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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图书馆宋刻元修本《说文解字》

 殘荷聽雨 2020-04-18

湖南图书馆馆藏宋元明善本,大半来自长沙叶氏。叶氏原籍苏州,清咸丰洪杨太平之役,江浙糜烂不堪,湘中则较为安堵,苏州叶氏此时才移入湖南,落籍湘潭,后至长沙开设各种店铺,居长沙。光绪后,其族人文蔚起,家声大振,尤以叶德辉最为著名。叶德辉(1864—1927),字焕彬,号直山,又署郋园。清光绪十八年(1892)进士,授吏部主事,次年即辞官归湘,从事著述,今有《郋园全书》行世。其门人刘肇隅《郋园读书志序》称其“承先世之楹书,更竭四十年心力,凡四部要籍,无不搜罗宏富,充栋连橱。……著作等身,于群经、小学、乙部、百家之书,无不淹贯宏通,发前人未发之蕴。而于目录版本之学,寝馈数十寒暑”。又挟巨资,大力购藏,至罹难时已有藏书二十余万卷,与道州何氏、巴陵方氏、湘潭袁氏并称为清末民国间湖南四大藏书家。

叶德辉邃于经学,尤精版本,所著《书林清话》至今仍为治古文献者案头必备之书。而其自认为生平著述以《说文解字故训》、《四库全书板本考》为二大长编。叶德辉政治上极为反动,生活腐朽,为其时长沙劣绅之首。戊戌时诋康、梁,洪宪时拥袁氏,1927年湖南农民革命高潮时期,竟又刻薄挖苦民众,终于1927年4月间死于非命。叶氏毙命之时,其书由当时省农会秘书长柳直荀提议没收拨归省立中山图书馆(即今湖南图书馆),其宅观古堂也收为馆址。后因“马日事变”,其事不了了之。其书仍由其子叶启倬收回,然其时藏书已损失不少。1927年6月日本人所办《辽东诗坛》第二十四号曾发表叶启倬致叶德辉门人松琦鹤雄一函,称其时“家中所有藏书以及金石、字画、古铜、遗稿、应用金银珠玉、衣服器具等之要件,均被彼等抢劫一空。家中仅存少数书籍、碑帖、书版,充为中山图书馆所用。现恳友人疏通,故未搬移他处,住宅充为馆址,并设办事处管理。有人闻有散失,家藏宋元及善本书籍,计存无几”。1929年,叶启倬拟将劫后叶氏藏书尽数贩卖,经湖南省立中山图书馆馆长傅熊湘与叶启倬反复协商,并由省教育厅聘请专人组织鉴定委员会,对藏书进行鉴定、估价,呈请省政府拨款3万元予以收购。而其时主湘政者为鲁涤平,用财有周公之吝,竟以此为不急之务,仅拨款3000元选购叶氏部分藏书,终使叶德辉藏书大半散失,少数归其侄叶启勋、叶启发所有。而入藏省立中山图书馆之书又于1930年7月红军攻占长沙之役中随馆舍同为灰尘,片纸无遗。

叶德辉诸子皆不读书,能传其学者仅侄叶启勋、叶启发二人而已。德辉曾有诗云:“吾家从子八九人,中有五子真绝伦,生儿不肖赖有此,豚犬那可比凤麟。”

叶启勋(1900—1972),字定侯,又字更生,堂号拾经楼,著有《拾经楼紬书录》,1937年铅印本。叶启发(1905—1952),字东明,堂号华鄂堂,著有《华鄂堂读书小识》,稿本,藏湖南图书馆,今有影印本行世。二人同为叶德辉三弟德炯之子,兄弟二人藏书归于一处,故同一书中皆有启勋、启发二人之印及题跋。1941年长沙名士雷恺《华鄂堂读书小识》序称:“余交叶郋园吏部四十年,每见则指示插架所藏刻本之源流、文字之异同,娓娓不倦。其从子定侯、东明侧闻绪论,克承家学,厂甸搜求,虽不如吏部之富有,而间有未经吏部收得者。吏部殁后,书皆散佚,而定侯、东明所藏屡经兵火,岿然独存,若有神物呵护者。”经兄弟二人不懈努力,至1949年时藏书亦达十余万卷,质量、数量皆不亚于叶德辉观古堂。

1951年启勋、启发兄弟全部藏书由其子侄叶运闿、叶运葵等经手,悉数捐赠于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1957年由文管会移交湖南图书馆。今湖南图书馆善本书即以叶氏所捐为基础,其中最为瞩目者即宋版《说文解字》。

