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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地探访】铜川行纪之瓷火耀州(上)

 时间摆渡人 2020-04-13

(2016.5.1旧文)

关于耀州窑的传说,我自上学期已早有耳闻。耀州窑出产的瓷器,我在陕历博也见了不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件国宝级文物——青釉提梁倒注壶。前段时间听了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王小蒙副院长关于耀州窑的讲座,我对这一瓷窑乃至整个中国传统制瓷业都有了初步的了解,而在这之前我是一无所知的。但是,陶瓷器方面仍然是我知识领域的一大空白,要填补这样的空白,是离不开理论研究与实地探访的结合的。借着这次五一去铜川的机会,正好可以到耀州窑博物馆充充电。

铜川,是我在陕西关中地区探访的第五个城市,也是最后一个城市。其位于关中渭水平原与陕北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境内多山地丘陵。和许多山地城市一样,铜川的三个区相去甚远,区间有班车联系,有点鹤壁的意思。其中的耀州区原为耀县,位于铜川市的最南端,这里也是我探访的首站。

从西安城北客运站到耀州区,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怪我嫌太占内存手贱把百度地图删了,耀州区一个准县城又没卖纸质地图的,所以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相对位置。只好在车站门口叫了个电动三轮,让师傅把我带到区政府去。师傅听说我要找耀州文庙,说:“咳!文庙不在区政府,在区委那呢!”我恍然大悟,好像有点印象了,便忙叫师傅直接把我拉到文庙去。路上,我又顺便问了问怎么去耀州窑博物馆。“耀州窑博物馆?在黄堡镇呢,坐公交坐出租车都可以去,坐公交的话就坐6路。”

不一会儿,到了一个挺宽敞挺干净的小街道里。“那就是文庙了!”我转身一看,只见路边一座歇山顶棂星门傲然耸立,气势非凡,门前左右各有一文保碑。还有一块石碑上书“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下马”,应是文庙标配了。我付钱谢过师傅,下车往庙中走去。

这个文庙现为耀州区博物馆所在。把文庙做成博物馆,这么干的还有咸阳、西安碑林和以前的渭南,可以称之为“文庙模式”。我打量完棂星门,准备深入一探。门房叫住了我:“喂,过来!登记!”我走过去,“登记名字和身份证号,像这样。”门房指了指一个本子。我写好名字,刚写了个“410”,门房又问:“你河南来的?”我嗯了一声。同时我看见本子上登记的其他人来自全国各地的都有。堪称“西北第一”的耀州文庙,可谓不同凡响。

文庙两侧是厢房,置有前代碑刻、墓志铭若干,内容均涉及耀州本地。行至大成门前,只见左侧竹林里又有随意放置的几块墓志,竹林以北甚至还有墓门一扇,想必是本地区发掘或者翻地、取土时发现而移至文庙。这种情况各地都很常见,如此一来,有文庙的地方真是方便了不少。

入大成门即见大成殿。大殿歇山顶,碧瓦红墙,面五进三。殿前左右各有两通巨型石碑,在玻璃罩内,载文庙重修云云。左侧石碑分别为蔡京、徽宗手书。大成殿内有孔夫子像,左右为四圣,环壁绘孔子生平。殿内陈列有一明代画像碑,绘有孔子及其弟子像,甚为少见。

从大成殿出来之后,我又在周围搜索了一番。碑刻、瓦片散放者不计其数。在厢房之间的空隙里,我发现一块碑,上刻“同官县界”,同官即为今天的铜川,因同官与潼关音同,民国时更名为铜川。此碑落款漫漶不清,但可以推测是明清时期的。个人认为这块碑有较高的历史价值。

这样一遍转下来,已经到了中午,就顺便在学古路上吃了碗耀州咸汤面,之后沿着师傅所说路线,来到了6路公交站牌,准备前往黄堡镇去。

黄堡镇位于耀州区与王益区之间的漆水河畔,自唐代至元末为烧制耀州瓷的中心窑场,有“十里窑场”之称。耀州窑博物馆、唐宋窑炉遗址和唐三彩作坊遗址均位于镇南。待6路车一来,我一看惊住了:这分明就是空调大巴么,这么高端的车当公交车使?仔细想想觉得也对,毕竟耀州区与王益区之间还有二三十公里,鹤壁真得好好学学人家。车子在群山间穿梭,说是山,其实是黄土高原的前奏。十几公里之后,博物馆站到了。全车三十多人,下车的只有我一个。

马路东侧是漆水河,河水污染严重,有很大的味。马路西侧即为耀州窑博物馆。时值中午,太阳很毒,戴着太阳镜都很刺眼。在这种情况下,远处传来的哗哗的水声就很诱人。当然,不是漆水河的水声。我走进院门去,上了十数级台阶,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个大水池子,一个巨型的青釉提梁倒注壶正从口里喷着水,直灌到一只青瓷杯里去。难怪我会听到水声!燥热、干渴全部一扫而空,我的心早已钻入了那抹可人的青绿色里。于是,二话不说进入展厅,开始我泥与火的体验旅程。

