,她对我说过:“我奶会后悔的,上哪里找我妈这样的好媳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小丫头这么一说,心里的委屈就都散了。

一切都会过去。这句是真理。他爷俩看得准。时间慢慢过去,真的会抚平一切误解和隔膜,我们是一家人,婆婆不能换,做晚辈的记着她的好就是了。婆婆今天又待我如从前一样温暖,闲了自己勾坐垫送给我,有好吃的也喊我们回去,脸上有了笑容的老人,老也显得可爱了。

老王遇事脾气偶尔还太急,某一句北方人的常挂嘴边的脏话就溜达出来,我会白他一眼,恨恨上一阵,兴许年纪大了些,他也许会改改吧,若说有缺点,可能这就算是了。

老王的电话一天24小时从不关机,我知道为什么。

他这边惦记年迈的父母,那边惦记不在身边的小姑娘,还有或远或近的朋友和学生。


2020年3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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