《说文解字》十五卷,汉许慎撰,宋徐铉等校定。十行字不等,小字双行,行二十九、三十字不等,棉纸,版心下镌每页字数及刻工名,刻工有李德瑛、詹德润、孙元、郑埜、许忠、吴玉、陈宁、杨春、金文荣、曹德新、沈祥、茅化、陈琇、周成等。钤有“毛扆之印”朱文小方印、“斧季”朱文小方印、“白堤钱听默经眼”朱文小长方印、“吴越王孙”朱文方印、“慧海楼藏书印”朱文大方印、“莫友芝图书印”朱文长方印、“湘潭刘氏兰竹山房藏书之印”朱文长方印、“子霞过眼”朱文小方印及“叶氏袐宋楼藏”、“乱后幸存”、“拾经楼丁卯以后所得”、“中吴叶启蕃启勋启发兄弟珍藏书籍”等印。

许氏说文之学,始于宋代,其时已有多种刊本。然以元明二代刻书之盛,竟少有人再镌刻此书。迨至明末万历陈大科、崇祯虞山毛晋汲古阁始予重刻,于是许书又得盛行。毛氏刻本后有毛晋之子毛扆之跋,称其先君购得说文真本,嫌其字小,故以大字开雕。其书结构颇精,应出于当时名手所写。清乾隆中金坛段玉裁据青浦王昶、吴县周锡瓒两家所藏二种宋本校毛氏所刻,成《汲古阁说文订》一卷。凡王、周所藏宋本与毛刻同者,则注明“两宋本同”,异者则分别注明,称王氏宋本作某某,周氏宋本作某某。王昶所藏宋本后归归安陆心源,见于《皕宋楼藏书志》,其书后有阮元手跋,称“嘉庆二年夏五月阮元用此校汲古阁本于扬州学署。毛晋所刻即据此本。凡有舛误皆毛扆妄改”。皕宋楼之书后归日本岩崎氏静嘉堂,至今孤悬海外。

上世纪初,张元济、傅增湘等倡印《四部丛刊》,欲集南北收藏家之秘籍以广流传。其时徐铉所校北宋本《说文解字》已入静嘉堂,南唐徐锴所撰《说文解字系传》四十卷,宋本残佚,亦且无传。惟黄丕烈《百宋一廛书录》载有虞山钱曾述古堂影宋钞本,亦不知所终。某日,叶德辉自苏州来沪,张元济以地主之谊招待叶德辉于家席,叶启勋也得以陪侍于席侧,缪荃孙亦在座。席间言及二徐《说文》无善本可印,缪荃孙告知徐锴《系传》影宋钞本今在乌程张钧衡适园处,可以商借;叶德辉也言静嘉堂所藏宋本《说文》可转托友人商借。张元济大喜,即席促缪致函乌程张氏,德辉也致缄友人。未逾月,叶之友人覆函,称已得藏主允许,惟书不愿出门,且恐印时污损。后几经函商,终由张元济备赀三千元托藏主照像,片寄来华。于是北宋本《说文》得以先印入《续古逸丛书》,后再印入《四部丛刊》。而徐锴《系传》一书,虽得张氏允借,但须以张元济所藏宋本《容斋五笔》相转让。原来《容斋》一书原由沪估先持示乌程张氏,因议价未谐,后为张元济所得。张钧衡事后追思,懊悔不已,故便趁机以此相挟,而张元济不得不允。因而大小二徐之书皆得以收入《四部丛刊》而化身千万。

叶氏所得此本,原为1935年夏湘乡估人持书单至叶府求售,叶启勋往观检阅,颇无当意者。忽于敝纸堆中拣出此书六册,初以为阳湖孙星衍所刊,而印以高丽皮纸。细审始知为北宋精刻本,纸为永丰棉纸。书中“桓”、“贞”二字皆不缺笔,当为宋真宗时所刻。湘中宋本《说文》,原道州何绍基云龙万宝书楼曾藏一部,后不知所终。此本系出湘潭刘氏,钤有“湘潭刘氏兰竹山房藏书之印”、“子霞过眼”。卷十第七、九页,卷十一第三页,卷十五第七页,版心有“重刊”二字,盖南宋时所补刊。以此本与《四部丛刊》影印静嘉堂藏陆心源本相勘,笔划波磔,无毫发殊异,轻重亦同,可知同为一板。惟陆本许慎之“慎”字,仅剜去末笔,此本则或将“慎”字完全剜去,或改“慎”为“氏”,可知此本应较陆本为后印。钱大昕日记曾载所见宋本《说文》二部,一为王昶所藏,一为黄丕烈所藏,黄本卷末有“江浙等处儒学”字样。叶启发《华鄂堂读书小识》以为二本当为一板,黄氏所藏为宋板元修。湖南图书馆所藏此书中钤有海虞毛氏、白堤钱氏、海宁查氏、独山莫氏之印,历经名家藏庋,珠涂累累,更为此书增色,足以媲静嘉而傲尧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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