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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年间，朝廷大军初定新疆时，城里集市尚显寥落冷清，天长日久，商贾云集，有家名唤“义聚”的店铺，属于街面开业的第一家当铺。店内有位雇工某甲，名字失落不可考，年仅二十左右，为当铺老板打工也有数年之久。乾隆三十三年（1768）秋末的一天，某甲因腹急跑到店外解手，当时战乱方平，城郭附近并无居民，荒草枯木之间，均可随意大小便。某甲火急火燎，正蹲身排解，忽闻莽丛里传来笑声，抬眼寻看，竟是位红裳绿衣的美妇人，与自己相向而蹲。 对方嗤笑道：“我还在这呢，你怎能如此旁若无人？”某甲愕然无语，以为她是附近的农家妇人，故此来不及完事，就提裤起身折返。回头一看，美妇人也缓缓穿过荒草，径直离去，他惊诧的心情这才平复。数日之后，某甲故地重游，又到草丛里方便，美妇人仍比他先到，与某甲相视而笑，绝无丝毫害羞胆怯的模样。某甲私自揣测，认为美妇人如此浪荡，可以撩逗一番（某揣其可挑），于是先用言语试探，不想对方竟欣然接受，两人随后在城角偏僻之处“野合而散”。  某甲回到当铺，夜晚独居一室。半夜，美妇人忽然来到他的房间，悄无声息，某甲早已沉醉其中，也就不问妇人由何而来，迫不及待与她同床欢好，极尽缠绵（倍极绸缪）。事后询问妇人姓名，妇人回答“訾（zi）氏”，再叩问住址，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只称道：“能与你如此相伴，我已心满意足，何必追问其它事？”天色将晓，美妇人披衣先起，匆匆离去，店内无人知晓此事。从此，訾氏每晚必到，两人夜夜翻云覆雨，从不虚度。 十天后，店内伙计发现某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容渐枯槁），饭量相较从前锐减，颇觉怪异，但并未想到会发生此事。不久，某甲病发怔忡（惊恐不安），少记健忘，他素日掌管当铺账簿，凡是典当物品的出入，“纤悉必登”。这事发生后，账目纷乱如麻，且多数遗漏，老板这才疑虑诧异，打算辞退某甲。某甲再三恳切哀求，老板只好勉强留用，以观后效。可不到两天，他“故态复萌”，账务又弄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老板因此决意开除某甲。  某甲有位兄长，在其它店打工，听闻此事，急忙赶来求情，声泪俱下。当铺老板心生哀怜，也就不再谈及辞退之事，并置酒与甲兄共饮。众人趁机询问某甲致病的原因，起初他还隐瞒不说，待其兄反复苛责，某甲方吐实情。众人无不骇然，认为訾氏是鬼，且探查附近百姓，从无姓訾的人家，大家更觉此事迷糊不清。当晚，众人留甲兄陪伴弟弟，美妇人竟没出现。甲兄因事回店后，訾氏夜里又来，相比从前加倍殷勤，某甲把持不住，无法抗拒。 晨起，众人见某甲神色不对，知其昨晚又鬼迷心窍，便共同商议将其床榻挪到神厨之下，因神龛里供奉的是关公，当夜訾氏果然销声匿迹。次晚，老板考虑后店空寂无人，议派伙计睡那看守，不想深夜，锅碗瓢盆雷鸣作响，风刮门窗狂呼怒吼，整晚无法安睡。老板只好换派一人怀刀卧睡，半夜若闻响动就起身捉拿，无奈啥也没看见。伙计刚躺，便闻吃吃魅笑夹杂着击打面杖之声响起，充满揶揄嘲弄之意，令人不堪其扰。  众伙计中有位狡黠的出主意，让某甲仍睡原处，倘若訾氏夜至，则以咳嗽为号，大家一同追拿，“必得其踪迹”。某甲不得已，只好顺从，众人皆不睡觉，静候訾氏自投罗网。夜里，听闻某甲咳嗽，众伙计明火执械，喧噪冲去，尚未进房，里面就传来调笑欢好声。众人破门而入，只见某甲独自卧睡在床，室内并无他人，无不深觉诡异。伙计们退走后，訾氏复返，生气道：“我虽遭人猜疑议论到如此地步，然我毕竟是一妇人。何处来的这些狂妄之徒，让人心惊胆战。”絮絮叨叨，埋怨不休。 某甲抚慰良久，她才解衣登床，与其缠绵入梦，凌晨才走。某甲对此不再隐瞒，次日一早，他便将昨晚经过向大家明示。众人反思道：“都怪我们太过匆忙急躁，以致误了事。今晚待她睡着，你再咳嗽，并且用力揪住她的衣服，我们前来抓捕，她光着身子，必将无法潜逃。”这晚訾氏来到房间，某甲刻意比往常更为体贴（与之款洽倍逾畴昔），待其睡着，他立即大声咳嗽，将其衣物藏于被褥下面，以身体压住，然后装作一副熟睡的模样。  众人哄然赶来，只听房内响起惶急之声：“哎呀，那群狂暴之徒又来了，赶紧将衣服给我，你怎么睡得和死猪一般？”大家呼声更大，妇人声音更急。许久之后，屋内传来裂布之声， 訾氏已扯断衣服逃走。众人探视某甲，他还在用力拽着衣服，只见被旁残留半件红衣，竟是纸做的！某甲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红纸衣被拿出示人，许多人亲眼目睹此事。事后某甲的兄长请人拟状递到城隍庙，訾氏方不再出现，某甲的病因此也很快痊愈。 小编以为，撇开鬼神之论，借用现代眼光来看待某甲的所作所为，无非两种可能：其一，美妇人真实存在。故事开头我们已经说过，某甲所在的店，属于战乱平定后第一家开设的当铺（有号义聚者，典肆之所肇始也），不排除行业竞争对手，派美妇人色诱掌管典当物品出入登记的某甲，给当铺造成一定程度的管理混乱和声誉损害，趁机渔利，乘隙抢夺市场。  其二，美妇人属于虚构。某甲实际只是精神错乱，或许是一种臆想症，凭空幻想自己与美妇人缠绵欢好，然后制造一系列“屡捉不得”的结果。这种推理比较诡异瘆人，大半夜的，一个人在房里饰演两个角色，一帮人被耍得团团转不说，还帮着出主意捉拿凭空捏造的美妇人，有点像欧美惊悚片里的剧情。果真如此，我们不得不说，某甲这表演能力，在乾隆年间，即可秒杀尚未出世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毕竟这个世界是天才和疯子创造的。 -------------- 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訾氏】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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