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学者稻畑耕一郎《傅增湘与蓬山话旧》(载《版本目录学研究第二辑》,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12月出版),首次对傅增湘藏园“蓬山话旧”雅集的起因、内容、历史背景等,作了系统的梳理和分析,发人深省。我近日恰在整理傅增湘先生捐书的相关资料,读后更是受益良多,并由此产生了跟进的念头:1补充一些相关资料,如时间更早的藏园“祭书会”;2对稻畑先生文章中的一些结论,略加补正。藏园“蓬山话旧”及祭书会的史料分散在诸多善本书中,加之不少信息在善本书目中漏载,找寻不易,故此项研究需要较长时间及众人的努力,方可大见成效。本文初衷即为此添砖加瓦,不妥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
一、“蓬山话旧”雅集之前的藏园祭书会 藏园“蓬山话旧”雅集,开始于1931年农历七月十八日,比藏园“祭书会”晚了十余年。傅增湘在《藏园居士六十自述》中写道:“戊午(1918)以后,买宅城西,旁拓藏园,更营书库。每届岁除,仿荛翁祭书之典,招邀耆宿,赏奇析异,并品第布居,综其卷帙,录入库储”。藏园祭书会作为“年例”,始于1919年初,因藏园装修尚未竣工,第一次祭书会是在傅增湘任教育总长时居住的“太平湖寓斋”举办的。 民国戊午(1918)农历除夕,傅增湘邀集名流柯劭忞及一众书友,于太平湖寓斋行祭书之典,所祭之书为宋乾道元年零陵郡庠刻本《唐柳先生外集》(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5238)。《藏园群书经眼录》云:“是书字体浑穆端庄,摹仿鲁工,精刊初印,墨气浓厚,纸用罗纹皮料,匀洁坚韧,在宋本亦为罕觏。癸丑(1913)冬张菊生前辈为余收之。各本外集皆二卷,此独一卷,与晁志合,又溢出三首,诸本正外集皆不载。虽寥寥数十叶,亦惊人秘籍也。(图1-4)”
图1 宋本《唐柳先生外集》1
图2 宋本《唐柳先生外集》2
图3 宋本《唐柳先生外集》3

图4 宋本《唐柳先生外集》4
众人赞赏之余,共推张允亮题写观款:“胶州柯劭忞、汾阳王式通、武进董康、仁和吴昌绶、江宁邓邦述、海宁张宗祥、归安徐鸿宝、吴江沈兆奎、丰润张允亮戊午除日同集沅叔先生太平湖寓斋祭书,获观并记。允亮书(见国图藏宋本《唐柳先生外集》)。” 1920年第二次祭书会未找到相关资料。 1921年初,庚申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二日,在藏园举行了第三次祭书之会。沈兆奎在国图藏宋本《隋书》(索书号11282)中题记,列举是年傅增湘所购善本及与会嘉宾:“藏园主人庚申一岁中得宋本《礼记释文》《群经音辩》《龙龛手鉴》《隋书》《通典》《水经注》《舆地广记》《欧阳文忠公居士集》《苏文定公集》《豫章先生集》《剑南诗稿》、汲古阁景宋本唐《国史》、补何义门校宋本《淮南子》、穴砚斋写本《战国策》《万历七年大统历》。以嘉平月二十有二日为祭书之会,循年例也。与祭者,仁和吴昌绶、汾阳王式通、武进董康、阳湖陶湘、长白彦悳、萧山朱文钧、海宁张宗祥、吴兴徐鸿宝、浭阳张恂、张允亮。吴江沈兆奎题记。(图5-6)”
图5 宋本《隋书》
图6 《隋书》沈兆奎题记 1922年初,辛酉小除夕,藏园举办第四次祭书会。国图藏宋明州刻本《文选》(索书号11435)邵继全跋,详记傅增湘辛酉年购书情况及与祭者:“辛酉小除夕,武进董授金、嘉定徐星署、仁和王叔鲁、长白彦明允、侯官邵幼实、海宁张阆声、萧山朱幼平、吳江沈羹美、丰润张孟嘉集藏园,为祭书之会。沅叔列是岁所得北宋本《文中子》十卷、明州本《文选》二十五卷、绍兴本《唐六典》二卷、《东坡前后集》十九卷、宋本《太玄经》一卷、《甲申杂记》一卷、《闻见近录》一卷、《分类集注杜诗》三卷、《临川先生集》一百卷、汲古阁影宋本《东家杂记》二卷、述古堂抄本《弔伐录》二卷、元本《顺斋先生闲居丛稿》十三卷。星署以宋本《陆宣公奏议》、幼平以绍兴本《汉官仪》來会,沅叔更出杨铁崖《真境庵募缘疏》、年双峰廷试卷及孟嘉所赠《黎二樵隶书楹帖》侑祭。松邻走书,致鲜鲫一双、蜜橘十五饷客,宗室沈盦、宮保徐森玉、张庾楼不至,侯官邵继全记。(图7-8)”
