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鸟鸣春

一年中最令人喜爱的季节，无疑是春天，春天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五彩缤纷，芬芳扑鼻，是最美丽醉人的季节。春天更是鸟的季节，鸟的乐园，鸟的天堂，“暄迟蝶弄花，景丽鸟和春。”各种鸟儿在春天里恣意翻飞，啼鸣歌唱，比谁的舞姿曼妙，赛谁的歌声悦耳。韩愈的“以鸟鸣春”，是对春天特点的准确概括。现今春分已到，正是各种鸟儿争奇斗采，婉转啼鸣，讴歌春天，赞美春天，拥抱春天的时期。南北朝乐府民歌《春歌》唱道：

“春风动春心，

流目瞩山林。

山林多奇釆，

阳鸟吐清音。”

每天清晨，曙光初现，林子里栖息的鸟儿们便陆续苏醒过来，在枝桠间上下跳跃，扬颈展喉，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鸣叫之声，便打破了天地间的安谧宁静，拉开了一场鸟鸣和奏的序幕。有的鸣声沙哑低沉如老人娓娓道来，有的鸣声清越响亮似少女纵情欢笑。有的圆润优雅，有的清丽愉快，有的短促似哨音，有的悠扬若萧声。它们各奏各的乐器，各唱各的调子，却并不妨碍排斥，而是非常融洽和谐。

朝霞慢慢布满了东方，鸟歌一曲连着一曲。你听得如痴似醉，呆呆地盯着林子，辨别着每一声鸟啭，竖起两耳，生怕漏掉一个音符。你想着自己听到一曲曲天籁之音，欣赏到一首首仙乐般的歌声，不由得要衷心感谢上苍对人类的恩赐。你甚至会忘记了自己是谁，恨不能变成一只鸟儿，与鸟们一起踔跃，一起歌唱，一起欢庆春天的光临。

其实，春分不过是鸟唱相对集中的一个时期，巴渝大地一开了春就有了鸟的歌声。大山雀是一种常见的小留鸟，体长两寸，生性活泼，漂亮好看。头部深蓝色，两颊白色，黑白分明，故又称白脸山雀。上体蓝灰色，腹部灰白色，中央一条黑纹延伸至尾。雌雄羽色相同，难以分辨。立春后不几天，大山雀就在枝丫上腾踔鸣叫，热切切的渴望着春天的快快光临。它叫声不大：“唏一一啾啾”，“呵嗞呵嗞……”“乙丑乙丑……”但变化较多，发音急促，又是初春第一鸣，因而好听，使人欣喜。大山雀不仅是一年中最早展喙的鸟儿，也是一天中最先歌唱的小鸟。它那短处急切的鸣声，将人们从睡梦中唤醒过来，真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大山雀独唱不了几天，便到了雨水节，叫唤的鸟儿多了起来。土画眉发出高而亮的“啾啾”声，棕背伯劳敲出“叽叽嘎嘎“的破锣声，皆是单一少变化。这当中要算雨雀（鹊鸲）的歌声最为优美动听。雨雀是漂亮好看的，体长二十四厘米，体羽大部分的为深蓝而有光彩，翼羽中央为白色，尾羽外侧两羽为白色，腹部为白色。雌雄羽色一致，雌鸟只是色彩暗淡些。多栖息于农舍四周的树木竹林里。雨雀好斗，常三五只追逐。在交尾期，雌雄皆不容三者插足。同时，雨雀更是一种特别能鸣唱的鸟，一年四季能鸣啭，一天到晚能歌唱。尤其是在春夏秋季的雨前雨后，格外的能鸣唱，随意自在，百韵千调，优美悦耳，故又有信鸟之称。它的歌声尖细而嘹亮：“唏唏嘘佛杏一一”，“分分伊夫嘘一一啁啁啾啾”，“嘘呦嘘呦唏夫杏一一”，音调急切，发声尖厉，因而其鸣啼之音有些忧郁伤感。仿佛用小提琴在高音区演奏一首爱情忧伤曲，使人听了不胜哀伤。

