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七七、晋楚争宋

鄢陵之战结束后，晋国虽然也曾数次率领诸侯伐郑，但都在楚国救郑时不战而退，加之不久又陷入了内斗的漩涡，随即又拥立新君整顿内政，一时无暇他顾，所以并没能把郑国怎么样，而郑成公则因为感激楚国的帮助，尤其是感激楚共王“亲集矢于其目”，所以也仍然坚持背晋附楚。

郑国对晋楚的国策一贯是“与其来者”，从来都只以利益为导向，谁实力强就抱谁的大腿，像这样为了义气的“倔强”应该跟郑成公的个人性格有很大关系，并非常态，相比较而言，宋国坚持附晋则显得有些偏执。

想当年楚庄王围宋，宋国困守孤城九个月，苦苦等待晋国的救援，达到“易子而食，析骸而爨（cuàn）”的惨境也拒不投降，可是没想到却被晋景公出卖，成了晋国消耗楚国的工具，所以当宋国终于坚持不下去不得不投降楚国的时候，为了声讨晋国的背信弃义，宋文公跟楚国签订了“我无（勿）尔诈，尔无（勿）我虞”的盟约，所以宋国理应更痛恨晋国，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弦更张才对。

可是宋文公死后的次年（周定王十九年，鲁成公三年，前588年），连一贯的墙头草郑国都还没背叛楚国，宋国却在既没受到楚国的轻慢或欺凌，也没受到晋国逼迫的情况下，又主动投入了晋国的怀抱，派兵参加了晋、鲁、卫、曹“讨邲之役也”的伐郑行动，此后又多次参加晋国组织的会盟，并派兵协助晋军讨伐楚国的盟友秦国和郑国，俨然就是一个晋国的死忠粉。

我们不知道宋国为什么如此执着的粉晋国，猜测起来大概是跟不屑于与蛮夷为伍有关。我们也不知道楚国怎么看这个晋国的铁粉，但估计应该一定会恨得牙根痒痒，所以要是他们在用汝阴之田收买了郑国之后，又怂恿郑国伐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就算楚国并不痛恨宋国，也不会听任宋国为晋国所掌控，因为它的地理位置跟郑国一样，正处在几条交通要道的汇合处，实在是太重要了。宋附晋，就会隔断楚国跟齐国、鲁国的交通；宋附楚，则会隔断晋国跟吴国的交通，而且宋国位于郑国的东面，当晋楚争郑的时候，它的向背会对交战双方的侧翼安全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所以晋楚都不会轻易放弃它。

因此我们看到，上一次以楚国为后盾的郑国伐宋招来了晋国伐郑，并最终导致晋楚鄢陵之战，楚国在战争中失利，没能得志于宋。现在，晋国遭遇内乱，晋悼公初立，楚共王一定觉得时机来了，于是又以郑国伐宋为开端来教训宋国了。

周简王十三年（楚共王十八年，晋厉公八年，鲁成公十八年，前573年）夏六月，也就是鄢陵之战后两年，晋悼公即位开始整顿内政的当年，先是郑国侵宋，一直进军到宋国都城的西南门“曹门”之外，然后又跟楚国一起攻取了朝郏（jiá，今河南商丘永城市西），随即侵入城郜（gào，今安徽宿州萧县），夺取了幽丘（今江苏徐州铜山区东南）和彭城（今江苏徐州）。

楚国和郑国伐宋是为了培植亲楚势力，从地理位置上看，显然也有隔断晋吴通道的意图，但不知道为什么，楚国并没乘胜攻下宋都彻底清除宋国的亲晋势力，只是把前两年（周简王十一年，楚共王十六年，晋成公十八年，鲁成公十六年，前575年）叛逃到楚国的宋大夫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等人安置在彭城，并派了三百辆兵车驻守，便心满意足的撤军回国了。

宋国当然不能眼看着这股叛乱势力在彭城扎下根来，于是在楚军撤走后仅一个月，便派老佐和华喜包围了彭城，想要拔掉这个钉子，可是战事不利，老佐战死于彭城。到了当年十一月，楚军卷土重来，令尹子重亲自率军来解彭城之围，并乘势再次攻入宋境。宋国不能招架，只好向晋国告急。

这时候晋国的中军将已经从栾书换成了韩厥，栾书则从此不见于史书，也不知道晋悼公是怎么处理他的。对宋国的求援，韩厥说：“想要得到诸侯的拥护，那就要先为他们操劳。成就霸业，抑止强横，就从宋国开始。”于是，晋国一面派下军佐士鲂（fáng）前往鲁国请求出兵协助，一面出动大军前来救宋。晋楚两军相遇于彭城附近的靡角之谷，跟以前晋国数次伐郑遇到楚国来救都不战而退一样，子重也没跟晋军交战，主动撤兵回国了。

楚国退兵了，晋国却并不肯就此罢手，又召集了鲁、宋、卫、邾、齐会盟于虚帄（dīng，今山东济宁泗水县），“谋救宋也”。我们不知道在楚国已经退兵的情况下，这个所谓的“救宋”是怎么个救法，我们只看到宋国谢绝了诸侯的“救宋”，只请求他们帮忙围困彭城，想来是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被史书遗漏了。

第二年（周简王十四年，楚共王十九年，晋悼公元年，鲁襄公元年，前572年）春正月，参加了“虚帄之会”的晋、鲁、宋、卫、邾等五国，外加上未曾与会的曹、莒（jǔ）、滕、薛等四国，联兵再次包围了彭城，结果彭城坚持不住，只好投降。晋国把彭城归还给宋国，只把鱼石等五大夫抓回了晋国，关押在瓠（hù）丘（今山西运城垣曲县东南）这个地方。

这次诸侯围彭城有两个令人意外的地方，一是楚国竟然没出兵救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几个月兴师动众的努力打了水漂，二是参加了“虚帄之会”的齐国没如约派兵参与包围彭城之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齐国对晋国一直都是时叛时附，但跟墙头草郑国不同的是，齐国这样做不是出于为了自保的无奈，而是脑后长着反骨，隔三差五就想要掀翻晋国，重建当年齐桓公的霸业。这一次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大概齐灵公跟楚共王一样，都没把晋悼公这个孩子放在眼里。

晋国对齐国也始终怀有戒心，所以从不给齐国奓（zhà）翅的机会，总要时不时的敲打齐国几下。这次也一样。诸侯联军攻下彭城之后，晋国马不停蹄，立即挥师东进，发起了对齐国的讨伐。齐国赶忙请和，为表示诚意，还把公子光做为人质送到了晋国。齐国再一次被摁了下去。

不过，晋国的这次军事行动快得有些太不可思议了。诸侯联军围彭城是在正月乙亥日（25日），到二月份公子光为质于晋，前后至多不过三十五天时间，不仅两场战事都已结束，而且连用谁做人质的谈判都谈完了，难道彭城和齐国都是纸扎的，吹一口气就倒了？所以有人说，所谓的晋国“讨”齐，其实只是派了个使者去责问齐国。可是《史记·齐太公世家》明明说在这一年“晋悼公伐齐”，《十二诸侯年表》也说“我（齐自称）不救郑（或宋之误），晋伐我”，可见晋国还是派了兵的。我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