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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春:关戏漫谈

 cxag 2020-04-10

李洪春先生(1898—1990)

  “关戏”就是以关羽为主要人物的戏,解放前梨园所谓的“老爷戏”。

  过去的“关戏”剧目不多,也就是《白马坡》《临江会》《华容道》《战长沙》几出戏。我的老师王鸿寿先生(艺名老三麻子)根据小说《三国演义》和民间传说,创作出三十多个“关戏”剧目,如《斩熊虎》《白猿教刀·走范阳》《桃园三结义》《造刀投军》《温酒斩华雄》《虎牢关·战吕布》《汜水关·斩车胄》《屯土山·约三事》《破壁观书》《赐袍赠马》《三许云阳》《战延津·诛文丑》《阅军教刀》《破汝南》《灞桥挑袍》《过五关·斩六将》《卧牛山·收周仓》《关公问樵·古城会》《收关平》《查河北·关公斩子》《汉津口》《收姚斌》《破羌兵》《单刀会》《水淹七军》《走麦城》《玉泉山》《捉潘璋》《雪地斩越吉》等。

【视频】李洪春先生示范《古城会》[吹腔]

由神改为人

  过去演“关戏”都是把关羽神化了。扮关羽的演员进了后台,任何人不理,一句话不说,把自己搞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扮戏时揣“关公码儿”,焚香叩拜。登上舞台也要关羽演成偶像的模样,青龙刀只许举,不准舞,举还不能举歪了。演员就卖唱儿,要的是这个庄严劲儿。不论是米喜子、程长庚、汪桂芬、王凤卿、郭仲衡都是这种演法。就是善于改革、创新的谭鑫培也不敢走样儿。封建社会的统治者宣扬迷信,当时梨园行讲究神道设教,演员的思想那时是很不容易解放的。

王鸿寿先生(三麻子)关公戏形象

  从王鸿寿先生开始,演“关戏”把神变成了人。这是王先生对“关戏”的一大改革。他把关羽演成古代的英雄形象,根据剧情的需要,创造出不少舞蹈动作——舞刀、趟马、亮像等。

从揉脸到勾脸

  最早演“关戏”的米喜子,扮戏时,只是素脸上画眉、点痣、勾脸纹。在临出场前的两三分钟,喝一大碗酒,利用他本人“喝酒串皮”的特点,一憋气,酒涌上来,往脸上一扑,脸就变红了,而且是红得很自然。这是其他演员不容易学的。

  一般演员扮演关羽都是揉脸。化妆时,把“碗儿胭脂”抹在脸上,用手揉匀,再画眉子,点上七颗黑痣,脑门儿上勾两道纹。髯口是戴“黑五绺儿”(就是把“黑三”中间的一绺儿,分成三绺儿)。盔头是打扎巾加小额子、戴小后兜。两鬓边戴两个飘带(叫“忠孝带”)。绿蟒、绿软靠、红彩裤、披红色素斗篷。脚上穿的很像关帝庙里关圣帝君穿的那双“登云履”。使用的刀和马鞭都是官中的道具——青龙刀是黑杆、银钻、木刀头;马鞭只有三个穗儿。由程长庚大老板到王凤卿、郭仲衡、陈子田、张菊樵都是这个扮像。

《斩熊虎》 李洪春 饰 关羽

  王鸿寿先生对关羽的扮像有很大的改革,改揉脸为勾脸。为了体现出“面如重枣”,用银朱勾脸,颜色比“碗儿胭脂”加深了。画眉、描目,把七痣改为二痣——左眼角下边点一个、右颧骨下边点一个。这是从美的观点考虑的,痣在脸上点多了,既显着乱,也不美观。脑门上两道纹画成类似弧形的样子。鼻的左右各画一道纹,左右鬓角勾两个“水葫芦”。眉攒勾一个形似蝙蝠的花纹,这样一改,更威严了。髯口改成戴黑三。因为戴五绺儿要露肉,红色的脸露出本色的肉,形象上不好看。盔头创造了现在常用的“夫子巾”。彩裤改了绣花的,靴子改绿色的“虎头靴”(后又改“拉拉云”的绿靴子)。青龙刀和马鞭也进行了改革。