第一层有黄堡镇场景复原展厅,入之如同穿越。店铺杂陈,百姓往来,无不与瓷器有关。而这些场景复原以及瓷器本身,绝非幻影成像,而是可感的实体,身临其境的体验性甚强。出来后又进入基本陈列展厅。

首先是唐代。黑釉的典雅与三彩的绚丽交相汇合,五彩斑斓的颜色流泻出透亮与开阔。半施的釉,古朴而粗放,稚拙中彰显着一个开放帝国的豪迈与气魄。十里窑场的辉煌时代,从此大幕拉开。我看到,那是律动着的脉搏!那是经久不息的炉火!来到了五代,这是一个乱世,理应是一个暗淡的时代。这时,一抹透亮的天青色横空出世,在黑暗与混浊里显得格外清新。“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天青釉的出现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甚至影响到了后来的河南汝窑。战火纷飞中的这抹亮色,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是不是在等待着什么?透亮纯洁的天青色渐渐变得青翠欲滴,时间来到了宋代。在这里,色彩的洪流哗一下地汇聚,汇聚成一种单调的翠色,涓涓细流终于变成了滔滔江河。苦苦求索了几百年,耀州窑的生产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那就是:生产青瓷。这一决心非同凡响,它将成为耀州窑历史上最为耀眼的时刻。到了金元时代,情况开始有了不同。月白釉、姜黄釉的出现,是耀州窑生命的延续,却又仿佛终止了什么。这种终止,事实上也是瓦解:河水再次分流,各奔前程,却没了那股不知疲倦的力量和那种五彩斑斓的汇聚。黄堡镇终于精疲力竭,它已经支撑了太久,该歇歇了。于是它噙着泪水默默地离开。中心窑场的位置上,坐上了陈炉镇。

明清以降的耀州窑,如同一位没落的贵族。重归多元的它再也找不见个性的影子。就这样苦苦支撑着,直到今日。而今的陈炉镇,还在苟延残喘,像一位年老体弱的窑工,传承着早年师傅的事业,守望着这窑炉火。它动作迟缓地点火封窑,不时擦一擦汗,被炉烟呛得直咳嗽。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晚辈,走向全世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难道这就是一种逃不掉的命运和归宿?

我顶着烈日,从黄堡镇中徐徐走过,仿佛在贴近一个早已逝去的生命,心里仍期待着能够感受到它的微弱心跳和脉搏。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座现代陶瓷厂打着耀州窑的旗号经营着,它是黄堡的重生吗?说不准,至少现在还不是。代表耀州窑的陈炉不是还活着吗?是的,但已经奄奄一息了。或许,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怎么让耀州窑活过来,而是怎么让耀州窑交接下去,以一种新的方式继续发挥它的光和热,再现“十里窑场”的辉煌。历史的耀州窑,已成为历史,哪怕是陈炉,也是一部活着的历史。既然是历史,就只能借鉴而不能照搬。但它是一个途径,通过这个途径我们可以找到现实的坐标,再续泥与火的奇迹。所以,耀州窑是一个遗产,一个文化上的遗产。遗产怎么保护,怎么利用,我们这代人的抉择至关重要。

从博物馆出来,我继续北行,来到了黄堡镇耀州窑遗址。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成品的缘故,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大家都喜欢欣赏精美的瓷器,而不大愿意顶着太阳去看丑陋的大土坑,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真心希望能够有更多人把目光聚焦在文化遗产的角度,而不仅仅是停留在艺术方面。

在展示大厅内,有唐宋时期的窑炉遗址若干,部分存在打破关系。在考古学概论课上,钱耀鹏老师曾多次用窑炉遗址做例子,但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难以体会窑炉的精妙结构。在此,我对窑炉的结构算是有了一个直接的认识,这种收获很是难得。

从窑炉遗址出来,我本以为参观就此告一段落了,突然又想到还有唐三彩作坊遗址还没去看。正好来的路上百度地图也重新下好了,就查找其位置。距离并不远,走路即可到达。不过,也是和窑炉遗址一样鲜有人问津。

管理处出来一位阿姨,听说我要参观,就带上钥匙,领我到了一个上了锁的大厅前,打开门让我进去看,自己则守在门外等着。遗址的场面也是很惊人的,下部为制坯区,上部为原料区,残存工具原料不时可见。有木制栈道构成展线。我参观完一周,拍照留存资料,然后就出来了。问阿姨附近还有什么遗址,阿姨提到几个地名:陈炉、立地坡、上店。这几个地名我都在书上见过,也是著名窑场所在地。无奈因为时间紧张,最终没能去成。

这么一趟下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而王益、印台两区还有些东西,于是我打算今晚先住下,明天再做探访。宾馆订在了王益区,离我要探访的地方比较近。安排妥当,我步行至黄堡,乘6路直接到了王益区文化宫,沿着七一路北行数里,在大唐宾馆安顿下来。出去吃了个饭,顺便到铜川火车站看了看,这也是个近现代文物,建于1941年。回到宾馆,我已经很疲倦了。躺在床上看了个电影,就已经睁不开眼,便洗洗睡了。第一天就这么过去,期待着明天的行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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