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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干支表年

 学海岸边一过客 2020-04-10

曾经看到有文章说不能在干支后直接加“年”字,加年的用法是大陆文化遭到破坏引起的,不规范;这类说法网上就能查到,如:

年与岁是有差别的。用干支纪年,正确的说法应该叫纪“岁”。一般都是前面朝代的具体年号来标明年,后面干支来标明岁。所以说干支后写个“年”字是不正确的。香港、台湾保留着传统文化,大陆没有传统文化的教育,大多数人都是胡乱瞎写。

对此说法我一直怀疑,后来看到专家名人也在用(干支年),说明至少不能算错。在《春节翻书记》里我已提及,熊十力的《存斋随笔》中有“夏历癸卯年正月元日”句;担心孤证,恰巧又找到明清碑刻中也有“万历甲午年仲冬”“道光丙申年仲秋”等。其实如果留意,看书时还是能发现很多这种用法的例子的,如王力在《中国古代文化常识》中就说过,“如果用干支来更代,阏逢摄提格可以称为甲寅年,旃蒙单阏可以称为乙卯年”;俞平伯的《影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十六回后记》就有“曹雪芹在乾隆甲戌年所写成的《红楼梦》”句;唐长孺在《关于归义军节度的几种资料跋》中引文“乙酉年六月日凉州节院使押衙刘少晏状”也有“乙酉年”;顾廷龙《<杜臆>前言》有“考《万历庚子同年录》云'甲戌年正月二十六日生’”句;流沙河《字看我一生》中“己亥年腊月底,范估送来甲骨……入庚子年正月,又有赵估……”说到“己亥年”“庚子年”;朱家溍的《清代南府与昇平署》有“庚子年,在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句;李亚农《论钱舜举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中“舜举,……元至德庚子年年六十余尚在”也提到“庚子年”;冯其庸在《怎样读<红楼梦>》中也说“大清王朝乾隆二十五年,也就是庚辰年”;等等。

(《文献》1980年第三辑)  

网上也能找到很多例证,如:(下面所引未经纸质品原文核对)

清赵士麟《相国李文襄公之芳传》有“公生于前明天启壬戌年八月十八日卯时”;《全唐诗》有韩愈《辛卯年雪》;袁枚《子不语》有“桥洞故有百数,辛卯年圮其三”;唐杜佑《通典》有“至辛巳年十月祫,至甲申年四月又禘,至丙戌年十月又祫,至己丑年四月又禘,至辛卯年十月又祫”;明《金瓶梅》有“西门庆,本命丙寅年七月廿八日子时建生,同妻吴氏,本命戊辰年八月十五日子时建生”;清吴历《溪阁读易图轴》(藏上海博物馆),署“戊午年嘉平廿七日拟古”;吴历《少陵诗意图卷》(2012春拍成交价1207.5万元),署“乙卯年清和,写少陵诗意赠西塞山人.  墨井吴子历”。

干支纪年的历史晚于干支纪日、纪时。古人干支纪年用得少,那是因为每个朝代都有年号,没必要重复,并不代表不能用。“光绪廿三年丁酉十一月”,如果再加一个“年”,读起来就很别扭了。现在用公历、农历纪年,我们随便用一个都可以,没必要写成“公元2020年岁次庚子”之类。

岁次(岁在)XX的“岁”本指岁星(木星),古有所谓“岁星纪年法”。岁星由西向东运行,和人们熟悉的十二时辰顺序相反,因此古代天文占星家设想出一个假岁星(太岁)与真岁星背道而驰,以与时辰顺序一致,这便是“太岁纪年法”。屈原《离骚》句“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是指屈原生于“摄提格”(太岁在寅)之年“孟陬”(正月建寅)之月庚寅之日。历法不一样,一年从哪一天开始就不一样;因此“岁在XX”用法要当心,一不小心是要弄错的。并且实际天象,岁星并不是每年整走一个星次,因此特别是年头年尾时,你的“岁星在X”,一较真便会搞不清楚。

譬如今年“岁次庚子”,有人说今年庚子不从正月初一开始,应从立春开始;那么今年正月,你写“岁次庚子”还是“岁次己亥”呢?你知道这时的岁星(或太岁)对在哪个位置吗?

所以我们还是要看用的是什么历法。我们现在的农历按月亮周期作月,如果经常十二个月为一年,那么就配不上季节,春夏秋冬过年都有可能了,又不宜搞半个月,所以三年两头闰月。节气则不变,与季节相配,有如公历。以前中国不用公历,所以要有节气,以正农时。古时历法,春夏秋冬一年(最早只分春秋),都是春天开年,岁首的月份叫正月,也可以说立春(开春)就是一年的开始。但是历法不同,哪一天开年就不一样。春秋战国时代不同地区历法不一样,有夏历、殷历、周历“三正”,主要在岁首的月建不同;按子丑寅卯代月(不变)说明,夏历正月为寅月(春季寅卯辰三个月),殷历正月为丑月(春季丑寅卯三个月),周历正月为子月(春季子丑寅三个月)。一年都是从正月开始的(也有特例,秦始皇时把夏历十月当岁首,但没有把十月改叫正月),只是历法不一样;我们现在的农历,一年就是正月初一开始,所以今年的年份庚子是从正月初一开始计算的。算命瞎子一般从立春开始计算,他们把立春当一年的开始,是用什么古历法(也许是太初历夏正,因为以建寅之月为岁首),我不知道。

我的看法,写不写“年”有时代特点,是行文风格与习惯问题,不是对错问题。(比如量词“位”,用于人时有表尊重的意思,我就不写“一位恶人”之类;但有人就当作“个”一样用,正在看的孙犁《耕堂劫后十种》就不讲究。)不用公历、农历,而用帝王年号,或是用“岁次”“岁在”,甚至用“摄提格”“大荒落”等,那是你的自由。(清朱彝尊《谒孔林赋》就有“粤以屠维作噩之年”的写法,改为干支年即为己酉;你要写的话,今年庚子,用太岁纪年就是“上章困敦”之年。)不过我的建议是简单化,现在我们农历用干支年,岁就只当作年的不同表达,不必再当岁星、太岁什么的,今年农历正月初一起就是“庚子年”了。

另外,附带提一下,现在有的人阳历(公历)、阴历(农历)都混淆,如阳历元旦一到便说生肖换一个了;生于阳历1月份的人(农历一般在十二月),说什么照阴历是猪,按阳历就是老鼠,(诸如此类)——须知,阳历是不讲生肖(不用干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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