惊蛰节到来，已是中春二月，粉红的杏花开了，雪白的李花盛了，早发的山桃含丹吐蕊。远行的燕子，乘着东风，剪着春雨，呢呢喃喃又回到了久别的故园。“烟雨疏疏瘦绿苔，海棠时节燕重来”。“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惊蛰是一个重要的节气，“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这时的天空，不但多了燕子翩翩起舞，往来穿梭着身姿，林子里更是多了许多鸟儿的鸣唱，尤其是各个莺儿的唱鸣，愉人耳膜。

所谓仲春二月，草长莺飞，杂树生花。各种树莺，草莺，柳莺，竹莺，林莺。变得极其活跃，到处都能看到它们昳丽的身影，能听到他们优美的歌声。“岸柳垂金线，雨晴莺百啭。”这中间要数林莺为佼佼者，它们小巧玲珑，羽翼艳丽，歌声优美。树莺的歌声不大，但圆润、柔和、婉啭，它们不像别的鸟儿那样大声高音，或一起鸣唱，总是像一个羞涩的少女，单独一只，藏身于叶片草丛间，轻歌漫语，怡然自得地吟唱。“嘘嘘呖呖”，歌声优雅，使人听了舒心，产生出安宁清静的心情。“自在娇莺恰恰啼”，便是最好的写照。你若有闲，独自一人，在春天里藏身于林竹中，静听莺歌，那真是人间至妙。小树莺是树莺中的小妹妹，体型比山雀还是小些，背羽淡绿，腹羽淡灰，喙爪淡红，精巧鲜艳，息止于灌木丛中，不喜成群活动。常常一边在枝条间踔跃觅食，一边随心歌吟。吟声不大，却非常清丽，优雅，悦耳。在幽谷中听了小树荫的歌吟声，真会使人杂念顿消，忘却尘世。只想与它为伴，清唱浅吟。毛泽东的一句词，是对惊蛰前后景物最准确的概括：“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

春风麦起身，一刻值千金。春分是巴渝大地一年中最瑰丽多彩的季节。此时百花齐放，百鸟争鸣，风和日丽，蜂飞蝶舞。任是多么笨嘴笨舌的鸟儿也要啼叫起来。便是叫声单一的麻雀，白头翁也要“喳喳”的闹个不休，欢迎这一年中最华丽快乐季节的惠临。春分是鸟鸣尤为集中，鸟歌尤为动人的时节，这当中要以黑八和画眉最为杰出。黑八很早就开始了呖鸣，不过要到春分后它的歌唱艺术才进入巅峰期，黑八是俗称，书名叫乌鸫，体长二十六厘米，雌雄羽色一般无二，全身乌黑，但嘴喙桔黄，停息于浅丘平坝的树丛竹林及农舍四周，是农家的天然歌唱家， 一年四季皆能呖鸣，但以春夏为最佳时期，自然随心，鸣声呖呖。它的呖鸣声十分清朗、明快、嘹亮。呖叫时喜居高枝，所以能传很远。如玉笛横吹，似银铃碰击。不但有“贵贵娇娇”的高腔，也有如戏如诉的低调，而且婉转多韵，能发出十五个以上的音调，还能模仿阳雀画眉伯劳等鸟的啼鸣声，因此又有“百舌”之称。百舌是鸟中的歌唱家，每天从神光喜熹开始，自在呖鸣，百调千声，不休不止，直到夕阳西下，才敛声入林，故而受到欧阳修的高度喜爱：“南窗睡多春正美，百舌未晓催天明”。受到欧阳修宠爱的鸟儿还有画眉。画眉其貌不扬，背羽棕褐，腹羽灰白，唯有白眼圈儿延伸如美眉，却依然得到人们的喜爱，这当然归功于它十分动人的歌喉。它呖鸣声的变化不能与百舌相比，但其音质比百舌更清越，更圆润，更优雅，更动听，更迷人，极富韵采，呖呖不休，仿佛一串断了金线的珍珠，一颗连着一颗滚落在玉盆里，动听极.了。尤其是野生于山林的画眉，在春夏求爱时的鸣唱，特别婉啭多韵，欢快悦耳，余音绕梁，闻者痴迷，所以欧阳修在《画眉鸟》中感叹：

