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是中国老百姓家喻户晓的人物,她一方面美貌绝伦, 另一方面毒蝎心肠。从周代起,她就是世人眼中“邪恶”的化身。而到了明人许仲琳编撰的神魔小说《封神演义》,妲己又被刻画成“借尸还魂”于冀州侯苏护爱女身上的千年狐狸精。此后,不仅其“红颜祸水”的形象更加巩固,还使得“美女就是狐狸精”的观念深入人心。然而, 民间记忆的妲己形象究竟是历史的真实吗?“红颜祸水”论的背后隐藏着着怎样的别有用心? 妲己,己姓,苏氏,名妲,有苏部落(今河南省焦作市温县)人。传说妲己是一个美女,待字闺中,温良贤淑。据《左传》记载,公元前1047年,商纣王发动大军攻打有苏氏部落。有苏部落抵挡不住强大的商军进攻,在灭亡和屈膝之间,有苏部落选择了屈膝,献出牛羊、马匹及美女妲己。 先秦史籍中关于妲己本事的记载本来就比较模糊。《竹书纪年》记载:九年,(纣)王师伐有苏,获妲己以归。《国语·晋语》记载:史苏曰“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 到了汉代,妲己的形象逐渐变得丰满起来。《史记·殷本纪》中对殷纣王的暴虐有较为细致的描绘,其中两处提到妲己,一处说“(纣王) 爱妲己, 妲己之言是从”,一处说“(武王) 杀妲己”。 较之《史记》,《列女传》中妲己的形象较为详尽,可以说,直到《列女传》,妲己邪恶的形象才算完全被确立起来。 汉以后有关妲己惑乱家国的记载便比较多见,除正史外,笔记、戏曲、小说中的描绘更为详细,情节也更为生动。在唐代李瀚《蒙求》注中,妲己的形象又发生了全新的变化:她成为狐狸精的化身。此可谓后世妲己狐精形象之源。据学者推断,有苏氏是以九尾狐为图腾的部落,所以才会有这般附会。 而在中国民间记忆中影响重大的《封神演义》却最终使妲己的邪恶形象定位并固化,烙印于民间记忆的深层耻辱。关于《封神演义》这部中国古代第三流的小说,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它“似志在于演史, 而侈谈神怪, 十九虚造, 实不过假商周之争, 自写幻想”。它神魔气息极浓, 常给人荒诞不经之感。 妲己的形象变迁,民间记忆越来越背离历史真实,以至走向邪恶的巅峰,万劫不复。其实,这是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传统思想典型的美女误国的“红颜祸水”论作祟。 妲己是美女,因而备受宠信。虽然美与恶之间并无必然联系,但在封建卫道者看来,秀色可餐的女子势必以其姿色迷惑君主,使之“耽于女乐,不顾国政”,此“亡国之祸也”,理应遭到斥责。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有如妲己般的美貌女子理所当然地要被冠以“红颜祸水”之名,为昏乱亡国的庸君、犯上作乱的臣子承担骂名、开脱责任。 民间就有所谓的古代十大“红颜祸水”之说,夏之妺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吴越之西施,西汉之吕雉,三国之貂蝉,西晋贾南风,唐代杨玉环,明之客氏,清之慈禧。但很少是真实,大多是栽赃。在古代男权社会里,她们的命运都是由别人掌握。把灭国之责强加在她们身上,只是男人推脱责任的表现,其背后隐藏着男性内在的深层的心理和人格自卑。 诚如鲁迅先生所言:“历史上亡国败家的原因,每每归咎女子。糊糊涂涂地代担全体的罪恶已经三千多年了,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亡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 “食、色,性也”,但过分沉湎于女色势必影响管理政务,一代代卫道者为告诫统治者以史为鉴,免蹈家国灭亡覆辙,不惜夸大事实,对妲己或妲己们的所谓“恶行”进行渲染。同时,如果妲己们确乎有过“干政”之举,这在父权体系中掌握社会绝对话语权的男性们看来,已然是决不能容忍的大逆不道,必须进行口诛笔伐,直至人身戕害。这实际上暗含了男性对富有个性的女性的一种蔑视和畏惧,希冀从根子里切断女性执政的可能性。而实际上在古代男权主导的社会里,除了个别执政的女性,大部分后宫女性对于现实政治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王朝的覆亡绝怪罪不到她们身上。 对妲己形象变迁的分析,不是对纣王昏庸与暴虐行为的辩解,更不是为妲己作翻案文章。作为战败部落的贡品,妲己本就是部落利益的牺牲者,而最终却又成为政治斗争的替罪羊,这是古代女性命运轨迹的走向,也是她们无法摆脱的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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