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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公公·葡萄酒

 卧仙书斋 2020-05-05

(作者:飞天余韵)

  这几日天气特别晴朗,高高的蓝天上总是飘浮着稀疏的白云,抬眼望去,那些云片就像一缕缕洁白的纱巾,在柔风中自由飘逸。这样的天气与“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氛围有些背离,不过,丝毫不减人们归乡祭祖的热情。

       就在清明那天上午,当我随着亲人们在公公的坟前站定,仰望那些云彩时,又觉得它们像坟头新插的纸幡,随风轻舞,似离人之步,虚幻而又真实地踱到我的眼前。

        掐指一算,公公离开我们已经第十个年头了。十年,可以有很多事情发生,也可以让很多人的生命轨迹发生变化。不过,对于逝去的人来说,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可以更改的机会。

        当初我和爱人谈恋爱的时候,婆婆和兄嫂对我都还算热情,唯独公公不大满意。因为他知道了我身体有病,很可能会让他的老三没有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公公是传统意识很重的男人,遭受他这样的冷遇,我能理解,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所以,在他面前,我基本是敷衍的笑意。

       真到和爱人谈婚论嫁时,公公就不再挂老脸,算是默认了我这个儿媳妇。半年后,我成功怀孕。那年端午节,我揣着身子与爱人回老家与家人团聚。我们带了一瓶葡萄酒回去,公公是第一次喝,自然不知那酒的后劲,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却抬手指我,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三姐(从结婚起,公公一直坚持这样称呼我),我……我……”嗫嚅好久,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众人见状,慌忙把他扶到床上去休息。其实我知道公公想说什么,看到他的样子,我又惶惑又愧疚。

        自从我们结婚后,每次回去,公公必要准备新鲜大米和蔬菜,给我们带回家吃。为此,同二老居住在一起的二哥二嫂没少调侃他,说他偏爱老三。婆婆怕与二嫂不好相处,背地里说他,他只憨憨一笑,对我们依然如故。

        儿子出世后,公公喜欢得不得了,送来他取的名字“祖荣”。婆婆说当过生产队会计的公公,在屋头翻箱倒柜找书本找笔墨纸张,忙得不亦乐乎,就为了给孙子取个中意的名字。可我早就为儿子取好了名,就没用公公在红纸上写得中规中矩的名字。公公没说什么,只说了句“他们是祖字辈”,我笑说现在这个时代了,不讲字辈的。公公不再说什么,还是笑呵呵地跟着我们叫儿子的名字。当时的我太年轻,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少不经事。

        儿子小时随我,喜欢吃水果。不善种树的公公到处取经,在老屋后山开荒,栽满樱桃橘子枇杷葡萄,桃子李子梨儿核桃,树下种瓜点豆,把个老屋半围在植物园之中。三五年后,各种新鲜水果陆续登场,甜润着儿孙们的口腹。每当我们大快朵颐的时候,公公就在一旁含着叶子烟杆,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有一年,县城里风靡自制葡萄酒。我也跟着学做一回,酿出一缸暗红莹亮香气扑鼻的葡萄酒来。我对酒精过敏,爱人不胜酒力,又因工作原因也很少沾酒。所以,那缸酒就只有来客时才可派上用场。公公那几年种小葱,每年收葱后会陆续送到县城来卖。每次挑来百十来斤,要在我们这里住一晚,第二天打早,葱一卖,说啥都留不住人。他常下午来,晚上我便弄两个下酒菜。第一次喝到我酿的葡萄酒,公公很开心,连说“好喝好喝”。后来每次都是他自己取杯子,自斟自饮,高高的酒杯,很快空了。喝酒的时候,他很少夹菜吃,却不忘催他孙子吃菜。饭后,不善言辞的公公成了红脸关公,陪着他孙儿看动画片,跟孙儿有说有笑。爱人悄悄对我说,你看老汉喝了酒,像不像“老顽童”?

      那一缸葡萄酒,可能三分之二都是公公喝掉的,大概喝了两年。如果早知道酒尽人将不留,我就该酿它十缸或者几十缸来存着,让他永远都喝不完。因为就在喝完我的葡萄酒的那年九月,公公突发脑溢血,骤然离世,享年七十岁。

        从那以后,家里没人再买葡萄酒,我也不再酿过葡萄酒。倒是二哥的新楼下搭上了高高的葡萄架,与老屋后面的果林一样,年年硕果累累。今年,二哥又在地里育种了几十株葡萄苗,新芽初放,大有作为的模样。

        其实那天上坟,还有一个细节不容忽视。爱人爬上公公坟头插坟幡时,不小心被竹签刺伤手指。二嫂在一旁说,老汉,你生前最爱三弟,咋子舍得伤他的手指嘛。我看见爱人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又咧嘴笑了笑。双亲健在的我,自然不能对爱人的心感同身受。所以,我不能搭话,只默默地仰望天空,看那白云如丝,轻轻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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