怎样创造的趟马动作

  过去,关羽的青龙刀不能舞。王鸿寿先生认为太死板,不美观。为了更好地体现出关羽的“刀疾马快”,他根据剧情发展的需要,创造出许多舞刀的动作,亮相的姿势和趟马的舞蹈。

《灞桥挑袍》 李洪春 饰 关羽

  “关戏”里的趟马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呢?王先生童年时期在徽班里“武班”坐科,学武小花脸,常演《偷鸡》《盗甲》等戏。当时徽班里有一出《兴瓦岗》(剧情是程咬金拜大纛,登殿称王),程咬金拜旗后,瓦岗寨三十六友郊游试马。这场戏里,程咬金要耍翎子,还要表演各种各样的马趟子,以显示其兴高采烈的心情。王先生就以《兴瓦岗》的马趟子为基础,发展、创造出为“关戏”的趟马的舞蹈。现在京剧舞台上常见的一种关羽趟马的动作——一边点头,一边勒缰,捯着步儿,腿搭腿地踢着走,不就是小花脸的身段吗!因为王先生把它化了,放在“关戏”里,就不容易看出来了。

马童的“拉上”与“翻上”

  过去王鸿寿先生演“关戏”,马童是拉上——拉着马上场。因为舞台上的唱、念、做、打都应该根据剧情来安排,表演一定要在情理之中。

李洪春扮的马童

  后来周信芳(艺名麒麟童)演“关戏”,为了增加舞台气氛,马童就改为翻上。从此,凡是演“关戏”的(包括我本人在内),只要戏里有马童就是翻上了。

“关戏”唱的好,就得“四不象”

  按行当说,关羽是红生应工。但是,要想把“关戏”演好,必须吸取文老生、靠把老生、架子花脸和长靠武生的东西,把这四个行当的表演化到红生一个行当里,表演出来,让观众看着既不是文老生,也不象武老生;既不是花脸,也不是武生,达到了“四不象”,这才够火候。

  “关戏”里的唱,有的戏里有[吹腔]、有[拨子];有的戏里有昆曲、有西皮;如果演《走范阳》还得唱“唢呐二黄”。

  [拨子]分南韵、京韵。南韵是徽韵,唱腔讲究“九转”、“十三转”。王鸿寿先生唱的就是南韵[拨子]。象周信芳演的《徐策跑城》《扫松下书》就是南韵的唱法。北韵就是京韵,是由贾洪林开始的——梅兰芳演《木兰从军》,贾洪林扮花弧,就唱的是北韵[拨子]。从此,北方的演员唱[拨子],大部分都宗法贾洪林了。

  徽调的[吹腔],叫“梅花板”,讲究音律,比北方“直数儿”的唱法,难度也比较大。

  “念”的方面,要嘴里有功夫,讲究字音、字韵,平、上、去、入要念得准,念得清,不能有倒字、错字。从唱、念上来讲,没有文老生的功底儿是办不到的。再说,关羽是个儒将,从气质上讲,也需要文老生的气派。

李洪春先生示范“关公戏”

  动作宜刚不宜柔,抬手动脚,要吸收靠把老生的东西。舞刀、亮相的气魄要大,就得借重架子花脸的大架式。谈到开打,因为关羽有“未遇三合之将”的美誉,所以不能大打。尽管是三刀两式,也要有长靠武生的功夫。演《白猿教刀》有舞剑、练刀(“关王十三刀”),武功基础差是不行的。

  “关戏”的亮相好不好看,主要看腰功。腰掌握得好,不论是撑腰、立腰、长腰、扭腰和左右弯腰,能做到随心所欲,威自然就出来啦!演员的表演动作,不能演成“浑身上下一根筋”,不管怎么使劲,不能僵,不能硬得象个木头人儿!

