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越南,寨子空无一人,狗都没叫一声,老百姓躲进深山1979年2月19日,我所在的31师92团无坐力炮连支援步兵奉命配属步兵营打104。 当夜急行军追上步兵营,在852高地反斜面露营。天亮后,连队继续随步兵开进,沿途没有任何情况,直到下午才见到一个村庄,老人孩子三三两两站在路边,目光呆滞地望着我们。部队急着赶路,没闲心搭理他们,有人递过去一块压缩饼干,孩子伸出脏兮兮的手,脸上表情依旧,两军交战百姓遭罪啊!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越南儿童(资料照片) 连长吴忠尧边走边查看地图,扭头对指导员说:“这地方叫麻栗寨,往东北斜插过去,离咱们十里村不太远。” 晚上7点多,前边的部队终于在一个村庄旁边停下来,地图上标注“马鹿塘”三字。寨子里空无一人,连狗都没叫一声,大概老百姓全躲进了深山。营部通知各连分散做饭,晚上就近露营,严禁进村。 做饭?麻烦来了!全连马不停蹄追赶步兵,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就可与敌人交火,许多人连米袋都“轻装”了,司务长忙活半天,收上来的米只有十多斤。 我一听就火了,气急败坏地训斥:“老邱你咋整的?出发前为什么不检查各排背米情况?” “每个人都按规定灌了米,我在旁边亲自看着的。谁料到他们半路上给扔掉啦……” 见司务长满腹委屈,我不好再责怪。其实也怨我,走在队伍的最后,怎么就没见到丢掉的米袋? 指导员老周还是平常那种慢声细语:“煮一锅稀饭。告诉党员,开饭时让其他同志先吃。” 队列条令规定,连队集合班长在前、副班长殿后。今天却反常,开饭集合时班长们一个个往后缩,几个非党员班长不知缘由悄悄询问,才知道“支部要求党员后吃”。一句话惹了麻烦,非党员班长也往后缩,副班长同样不好意思伸碗。司务长没辙,只好亲自掌勺一个个点名盛粥。当然,先被叫到的都是新兵。 第二天早晨还是稀饭,老邱找一营“借”的米。还好,补充的粮食上午及时送到,全连放开肚子吃了顿午饭。开饭之前,指导员老周严肃强调:不论干部战士,任何人都不准再丢米袋子。 2月21日,白天没有情况,党支部召开打响后的第二次支委会,三个议题: 第一,讨论党员发展问题,同意上报包括新兵余洪、姜继民在内的12名同志火线入党。这两个兵的确不错,应急训练时就看出他俩的机灵劲,战场上果然勇敢; 第二,调整战斗班建制。三天打了两仗,全连减员七人,支部决定将9个炮班整合为8个; 第三,总结前段作战情况,研究上报受奖人员名单。 老周最后强调:大家必须清楚目前的形势,不要因为前段打得不错产生麻痹思想。与攻打658高地时完全不同,现在我们已深入到越南境内,下一步肯定更艰苦,各党小组要把保护新兵的任务落实到每个党员,班排长必须随时注意新同志的情绪。 三个排的战士裹着雨衣睡了,炊事班还在收拾炊具。这几个弟兄够累的,背着罗锅与大家一起赶路,别人坐下歇歇脚,哥几个却要挖灶生火做饭;全连吃完睡下,他们还忙着为明天的早餐做准备。 【战后留影。后左起副连长王登科、连长吴忠尧、一排长丁克明、三排长宋金平,前排左起卫生员张开祥、报务员王平】 我向司务长转达老周的意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明天早饭推迟一小时,让炊事班多睡一会儿。话还没说完,通信员田兴江匆匆跑来:“刚才接到通知,要求没投入战斗的连队各做两锅米饭,连夜送到三营。” 得!别说多睡会儿了,恐怕一宿不能合眼了。 三营超过一营之后,连续攻打几个高地,已经一天两夜没到吃饭了。 送饭队伍一大溜,地上并列摆着七八口罗锅,带队的是政治处组织股干事何学东。 何学东也是我的老乡,同年入伍的战友中数他年龄大,唐山老乡统统称其“何大哥”。 何大哥出身干部家庭,父亲是老革命,1948年12月唐山刚解放,何大哥的父亲就是地区行署的副专员,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1976年7月20日,团政治处收到唐山发来的加急电报,称“何景方同志病重,望批准其子何学东速回探望”。看来老人病得不轻,否则不会惊动地区领导。7月28日凌晨,何学东下火车匆匆往家赶,离门口还有几百米的时候,一场举世罕见的大地震发生了,整个唐山夷为平地。何大哥从废墟里扒出两个妹妹,第三天下午才在救援部队帮助下找到父母的遗体。 “家家有伤亡,好几千个家庭绝户了,比起他们来咱算幸运的,毕竟剩下两个妹妹。其实,最让人操心的也是这俩妹妹,回来之前我找过地区的熟人,他们说组织上一定尽力照顾!” 衣食无忧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彻底摧毁,大妹残废二妹重伤,两个花季女孩儿都没成家,能不让人操心吗?只不过,眼前是生死难料的战场,死神随时可能光顾,极度危险远远压过亲情牵挂…… 老乡战场相见,何大哥却未露一丝欣喜,甚至连句寒暄都没有:“老许,你们连几锅米饭?” “两锅饭六个人。” “一定把你的人看好,前边有三营派来的向导,跟紧,千万别掉队!” 异国他乡,掉队等于找死,谁敢啊! 我话没出口,何大哥已匆匆消失在黑暗中,估计那句“千万别掉队”至少重复七八遍——何学东的认真劲儿全团有名! 紧跟向导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半夜才摸到三营阵地,何大哥压低声音招呼:“喂,老兵,是三营的吗?我们是团里派来送饭的,你们这儿谁负责啊?” 黑灯瞎火的山坡上没人答话,炊事班副班长李开纳后背上的罗锅却被接了过去,呼啦一下围上四五个人,抹抹刚挖完战壕的小圆锹开始分饭,每人小半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何学东站在人群后面压住声音招呼:“别急!大家别着急,后面还有好几锅呐!” 过来一个大个子,先跟何学东握手道声辛苦,转身开始指挥:“你们去人带路,给八连九连送两锅。” 不足三四米却看不清是谁,听口气应该是营部的人。 我注意到,临来的路上李开纳始终背着重罗锅,回返时才把空锅交给新兵,自己则紧跟我身后不住地叨咕着。少数民族兵说汉话实在难懂,费尽心思只猜到一句:“真厉害,连锅巴都没剩!” 看来李老兵真是饿急了,想找块锅巴却没能如愿,少数民族兄弟也学会了汉语的国骂。 回到连队时,天边已微微透出鱼肚白,李开纳又紧着去忙活早餐。 2月22日白天一整天没事,连队养精蓄锐补足给养,晚上10点多出发,随步兵向104号高地方向开进。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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