图7 宋本《文选》之一
图8 宋本《文选》之二 邵跋提到的宋本《陸宣公奏议》,傅增湘曾借来校勘清光绪十二年淮南书局刻《注陆宣公奏议》(国图藏,索书号75),并作跋,亦提到辛酉小除夕祭书之会:“匋斋(端方)没后,箧中藏书画散,余既得宋刻百衲本《通鉴》及《山谷集》、《剑南诗稿》,皆海内孤帙,可云拨其尤矣。昨岁复闻其家出《陆宣公奏议》十二卷求售,为嘉定徐星署获之。残腊藏园祭书之会,星署曾挟以俱来。” 1923年初,壬戌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藏园举办了第五次祭书会,国图藏宋本《五代史记》(索书号8007)章钰题记,记载了傅增湘当年收书情况及与会之人:“壬戌十二月自津来京,二十三日, 沅叔同年招游藏园,并集同好五举祭书之典。是年,沅叔所得为北宋本《五代史记》十二卷、北宋本《唐百家诗选》、宋本《义丰集》一卷、宋巾箱本《四朝名臣言行录》二卷、宋本《扬子法言》十卷、宋本《太玄经》一卷、宋本《播芳大全文粹》四卷、宋本《尚书注疏》二十卷、元本《辽史》一百十六卷、元本蒲道源《闲居丛稿》十三卷、元本《道园类稿》五十卷、明藏本《墨子》十五卷,尤为铭心绝品。墨缘书福,岁益光大,敬书欧《史》卷端, 以志盛集。长洲章钰记。” 傅增湘附记当天与会者:“是日同集者,嘉定徐祯祥、长白彦悳、萧山朱文钧、吴兴徐鸿宝、吴江沈兆奎、丰润张允亮。期而不至者,仁和王克敏、丰润张恂。年年与祭而以岁暮南归者, 江宁邓邦述也。”又云:“祭书方毕,书友魏经腴又持欧《史》序目一卷来, 以百番易之。‘厚价收书不似贫’,殆为我咏矣。傅增湘附记。” 按:该《文选》卷一至十二原为傅增湘所藏,卷十三、十四周叔弢藏。1959版《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及此后各目,将两本合并,且未标注傅捐或周捐,不知根据何在(图9-11)。 图9 宋本《五代史记》卷一 傅增湘藏本
图10 宋本《五代史记》卷十三 周叔弢藏本
图11 《五代史记》章钰题记,傅增湘附记 章钰题记中提到的“五举祭书之典”极重要,映证了《藏园居士六十自述》“每届岁除,仿荛翁祭书之典”的说法,从第一次的1919年算起,正好五年。此后的祭书会,我找到的资料仅有1929年和1932年的两次。 1929年祭书会,“循年例”,当为第十一次。国图藏明抄本《席上辅谈》(索书号8354)邵章题跋云:“戊辰一岁中,藏园主人所得书以宋抄《洪范政鉴》为称首,次则正德抄本《席上辅谈》,姚舜咨手抄《续玄怪录》、百川书屋抄本《澄怀录》、影宋抄本《黄勉斋集》、旧抄本《龟巢集》、《吴都文粹续集》、《曲水集》。其校本则赵元度校《乐章集》、黄荛圃校《南迁录》,均精审。刻本有永乐间所刊《密庵稿》及《麟溪集》,亦罕觏。凡十二种,都一百六十卷。主人校书,是岁得四百三十五卷。十二月岁除前二日,举行祭书之典,沿往例也。与祭者,会稽沈祖宪、江阴夏孙桐、长白宝熙、汾阳王式通、赣县陈任中、江夏傅岳棻、杨熊祥,约而未至者,长白彦悳、侯官邵继全、萧山朱文钧、吴江沈兆奎、丰润张允亮,题记者仁和邵章伯褧,时年五十七。” 《席上辅谈》二卷,宋俞琰撰,明抄本。金俊明校并跋,黄丕烈、李盛铎、邵章跋。此书后归弢翁,故1959版《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云“周捐”。《弢翁藏书年谱》“民国二十六年(1937)丁丑”曰:“用所藏杨氏海源阁旧藏王注《苏诗》与傅增湘易得三书,计:明抄本《席上辅谈》二本(直五百元),此书有金少章跋,金跋缺一叶;明抄本《宾退录》二本(直二百元),有孙岷自跋;陈西昀校宋本《邵氏闻见录》四本(直三百元)。”谓“《席上辅谈》二本(直五百元)”,盖有所本,《藏园群书题记》子部五道家类:《席上辅谈》……“越日,书贾来议直,估五饼金,以家刻书易之(图12-17)。”
