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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文学前辈王鼎钧

 爱书不输 2020-04-18

作者与鼎公合影

我想,鼎公的作品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仅深为广大读者喜爱推崇,也成为我们写作者效仿的榜样,是因为他本人的思想和品行都达到了令人高山仰止的境界。

走近文学前辈王鼎钧

文/梓 樱

近日,从《侨报》文学时代报版读到,年届95高龄的作家前辈王鼎钧(尊称鼎公)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又出了三本自选集,名为《云月精神》《江河旋律》《春秋花果》。我想,不论这些书落到谁手上,都会有如获至宝的意外惊喜。

认识鼎公是从文字开始,1998年我刚到美国,面对满目的英文,久违方块字的饥渴催逼我走进图书馆,走向图书不多的中文书架。扫过眼前的书脊,一本《灵感》抓住了我,不过我有点小疑惑:灵感可是作家们非常宝贵的私有财富啊,这样公之于众,难道不怕被人拿了去用吗?

“灵感”长短不一,有的是短短几行字,最长的也不超过三页,真是些轻盈飘忽的灵感火花。有些像极短篇的小说或故事;有些是富含哲理的警世箴言;有梦境、有急转弯、有趣味文字,连路人有意义的对话也被收进了书中。

印象最深、也是书中最长的一篇,是第107号灵感。这是个完整的故事,说的是一位年轻人,暗恋上一位风尘女子,他决心背井离乡去奋斗、攒足了钱财回来赎她。20年后,他攒够了钱回到故乡,却只剩下一杯清茶与一张照片的缘分了。这个故事对于年过不惑、连根拔起移居来美奋斗的我,震撼之大可想而知。从此便记住了“王鼎钧”这个名字。

一年后,我参加一个写作培训班,台湾籍老师不断提到“王鼎钧”这个名字,才知鼎公是非常知名的文学前辈。老师向我们推荐了一系列鼎公的书籍,我带回了《心灵与宗教信仰》与《左心房漩涡》,还有采访文集《走访捕蝶人》,第一篇就是对鼎公的访谈。

鼎公出版的书籍已有四五十本,在台湾出繁体字版,在大陆出简体字版,如今他仍然不断修改选编以往的作品,出精选集。经历过战争的颠沛流离,又经过和平时期的白色恐怖,他在自传体四书中回望走过的路程,概括为三个阶段:第一是迷恋大我,轻贱自己,否定个人价值,崇尚纪律的阶段。第二是知道做人做事是一个漫长细致的工程,追求知识品德和韧性,健全自身优于指责他人的阶段。第三是发现人的极限,过滤人生经验,提高心灵的阶段。

我最叹服的还是鼎公对人生透彻的感悟和富有哲理的大智慧。他把人生分为四个阶段,即兽的时代、人的时代、英雄时代、圣贤时代。这一划分令我拍案叫绝、思索良久,于是借用来比喻写作之人:初学写作的人,都从自己熟悉的衣食住行、感情经验开始,这算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作家,会更多关注教育,关注社会,关注外在人事物变化,也试着去理解这个世界、理解人性。而真正进入第三阶段英雄期的文人不多,因为纯粹的文人和他们的文字永远处于“弱势”,难以几部著作或文章改变世道。有时,他们作品的命运,甚至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然而,文人同样可以在不断的精进学习中,进入第四阶段,即圣贤阶段。这个阶段的作者,不仅参透了人生,更体现出人文关怀,对生命有更多的尊重,对弱势群体有更多的悲悯。许多传世的名著中,就有忏悔、饶恕、救赎、感恩、包容等宗教情怀。鼎公的作品便已臻如此境界。

有人问,鼎公到底是基督徒还是佛教徒?因为他的文字中有不少涉及了佛教,感觉他佛缘不浅。我从《走访扑蝶人》的访谈中找到了答案,鼎公说他是拿了基督教的护照,办了一个去佛教观光旅游的签证。鼎公在《天心人意六十年》里回顾了他信主60年的心路历程,在颠沛流离的岁月,他每到一个地方都急切地去找教会参加崇拜,可不同的教会有不同的规矩,还有不少互相排斥的偏见。直到鼎公确信“没有神迹,仍然有上帝;没有教会,仍然有上帝,没有圣经,仍然有上帝。” 而不再怀疑自己与上帝之间切实存在的关系。

