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回不去的王庄

母亲此前在电话里阻止我回家，是怕我送年礼吃不消。母亲说，过年期间，小金龙办周岁宴，姨娘舅舅、姑姑伯伯都要来吃酒，都得见面，平时不拉不扯就算了，过年堵到面前，不送年礼不像话。我说，我回家只为看父母。

姨娘舅舅家办事，老实的父母总是偷偷帮我垫份子钱，随着人情往来水涨船高，他们吃不消了。我呢，又不领情。我说我的难处，我一个月那么点有限的工资，还房贷要钱，孩子上高中要钱，车子一动要钱，门一开要钱，我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你们有钱就继续垫下去。想这样让他们山穷水尽要不起脸，争斗了20年，还是没根绝，总有他们认为不得已为之的情况发生。

我不想出这些人情钱，还有感情关，尤其是姑家。姑是王庄的能人，能苦会挣，能说会道。我的奶奶生我父亲，产后大出血，她当兵的姑太爷——我的姑爹爹输血救命，这情就欠下了。姑奶奶觉得男人血就是命，恰巧姑爹爹因病英年早逝，欠的情更大了去了。我奶奶一辈子在姑奶奶面前低着头，把女儿给她家做媳妇都没还清。记忆里，姑奶奶斜挎只竹篮，任何时候都绷着一张脸，像欠她八百吊，爱理不理从我家门前经过，只有父亲一直热情地招呼姑奶奶来家吃饭。姑奶奶客气几句，止住步子吃饭，吃得再好都是恨恨的。她至死都固执地认为我奶奶的命是她男人换来的，我奶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没想到，生活将近20年的家，有不是想回就回的那一天。

年初二下午一到家，伯父伯母来帮着拣菜，招呼一声没了下文，觉出寡淡无味。若是拎上两袋礼，封个大红包，我这个侄女的得分肯定多些，彼此心会贴得紧些。没有经济基础，光剩口头亲热了。一会儿，做乡间大厨的姑来指点明天小金龙过周的菜肴搭配，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问候了两声。她没提自家女婿明天30岁的生日宴，我也没问。弟弟的朋友到姑邻居家相亲，准岳父请我们去看看小伙子当当参谋，我兴冲冲要随弟弟去看热闹，父亲眼神制止了我。媒人弟弟不得不去，拎上烟酒，顺便把姑的年拜了，她女婿生日礼出了，礼包800块，连烟酒，没1000块下不来。

王庄平时多是老弱病残守在家里。过年当口，分散在外的王庄人，再怎么着也要回家。家里有事要办酒的，大多趁过年。生日提起来做，婚礼抓紧了办，有人气才热闹。弟弟他们正月初八走，短短几天，要出11份人情。伯父家的大儿子，做村干部来往多，正月初三一天5头礼，吃酒人都不够，有的只好把人情钱带去。真正是人情逼似债。

初二晚上，大伯家的儿子女儿按照王庄习俗，来给我父母拜年，大包小包的礼物提到了门上。弟弟再问我：“你真不给大伯他们拜年啊？”我说：“不去。”为省麻烦，我连孩子都没带到王庄。怕长辈们先给孩子压岁钱，逼我一家一家还礼式拜年，我没预留这个时间。弟媳妇说的就重一些了：“你父母吃人家的呢，你不去合适啊？”我父母事实上吃不到，拎来的烟酒，正好顶母亲打发孩子的压岁红包，还要忙顿饭，累得够呛。只有玉琴商店得了利，其他人搬家家玩。王庄的老礼就在这些搬来搬去的计较上。

姨娘舅舅家办事，老实的父母总是偷偷帮我垫份子钱，随着人情往来水涨船高，他们吃不消了。我呢，又不领情。我说我的难处，我一个月那么点有限的工资，还房贷要钱，孩子上高中要钱，车子一动要钱，门一开要钱，我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你们有钱就继续垫下去。想这样让他们山穷水尽要不起脸，争斗了20年，还是没根绝，总有他们认为不得已为之的情况发生。

编者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