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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 游牧民对于定居者来说，无疑，无论从世界的哪个角落来看，都被称之为落后、野蛮、残暴，落后对应其缺乏创造力和维持力的社会生产水平，野蛮则是其较为原始状态的生活方式，残暴则是其对异族特别是定居民族的掠夺、征服与残忍。 几乎可以说，两河流域的大部分历史就是游牧或游猎者从西北进入小亚细亚、从北方越过高加索山脉、从东方里海和饥饿草原一次次冲入两河平原，反复碾压和冲刷早期高度文明及其后续者的征服史，导致诸多城邦和帝国不断解体与重生。 当然游牧民所起到的历史作用不仅仅是摧毁文明，其副作用是带动人类之间的沟通，尽管文明付出重大代价，仍然在这缓慢的压力下逐步自我改造，或者迅速汲取新鲜的血液，比如在欧洲希腊成长和殖民扩张的早期即不同时期的野蛮人先后进入希腊把先到此地并发展起文明的族裔向外挤压导致文明扩散的过程。 不同时期的军事技术和战争压力反馈给社会，反过来推动希腊城邦的自身革新，类似的事情我们在提到埃及的时候也说过，驾驶马拉战车的喜克索人征服中王朝的时候把马传入埃及地区，为埃及进入新王国之后的帝国主义扩展提供了军事技术上的准备，作为生产资料、交通工具和军事装备在大航海和蒸汽时代之前，马在推动文明交流和进步方面发挥着其它物质无法企及的作用，然而，马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苏美人乌尔王朝之乌尔旗帜） 目前中国方面的商代墓葬中的动物殉葬中有车马坑、马坑、羊坑，马的骸骨数量不少，但是从文献中体现的祭祀所用三牲猪、牛、羊而言，可见马并非传统的献祭牺牲，或者说数量难以达到可以用作寻常宰杀的程度，但是马的在这个时期突然出现，对于东方土著或者说所谓中原地带而言，很可能是外来的物种，并且商代晚期出土的战车构造复杂、工艺完善，此前必先经历长期的发展过程，才可能以臻于成熟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 中原地区固然是东方民族商人所建立地方政权的核心地域，然而从这里寻找马的起源甚至传说中的夏王朝的来历，恐怕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前商文化的二里头时期，在另外几个文化区域，即黄河上游地带、河套地带和甘青地带，这些地方有着和中原地带不同质的文化遗存。 西接西域、东接关陇、北承内蒙古草原的的甘青地区，其最早有瑞典人安特生发现并命名的齐家文化，显示了发达的作为家畜的马的饲养，并且拥有发达的冶铜业和治玉技术，出土大量的红铜器和青铜器，其时间跨度在公元前两千两百年到前一千六百年，恰好处于商代之前。  （二里头文化同期之各区域文化遗址分布）  （比齐家文化更早远的大地湾文化）  （齐家文化蚕纹双联陶罐） 关于马被人类的驯化成为家畜，目前最早的考古证据是乌克兰德雷夫卡遗址发现的被马嚼子磨伤的马牙和鹿角做马嚼子，这个地方距离二战中发生过著名战役的基辅大约两百五十公里，这个遗址的推断时间为公元前四千年到前三千七百年。近年亦有通过基因测试认为马最早驯化于三千五年前的哈萨克斯坦的推断，目前尚无确切地得到考古证据的支持。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德雷夫卡遗址位于黑海北岸，这也是公元前四千五百年到前两千五百年的操持印欧语的人最早发源地，当然这是学界主流观点即库尔干假说，也有学者认为印欧人发源于阿尔泰山的东边或阿尔泰山和天山之间。不管怎么说，有过发达的铜器定居文明的他们，很快成为了骑马民族。 显而易见，模仿和学习是人类的天性，据美国的人类学家戴蒙得的著作《枪炮、病菌与钢铁》提到大航海时期的一个案例——无论是在北美还是在南美，在马从欧洲人的定居点逃逸出来后不到一代人时间，欧洲马就被印第安人热切地接受了）到十九世纪，北美大平原印第安人已经成了骑术精良的战士和猎捕野牛的能手，但他们却是在十七世纪晚些时候才得到马匹的。 游牧民虽然很晚才从定居者当中分离出来的，然而很快凭着马带来的机动力和对掠夺财富的渴望迅速向整个欧亚大陆扩散，他们不仅互相驱赶，同时携裹家园被毁的渔猎、畜牧和农耕社会里的人滚动雪球，建立起两河平原的赫梯文明、巴尔干半岛的迈锡尼文明、伊朗高原的波斯文明以及印度次大陆的吠陀文明。  （早期印欧人的文化遗址） 在这个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期间，游牧民既把自己所属早先社会在分裂之前形成的铜的技术、从其它文明世界获得的铁器技术，以及马和马车的技术，通过游牧、征服、迁居等方式不断的扩散，像交叉感染传给世界各地，近代民族国家兴起后所主张的民族，从历史渊源来看并无所谓的血统纯粹性，只有经济利益一致和地理、习惯、语言上的文化认同，非常生动地体现了孔丘曾经曰过的——夏用夷礼则夷之，夷用夏礼则夏之。 我们不妨假想，公元前三千年到两千年之间，一拨又一拨最早骑着马和驾驶马拉战车的人——不论他们说的是否是印欧语，根据新疆墓葬考古发现统计，新石器时代新疆欧罗巴人种的分布较之蒙古利亚人种在比例上远远占优——沿着阿尔泰山北侧进入蒙古草原，南下折入甘青或者沿着阿尔泰山南麓以及天山南北的通道，进入甘青地区。 新来的族群带来马、战车、较高水平的青铜技术以及大小麦，并且通过战争、贸易、婚姻等等传入甘青地区——或许有人认为，东方土著在这个历史时期成为被动的一方，然而，正如我们所说文明的交流是双向乃至多向的。  （齐家文化三角文铜镜）  （四坝文化三狼卖萌钮盖彩陶鼎：把酒高歌的男儿，是北方的狼族） 早期中国独立驯化了水牛、猪、鸡、鸭、鹅等禽畜，以及蚕这种经济动物，以及大豆、大麻、柑桔、茶叶、杏、桃和梨等各种作物，并且发明嫁接技术，这些物质和技术同样通过骑马的人向西传播。 为了说明这些技术在文明之间的交流和促进，不妨再次引用《枪炮、病菌和钢铁》所提及的罗马，看看来自东方人的贡献——公元纪年前，罗马人也已用多半在别处出产的食物大杂烩来养活自己，在罗马人的作物中，只有燕麦和罂粟是意大利当地生产的。 ——罗马人的主食是新月沃地的一批始祖作物，再加上原产高加索山脉的温孛、在中亚驯化的小米和莳萝、来自印度的黄瓜、芝麻和柑桔，以及原产中国的鸡、米、杏、桃和粟。 ——虽然罗马的苹果，至少是欧亚大陆西部的土产，但对苹果的种植却要借助于在中国发展起来并从那里向西传播的嫁接技术。 借助文明之间的交流，进入甘青的骑马者式与早期甘青文化土著融为一体，共同打造新的技术和文化并向东进拓展，逐渐形成中晚期齐家文化所呈现的面貌——继而与南下的朱开沟文化互动，我们不妨假设，夏和商同样并非后世所认定的大一统王朝，而是建立在区域文化上的地方政权，应该去甘青关陇触摸它的主要存在感——或者我可以这样假定，这个东西方混合的文化就是夏的雏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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