鼎公在《唯爱为大》这篇文章里有一段话令我印象特别深刻,也解答了一直存在于我脑子里的疑问,就是作家如何身体力行“爱”。“爱是什么?爱是希望你好,尽我的力量帮助你更好,你比我好,我不嫉妒;帮助你,我不后悔。……以我来说,我是一个作家,我爱文学,也爱读者,我总是尽心、尽力、尽意把文章写好。我总是把最好的内容、最好的形式拿出来,希望对读者有益处。我的文章登在报纸上,人人可以看见;朋友看了,就是我爱了朋友,敌人看见,就是我爱了仇敌。照这样看来,‘爱仇敌’,也许并不是那么困难。”

当然,与鼎公的交往不仅仅停留在阅读他的书籍,还在于近距离感受他的人格魅力。

我于2010年参加了“纽约华文作家协会”,鼎公是协会的老会员,因此有机会常常见到鼎公,纽约的其他文学社团也常请鼎公发言。鼎公每一次发言都认真准备,把提纲写在纸条上,近年还见他老人家与时俱进,用手机代替了纸条。鼎公的发言充满智慧、富含哲理、还不失幽默和玄机。这就是为什么我与其他文友有同样的感觉,参加聚会只要能听到鼎公讲话就值了。

记得有一次,我与新州作家孟丝一起去纽约参加作协年会,当我们去交餐费时,被告知鼎公已经帮我们付过了。我脱口而出:“这怎么可以?”令我们尊重的文学前辈,应该由晚辈来请,怎么反倒让他老人家破费请我们?我们找到鼎公,要把餐费还给他,他却说,“你们从新州大老远过来,不容易,我应该请你们。”我不知如何形容当时的激动和感动,只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写,好好向鼎公学习。

近几年与鼎公的接触已经通过电邮,和鼎公太太王阿姨的微信。我收集了鼎公20多本著作,每每开卷有益,但我非常想读读他的《人生四书》。借着有一次准备去法拉盛参加鼎公演讲会的机会,我问鼎公手头是否还有书,鼎公事先就把书准备好,请王阿姨转交我,还不肯收我的钱。作为一位以文为生的老人,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鼎公那次的演讲的主题是《境界》,非常精彩,对我触动也很大,我请求鼎公给我文字稿保存和学习,不久鼎公就给我寄来了《联合报》副刊发表的电子版。再细读,更加受触动。我从邮箱把自己多年的困惑和思考告诉他:“作为基督徒,在教会时间长了,学习《圣经》的知识多了,有时真会进入‘眼睛亮了’的误区。如果不去领会‘爱人如己’的精义,就会走向狭隘,让人感觉远不如佛教宽容圆融。”鼎公回信说:“宗教信仰有圆心,有圆周。作家不是守护圆心的人,作家是开拓圆周的人。开拓圆周要半径,半径越长,圆周越大,圆周越大,离圆心越远,但是,半径无论多长,也还是直通圆心。这才是我们的抱负。”这么形象和精辟的论述,让我很受启发。鼎公还鼓励我,作为一个基督徒作家,要在写作上追求精进。

2018年,我获得了“海外华文著书奖”奖的两个奖项,一个是“新闻写作评论类”首奖,一个是“新闻写作报导类”佳作奖。《世界日报》做了采访报道,鼎公读到了报道,特意委托王阿姨给我打电话表示祝贺,电话中我才得知,那段时间鼎公正抱病在家养息,真叫我感动莫名。

记得有一位老师说过这么一句话:“你的人到达什么境界,你的作品才有可能达到什么高度。”我想,鼎公的作品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仅深为广大读者喜爱推崇,也成为我们写作者效仿的榜样,是因为他本人的思想和品行都达到了令人高山仰止的境界。

2020年4月

【作者简介】梓樱,本名许芸,医学专业,现任职于新州州立大学。自幼喜爱阅读,尝试各种题材的写作。喜爱音乐舞蹈交友及美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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