  关羽的形象,要庄严肃穆,凛凛威风,要有英雄气概。最忌眍胸(就是往前扣膀子)、揿头、缩脖子。亮相的时候,尤忌使用“判儿脚”。

“关戏”为什么“两门抱”

王鸿寿先生

  “关戏”开始是由红生应工,为什么后来净行也扮上关羽了呢?过程是这样:

  王鸿寿先生到北京来演戏,共计三次。庚子年第一次北上,在前门大栅栏广德楼(即现在的前门小剧场)演出。因为老三麻子头一次在北京公演,内外行都想看看,一时万人空巷,每天卖满堂。有一天演《屯土山·约三事》,戏刚演半出,楼上着火了。当时秩序大乱,以讹传讹,都喧嚷着“关公显圣了!”就为这,有关当局竟把“关戏”禁演了。

  广德楼着火,当然不是关公显圣了。那时的广德楼是老式建筑,舞台坐东向西,是个带柱子的四方戏台。池座以外,北、西、南三面都有楼。楼上前面是包厢,后面是散座儿。包厢前面的楼栏杆,粘满了戏报子,一张压一张地往上贴,日子多了,纸就厚了。有一位观众看戏时吸着长杆烟袋,听戏入了神,把烟灰倒到戏报子上,就着起火来。

  “关戏”禁演后,有人把《临江会》里的关羽改为张飞,演了一个时期。后来“关戏”可以上演了,净行演员又把张飞改为关羽演出。从此,“关戏”就成了生行、净行“两门抱”的剧目了。“红净”的名称,也就从此产生了。

演“关戏”的都有哪些人

《水淹七军》
李洪春 饰 关羽、
李世声 饰 关平、李润声 饰 周仓

  米喜子、程长庚、汪桂芬等老前辈之后,大江南北演“关戏”的演员很多,王鸿寿先生丰富、发展了“关戏”以来,演“关戏”的人逐渐地更多起来。

  谭鑫培、刘鸿声、李顺亭是北方的“老生派”。

  王凤卿、郭仲衡、陈子田、张菊樵是北方的“汪桂芬派”。

  周信芳是王鸿寿先生的学生,但自成一家,是南方的“麒派”。

  林树森是王鸿寿的学生,他唱“关戏”完全宗法老师,是南方的“王派”。

  刘奎官、葛棣华、李永成是“河南派”。

  郭鸣雷(在“鸣盛和”科班坐科)是“陕西派”。

  程永龙、王福连、张九奎、彭振久是“天津派”。

  李铁瑛是“山西派”(演《走麦城》与众不同,在关羽马落陷坑时,连翻三个“倒扎虎”)。

  瑞德宝、李鑫甫、沈华轩仿学王鸿寿先生的演法,是“仿王派”。

  夏月润(外号“夏八根儿”,扮关羽穿硬靠、扎八杆靠旗)、赵如泉、李桂芳是南方的“自创派”。

  白玉昆演“关戏”虽学老三麻子的演法,但有所发展,自成一派——“白派”。

  唐韵笙“关戏”与众不同,人称“关东派”。

  李吉来(艺名小三麻子)演法仿照老三麻子,但不是王先生亲授,是给王先生扮马童的刘长林教的,是南方的“仿王派”。

  苏月楼、郝庆奎是“河北派”。

  王椿柏虽学老三麻子,但属于“关东派”。

  刘汉臣久在天津演唱,也有他自己的演法。

  马春樵也仿王鸿寿先生的演法。

  赵松樵是自创一派。

  李万春最初向林树森问艺,学了一出《灞桥挑袍》;北上演戏以后,大部分“关戏”都是我给说的,能戏很多,是北方的“李派”。

  姜铁麟、王益禄是学李万春的。

  李少春演的“关戏”是自编、自导、自演。

  李和曾演“关戏”学高庆奎,自有又有创造。

  高盛麟的“关戏”是学周信芳。

  姚德宝的唱法是学程永龙。

  我是王鸿寿先生的入室弟子,演法完全宗法我的老师。

  曹艺斌先学周信芳;后拜我为师学“王派”。

  王金璐、宋遇春是我的学生,李金声、李玉声、李润声、李世声是我的儿子,都学我的演法。

  演“关戏”的演员当不仅这些人,挂一漏万是难免的,一时想不起来了。(潘侠风  整理)

  (摘自 《中国戏剧》杂志 1980年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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