图12 明抄本《席上辅谈》
图13 《席上辅谈》金少章跋(缺一叶)
图14 《席上辅谈》黄丕烈跋
图15 《席上辅谈》黄丕烈跋、李盛铎跋

图16 《席上辅谈》邵章跋1

图17 《席上辅谈》邵章跋2 1932年初,辛未年岁末祭书会。章钰《四当斋集》卷五“藏园祭书记题词”云:“辛未岁莫,江安傅沅叔(增湘)藏园祭书,(钰)以夜寒道远先归,题名记事,吴江沈羹梅(兆奎)详矣。是年主人周甲,座中则以齿序,八十以上为胶州柯凤孙(劭忞),七十以上为江阴夏闰枝(孙桐),次则六十、五十、四十、三十、二十以上,皆备焉。远者,东晋兰亭;近者,吾吴绣谷,皆以少长咸集,……越岁壬申正月初九日记。(钰)年六十有八。”按章钰所云,辛未祭书会之详情,沈兆奎曾予记载,然讫未寻获。 以上祭书会期间,傅增湘亦曾不定期举办赏书“宴集”。如壬戌十二月二十三日,藏园第五次祭书之会后的次月,藏园便有一次规模不小的赏书宴集。国图藏宋本《文选》(索书号11435)杨润六跋云:“沅叔師以藏书名海內,双鉴楼所储宋刻书至二千卷,畹瑾等久列门墻,未窥美富。今者藏园宴集,特出《史记》、《通鉴》、《文选》及欧苏黃陆诸集相示,皆人间孤本,古香馣蔼,目所未见。他日絳帷请益,將丹鉛以从事,师其许之乎?癸亥正月十三日,女弟子无锡潘吳畹瑾、嘉兴陆董文英、南海王吳玉清、山阴吳单秉仁、无锡诸邹筠英、闽侯翁陈翠琬、无锡赖曹敏王、吳震刘杨润六、仁和邵吳振炎、南溪陈赵懋云、沧县杨钟英、青县刘海鹏、天津王董洁如、山阴关陆绍馨、震泽陈凌蘅芳、嘉定王襄、嘉兴黃沈景英、屏山赵聶靓仪同观。润六书。” 又,1930年3月宴集,所赏之书为宋绍兴衢州刻本《居士集》(国图藏,索书号5239)。《藏园群书题记》卷十三“宋衢州本居士集跋”云:“忆己未(1919)初秋,余谢职薄游淮南,觏此本于世好刘君许,楮墨精美,字大于钱,装褙签题尽存宋式,望而识为内阁大库之物,爱翫不忍去手。顾主人似有吝色,未敢遽以为请,然縈于梦寐形之歌咏者,非一日矣。昨岁闻有待价之讯,浼人往商,除夕定议,洎清明乃邮致而来。十年夙愿,一旦获偿,喜可知也。行当携入山中,就古松流泉之下研朱细勘,半月光阴其消磨于此残卷中乎。庚午三月既望,傅增湘书于藏园长春室。”不久,傅增湘便于藏园宴集书友,共赏此书。朱益藩题记曰:“庚午暮春,藏园燕集,获观主人新得宋衢州本《居士集》,楮墨精美,字得北宋欧体,洵人间之瑰宝。同观者恩施樊增祥、泸州高树、胶西柯劭忞、昭文孙雄、杭邵章、如皋冒广生、云阳涂凤书,屬莲花朱益藩记之(图18)。”
图18 《居士集》 1932年初的辛未岁末祭书会后,再难见到正式祭书会的文献记载,大概与1931年开始的藏园“蓬山话旧”雅集有关。 二、对《傅增湘与蓬山话旧》的补正及其他 稻畑耕一郎先生的《傅增湘与蓬山话旧》(以下简称《话旧》),对藏园“蓬山话旧”雅集的历史作了较全面的总结,在资料匮乏的情况下,将雅集第五集以后各集的情况详加考证,落实了第六至十二集举办的时间及诸多细节,殊为不易。但其中也略有瑕疵,特补充、订正如下。 1,《话旧》文中未提到第十集的具体情况,傅增湘所藏“双鉴”之一的南宋写本《洪范政鉴》(国图藏,索书号2462)邵章题跋,记录了此集详情:“《洪范政鉴》为宋淳熙秘阁写本,其颠末已见《藏园群书题跋》。岁癸未(1943)三月廿四日,藏园主人举行蓬山话旧第十集,风日晴丽,牡丹盛开。预是集者保山吴煦、德清俞陛云、江安傅增湘、宗室文斌、唐吴震春、仁和邵章、静海高毓浵、开州胡嗣瑗、易州陈云诰、临桂张书云、侯官郭则沄、清远朱汝珍、贵阳邢端,获观是集,赞叹靡已。屬邵章记于册尾(图19-21)。”
