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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城,本名杨黎,四川巴中人,现居海南海口,供职于某文学期刊。有多篇(首)散文、小说、诗歌发表于全国文学刊物。 █巴城的诗█ █拾荒老人█ 她从垃圾桶里 选出纸皮、塑料瓶、易拉罐 以及,一切可换钱的东西 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袋子 她端详着它们,目光像我的慈祥的奶奶 暮色即将降临 她神情安详 晚霞披在她的身上 她安静得像一个披着袈裟的僧尼 当岁月只剩下一些残渣的时候 我们能否像她一样,用苍老的手 一一捡拾起来 安详地走在苍茫的天空之下 她慢慢远去,在道路的尽头 她的身影缩小,缩小 远远看去,像是一只蚂蚁 扛着人间的面包屑,匍匐在回家的路上 █当我老了█ 雪花一片片落在我的头顶 拒绝融化 春天的绿皮火车不会回来了 孤独的站台上 我伸出双手,迎接黄昏的落日 飞鸟缩小,成为黑色的小点 它被辽阔的夜色收藏 我老了 我爱上寂静的平原 在平原上缓慢行走的人 爱上悠远的黄昏 在黄昏里飘扬的歌声,摇曳的树木 我的眼睛浑浊 我用浑浊的眼睛,审视我的前世和今生 我的耳朵失灵 我用失灵的耳朵,听灵魂的喃喃自语 当我老了 在炉火渐渐冷却之前 我把过去的一切 全部放进火焰,让一切随风而去 向阳花在庭院里绽放 在我幽深的庭院里 阳光来过,黎明来过,春天来过 █敲木鱼的母亲█ 啵——啵——啵——啵——啵 啵——啵——啵——啵——啵 木鱼声声,夜色铺满辽阔的大地 灯光昏黄 母亲的影子像雕塑,她干枯的手 一上一下地晃动 晚风中摇曳的烛光,像母亲最后颤动的生命 莲花座上,佛端坐 佛慈悲的眼神,能抚慰母亲心中的空吗 儿子不在身边的母亲,每一夜都很 漫长、深邃、凄凉 晚风吹拂母亲的白发,烛光照亮母亲 衰老的容颜 啵——啵——啵——啵——啵——啵 啵——啵——啵——啵——啵——啵 木鱼声声,灯光昏黄 窗外的月色越来越凉了 宁静的夜晚,母亲啊母亲 我的母亲端坐在佛面前 她像一尊佛,心藏无限孤独的佛 █圣地亚哥█ 很多人,都想从带着咸味的海水里 得到他想得到的 很多人,都有双手血淋淋但却 握不住生活的时候 地平线在海水中摇晃 海与天,天与海 紧紧交错在一起 口中嚼着咸鱼和往事 在黑暗中冥想 在一滴墨汁里摸索前进 圣地亚哥,有谁 可以看见,明天和远方的模样 很多人,都想收获沉甸甸的幸福 但在拥有之后,又有谁会想到过 一切都有可能失去 一切都有可能重新再来 █四川普通话█ 他头顶上的一丛白,在风中有些凌乱 他像一张弓,靠在围墙上 他在打电话 估计是在和包工头谈什么 他嘴里冒出的泡,是一串串 四川普通话 辣椒和花椒的味道糅合在一起 川味十足 有一个词,他不懂用普通话表达出来 他把舌头折叠了一次 又折叠了一次 他不断地折叠自己的舌头 不断折叠出蹩脚的四川普通话 不远处,一个表演杂技的女孩 也在不断地折叠,自己小小的身体 弯腰叼花,从铁筒里钻过来,钻过去 他折叠出来的四川普通话 正在有节奏地,给她伴奏 █在阳光下打盹的老人█ 此时,阳光很温柔 风很安静,树和叶也很安静 它们安静地摇曳着 小鸟从一棵树,跳到 另一棵树 不发出任何声响 在阳光下打盹的老人 他低垂头颅 几朵梨花落下 使他的白更加白 他的眼睛微闭 他看见他所经过的河流、大海 已经趋于平静 他看见他的一生,像一部 无声的黑白影片 他看见一枚果实,由青到黄 只是用了一瞬间 乌鸦和蝙蝠在天空的另一边 飞翔。一列火车开始缓慢下来 准备进站。我的父亲 早已经在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夜 抵达了一个无名的站台 █摘桔子的祖母█ 果园里,一群娃娃 举着红红的小拳头 朝向天空,无声地炫耀 一簇上下左右缓缓移动的白 那是祖母的白发 在微风中轻晃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小脚的祖母 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小拳头 摘下,再小心翼翼地 放进竹制的框子里 满框的红啊,让我的祖母 脸上绽放着春天的花朵 小脚的祖母 一辈子,都在与实实在在的果实 打交道 侍候老年痴呆的丈夫和庄稼 抚育儿孙,传递祖宗留下来的 香火和美德 这些,都是她值得骄傲的果实 不像我,把自己流放到天涯海角 用整个春天,追逐那些虚无的 根本得不到的果实 当真正的秋天莅临 我却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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