“百啭千声随意移，

山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听，

不及林间自在啼。“

欧阳修是一个鸟类钟情者，他有一首《田家》诗，描述了斑鸠在春雨前后呼啼的情景。斑鸠的呼啼在清明期为最感人，每当下雨前后，便能听到斑鸠（鹁鸪、鹁鸠）的呼啼之声：“鹁鸪鸪一一鸪、鸪……鹁鸪鸪一一鸪、鸪。”每呼时，一声五音，前面三音突兀高亢，后面两音低而略有停顿，恰如叹息。其音凄婉哀怨，使闻者戚然。斑鸠也是一只不快乐的鸟。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卷下：“鹁鸪灰毛，无绣项，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语曰：‘天將雨，鸠逐妇’是也。”因而人们又每每将斑鸠的啼呼声听成，哥哥苦一一苦、苦！”“哥哥苦一一苦、苦！”听到斑鸠悲苦的呼啼声，看到“绿叶成荫子满枝”，想到春天的脚步渐行渐远，春雨潇潇，寒食清明又在眼前，心情不免伤感。

时令到了谷雨，便是暮春，万木阴阴，梅杏青青，气候温暖，几近炎热。迟归的候鸟陆续回来了，黑枕黄鹂也回来了，黄鹂是鸟中王子，华丽高贵，光洁鲜艳，体长25厘米，喙红爪青，全身羽色金黄光灿，头部有过眼直到枕部的黑纹，翼和尾的中央黑色，飞翔时黄多黑少，极为鲜艳醒目，堪与澳大利亚的园丁鸟媲美。“鸧鹒于飞，熠耀其羽。”《开元遗事》也记载：唐明皇游苑中，见黄鹂羽毛鲜洁，因呼为金衣公子。黄鹂雌雄羽色一致，喜双宿双飞。飞行时姿态优雅，舒展悠闲，速度较快，故有莺梭之称。他们从一座山丘飞到另一座山丘，犹如两只金梭，由高到低，在由低到高在翠绿的大地上，发出两道醒目的金线，真是绮丽极了。黄鹂不仅羽色艳丽好看，姿态优雅高贵，而且歌喉十分曼妙，“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鸣声清丽，呖呖愉耳：“哏一一唔，呜儿一一哏咚！”它的呖鸣并不连贯，而是间或地啼叫几声，就像两块古玉时不时碰一下，就像两只风铃时不时撞一下。天然自由，很是清幽。又如空林轻拨古筝，给听聆者以幽深遥远的感觉，恰如方千里词：“听黄鹂啼红树，短长音如写。”

暮春里秧鸡回来了。秧鸡就是鼎鼎大名的姑恶鸟，它知晓春将归去，便昼夜不息，用极其悲伤的啼哭之音，给春天唱起了一曲令人伤感的挽歌。

最末归来的是杜鹃。杜鹃鸟是大家族，其中又有布谷，饿鸟，鹰鹃，中杜鹃，小杜鹃，四声鹃数种。杜鹃是鸟中的巨人，鹰鹃头尾长四十多厘米，形似雀鹰，不知营巢，起止于远离农家的松林柏林杂木林里。它啼叫高亢嘹唳，能传数里之遥。且极善夜啼，通宵达旦，声响四野。是为数不多的夜啼鸟之一，也是春天里最后登台歌唱的鸟。啼时必居树尖，头低昂，尾高翘，亦能边飞边啼边相互追逐。

“布谷鸟到处飞，

美丽的歌声多清脆，

假如你不是站在高高的树梢上，

有谁知道你的歌声美？”

西藏民歌中的这几句词，是对杜鹃到处飞啼的形象描述。杜鹃啼飞便是春末夏初，淡紫色的苦李花飘落的时候。意味着一个美丽多彩的春天即将过去，一个炎热的长夏又会来临；又因杜鹃鸟的啼叫哀婉凄美，似声声催促，更使人无限伤感忧愁，叹息美好春光易逝。因此，辛弃疾感叹道：“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蛱蝶引春来，杜鹃趣春归。”虽然一个姹紫嫣红，百鸟争鸣的春天已经过去，但是一个绿树阴阴，蕴育着丰硕果实的夏天又在眼前，何况鸟儿并没有停止歌唱，而且还会增加鸣蝉的长吟，斯螽的短歌。

夏天更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