图19 南宋抄本《洪范政鉴》序

图20 南宋抄本《洪范政鉴》

图21 《洪范政鉴》邵章题跋 2,《话旧》云:“在他中风的过程间,甚至在他病倒后,‘蓬山话旧’似乎依旧应期得到召开。其间具体的详情尽管并不明确,我们至少可以肯定,雅集一直持续举办到1946年(民国三十五年)的春天。相关文献记载在傅增湘寄给张元济书信函的附笔中,其内容如下(《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1946年12月27日条目,商务印书馆,1983年): ‘附呈照片三幅。为今春举行蓬山话旧第十二集时在藏园所摄。家严命以奉上。年伯如有最近小照,亦祈赐寄一帧为盼。侄忠谟敬叩’。” 查上举《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一书,只有1946年条目,未见“1946年12月27日”条目;“侄忠谟敬叩”后落款文字为“(乙酉)十二月廿七日”,而非“1946年12月27日”,二者相差甚远。乙酉为民国三十四年,公历1945年,虽然写信时间农历十二月廿七日已进入1946年,但“今春”尚在1945年无疑,故第十二集蓬山话旧举行的时间应为1945年。国图藏宋本《中说》(索书号11320)陈云诰题款,即为佐证:“乙酉(1945)三月二十日蓬山话旧第十二集,藏园主人出示此本。德清俞陛云、杭邵章、静海高毓浵、桂林张书云、贵阳邢端、侯官郭则沄、易水陈云诰同观,并识(图22)。”
图22 《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1946年条目 关于《中说》,《藏园群书经眼录》谓:“此书余庚申(1920)春以千四百金获之厂市。书前有叶、钱二家跋语,递藏明吴县香山潘氏、叶林宗、钱遵王、季沧苇、徐健庵、成亲王、英煦斋诸家。以字体雕工审之,是北宋末杭州刊本。钱跋见牧斋有学集,余尝见旧本,标出某某跋为钱遵王作,此跋亦在其中,则此书亦述古堂故物也(图23-24)。”
图23 宋本《中说》

图24 《中说》陈云诰跋 又,《话旧》曰:“傅增湘就在这第十一集的雅集后便病倒了。可以推测,雅集因而无法在第二年举行,要等到1946年(民国三十五年)春,他的健康状态稍有恢复后,‘蓬山话旧’才再度于‘藏园’得以召开。……这场集会,应该就是给张元济的那封代笔书简中提到的‘第十二集’,这恐怕也是最后一场‘蓬山话旧’的集会了。” “蓬山话旧”第十二集举行于1945年,并未推迟,如前所述;并且第十二集也非最后一次集会,后面又举行了两次。其中第十三集尚未找到资料,国图藏宋咸淳七年吴安朝等刻公文纸印本《忠文王纪事实录》(索书号11294)商衍瀛题跋,记载了第十四集的情况:“戊子(1948)三月二十日蓬山话旧第十四集,藏园主人出示此书,世所稀见。德清俞陛云、番禺商衍瀛、杭县邵章、静海高毓浵、易水陈云诰、桂林张书云、开县胡嗣瑗、贵阳邢端同敬观。商衍瀛识,时年七十有八。”商衍瀛落款之后低两格又书“江夏傅岳棻、杭县袁毓麔、许宝蘅同观”。傅岳棻等人观款,亦为商衍瀛所题,落款右侧诸人均系翰林出身,依中进士先后顺序排列,“蓬山话旧”雅集之旧规也(图25-27)。
图25 宋本《忠文王纪事实录》之一

图26 宋本《忠文王纪事实录》之二

图27 《忠文王纪事实录》商衍瀛题跋 《忠文王纪事实录》,傅增湘极为看重,《藏园群书题记》云:“此书传世最稀,罕秘特甚,遍检古今书目,皆未入录。明徐阶之《岳庙志》、徐缙芳之《精忠实录》亦未述及。其书以官牍纸印行,细审纸背字迹,有洪武九年嵊县申文、洪武十一年绍兴府册籍,知明初其板尚存于浙中。是此书刻于宋季,印于明初,经锡山安氏之珍藏,不知何时乃归于内府。至乾隆五十四年己酉,始出以赐河间纪文达公。光绪以来,文达遗书稍稍散佚,此书为临清徐梧生监丞所获。迨共和八九年间,徐氏藏书又出,余乃于内城带经书坊获之。其流传大略可考见者如此。……迟至今日,乃藉余手表而出之,抑何幸欤!夫孤本秘册已自足珍,矧其《告词》可考史籍之遗,其文字可补故书之阙。天假奇缘,锡兹瑰宝,不仅珍之什袭,更将传之万本。” 自1931年农历七月十八日开始,至1948年农历三月二十日,“蓬山话旧”雅集共举行了十四次集会。值得注意的是,第一、二次之间,第三、四、五次之间,分别间隔了一年;但从第六次至十二次皆按年举行,仅第十二与十三或十四次之间空过一年,原因何在?《话旧》解释1936年第四次与1938年第五次间隔一年,系“七七事变”造成,不免牵强。第四、五次集会均于农历三月举行(此后集会也大多于农历三月举行),“七七事变”在七月,事发突然,不大会影响之前农历三月的集会。我以为,雅集前几次的间隔,大概与藏园祭书会照常举办有关。例如1931年第一次蓬山话旧集会之后不到半年,便举办了辛未年岁末(1932年初)祭书会,1932年如再度办会,就过于频繁了。第三、四、五次雅集的间隔年份,亦有举办祭书会的可能,虽然目前尚无资料可证。 我以为,“蓬山话旧”雅集从第六集开始,之前的一些特色开始消退,逐渐向祭书会的形式靠拢。为更好的说明问题,我们不妨重温一下蓬山话旧雅集最初的宗旨。稻畑耕一郎先生根据记载了第一至五集“蓬山话旧”集会的《蓬山话旧集》,总结道:“昔日同僚陆续驾鹤西去,因此‘忆昔’、‘怀旧’之情愈发强烈。集会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集会最初的意图,应该是想通过集会带来的交流,为翰林院的制度、仪礼、逸闻、故实等留下记录,以继承在嘉庆年间所编纂、尔后中断的《皇朝词林典故》。”但结果却很不理想,到第五集时,初始成员的半数已驾鹤西归;词林典故增修之事亦“故典遗闻检寻匪易,署档早失,案牍无征,杀青之期未知何日(《藏园居士七十自述》)。”显然,“蓬山话旧”雅集的宗旨亟需变更。恰在此时,藏园祭书会也因与会人员的流失,即将走到尽头。 傅增湘辛巳(1941)三月七日,在《藏园群书题记》“方百川先生经义跋”中为此感叹道: “藏园岁暮祭书之典,与会者常数十之君。或发为咏歌,或题诸典籍,风流胜概,传播长安。同时辈流荦荦可纪者,自德化夫子以次,如董诵芬、章茗理、邓正闇、吴松隣、袁寒云、吴偶能、陶涉园、朱翼庵诸公,皆能穷蒐博采,家富万籤,常契古欢,得修雅谊。岁月不居,忽忽已三十年,屈指前游,唯诵芬同年巍然尚在,余则先后凋零,有人往风微之感。其缔交差晚而往还邃密者,为吴兴徐森玉、吴江沈无梦及庾楼年兄,所谓藏园三友是也。是三君者,识力精能,见闻广博,频年搜讨,贶我实多。或偶逢罕秘,为目所未经,或创获珍奇,而力不克举,相与流传抄白,校定丹黄,时补佚文,共商旧学。缘斯密契,遂订久要,风谊相期,载历年祀。迩来暮景侵寻,知交寥落,自维情绪,非复曩时,唯此素心,长共晨夕。何意棋枰怱改,踨迹遂暌。森玉以护持古物,转徙滇黔,无梦以出谋稻梁,栖迟海峤,唯余与庾楼留滞旧京,以金马之陆沉,作穷鱼之喣沫。祗自闭门而却扫,未尝阅肆以探寻。” 如上所云,往年祭书会的中坚,仅剩董康(董诵芬)、张允亮(庾楼)二人,活动难以为继。合二为一,将祭书会的内容引入“蓬山话旧”雅集,是唯一的两全之策:既可以满足同馆翰林的忆旧之情,又能延续傅增湘念兹在兹的祭书之典。从第五集之后,已经找到的第九、十、十二、十四次蓬山话旧雅集资料看,与会者基本为翰林,赓续了雅集的旧规;赏书,并在某善本上题记,移植了祭书会的做法。不足之处,题记中缺少了藏园主人当年购书校书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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