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东坡居士(一)

 苏家酒窖 2020-05-06

(一)

欢迎大家收听我的电台节目!

我叫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是本期电台节目的主持人。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是我的人生故事,有欣喜有悲伤也有无奈,希望大家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苏东坡!

故事的开端始于一声啼哭……


原生家庭


我来自一个大家庭。

父亲叫苏洵,字明允,自号老泉,著有《嘉祐集》二十卷,及《谥法》三卷,创作诗作有《云兴于山》、《欧阳永叔白兔》、《忆山送人》、《颜书》、《答二任》、《送吴待制中复知潭州二首》等。

父亲读书考举比寻常人要迟,青年时的他更爱侠游四方,颇有唐诗人李白的豪情。父亲真正开始发奋读书的时候已年达二十七,在众人眼里已是错过了最佳的学习时期,难有大作为。虽然父亲第一次应乡试举人落了第,但此后的他更是明白了自己的不足,褪去傲气,用二十多年的时间大量阅读书籍,钻研《五经》和诸子百家学说,变得更渊博与有才识,可做到“下笔顷刻数干言”,留下了许多有价值的学术文章。

我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很刻苦的,或闭门读书,或寻师访友,也会教授我和弟弟多种学识。在北宋嘉祐初年(1056年),父亲带着我和弟弟进京应试(注:后世称其为三苏入京),谒见翰林学士欧阳修。欧阳修学士很赞赏父亲的《衡论》、《权书》、《几策》等文章,认为其可与刘向贾谊相媲美,于是向朝廷推荐父亲。公卿士大夫争相传诵父亲的文章,父亲也因此名声大噪,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虽然父亲逝世时仅58岁,但其在文学、仕途和处世精神上对我一生都有重要的影响。

母亲叫程氏,眉州青神(今四川省眉山市青神县)人,出身名门,自幼熟读诗书,深知礼仪,为人温妙高雅,在十八岁那年嫁给了父亲,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路程。人常说,程门富而苏家贫,但母亲从未计较这些,她孝恭勤俭,安贫守志。对于年轻时不爱读书的父亲,她选择理解关心,并默默陪伴,“子苟有志,以生累我可也!”,最终得以看见父亲一步步走向成功。

母亲也是我和弟弟的启蒙老师,对我们精心抚养教育,谆谆教诲,鼓励我们为人处世应“奋厉有当世志”

还记得有一次,母亲给我和弟弟讲东汉史《范滂传》。里面公正清廉的范滂敢于挑战朝廷的腐败势力,刚正无畏,最后因为反对宦官虐政之事而遭通缉,他为了不连累母亲选择主动投案,临刑前安慰母亲不要过于悲伤,范母擦干眼泪,大义凛然地说:“你今能得与李、杜齐名(注:李杜二人为汉朝时期的名士李膺和杜密),死亦何恨!既得盛名,又求长寿,岂可兼得?”

听到这里,我激动得说以后要成为像范滂那样伟大的人,母亲很感动,她敬重刚正不阿的范滂,更敬重质朴而有骨气的范母,她对我和弟弟说:“如果你能做范滂那样的人,我难道就不能做范滂母亲那样的人吗?”

母亲的教诲里总是有生死大义,忠诚之志,在我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正义的种子,在岁月的洗礼下,最终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姐姐叫苏八娘,亦称苏小妹,长我一岁,从小姐姐就聪明好学,知书达理,可成年后嫁表兄,婚后被夫家之人虐待,婚姻不得志,抑郁而终。经历了这件事后,父亲心中有了郁结,我们苏家也与表兄一家从此断绝了往来关系。

弟弟叫苏辙,散文著称,擅长政论史论,著有《栾城集》《诗集传》《龙川略志》《论语拾遗》《古史》等作品, 是我一生的亲人也是我一生的挚友。

子由对我说过:“抚我则兄,诲我则师。”我对子由说:“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我和子由相知相勉,无论是欣喜的生活之事还是曲折的政治仕途,无论悲感也好,乐观也好,在我们的心间没有秘密。我们手足相依,从小未曾分离,无奈成人之后多为仕途所扰,分隔两地。

我爱写诗表达对弟弟的思念,我写过《满江红·怀子由作》,在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馀苦泪,眉间喜气添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的梦境里与子由重逢;我写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夜里期盼着与子由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写过《和子由渑池怀旧》,在“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中与子由分享对人生的看法……

我们都经历过朝廷贬谪,就像那场黑暗的“乌台诗案”,子由以自己的官职为我赎罪,最终被贬官,我也是一身“悲痛”离开牢狱,我们看过人生的细水长流,也有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唯有着这手足情永远单纯,并随着岁月亦加坚固。


关于夫妻之情


在我的人生中有三段难忘的感情。

我第一任妻子的名字叫王弗,她在十六岁那年嫁给了我,琴瑟相和十年有一。她幼承庭训,颇通诗书,聪慧谦谨,但从不卖弄自己的学识。在我读书时,她会默默陪伴,面对我一时兴起的提问,她也能悉心解答。在客人来访时,她经常立在屏风后面倾听谈话,帮我辨别客人的品行与动机。

我与王弗是一对少年夫妻,她陪我走过寒窗苦读的日子,也看过我春风得意的模样,从我还是个粗糙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的十年间,她一直在。但岁月无情,上天选择在王弗27岁那年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只留下我和年仅6岁的幼子维康(注:维康是苏轼长子苏迈)。结发妻子芳龄早逝,我心灵的寄托与慰藉也随之而去。

熙宁八年——王弗逝世十年,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我在密州做知县,又梦见了亡妻王弗,哀思泉涌,只能执笔写下我的牵挂——《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了,我在山东密州,她在四川眉山长眠,我老了,两鬓如霜,是个“糟老头”了,但我知道贤惠的王弗还像当年那个美好的少女,在小室的窗台梳妆打扮,依旧音容笑貌,我们又重逢了,我们都流泪了。不过只是梦,只是梦,她还在那个种着矮松的山岗里孤独地呆着,一个人对着明月长夜。

“不思量,自难忘”,我的一生都无法忘却这份结发之情。

我第二任妻子的名字叫王闰之,她在21岁那年嫁给了我,她与王弗一样贤惠大方,温柔顺从,为我生下了两个儿子,对维康也是视如己出。她伴随我二十余年,而这二十余年间亦是我人生起伏无常的坎坷时期。

我们经历过欢声笑语的日子,闰之给我带来过许多欢乐。还记得当年游赤壁时,体贴的闰之就细心地为我准备了许多助兴之物,“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妇日:‘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须。’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出自《后赤壁赋》)。

我们也经历过我政治仕途恐怖的黑暗时期。当年我在湖州被捕,闰之目睹这一切,悲痛无奈,“余在湖州,坐作诗追赴诏狱,妻子送余出门,皆哭。无以语之”。

她陪伴我从家乡眉山来到京城开封,之后辗转于杭州一密州徐州一湖州一黄州汝州一常州一登州一开封一杭州一开封一颖州一扬州一开封,为我走过万里,默默相伴,无论牛衣耕织还是锦衣玉食。

我眼里的闰之,是“可怜吹帽狂司马,空对亲舂老孟光”(出自苏轼《明日重九,亦以病不赴述古会,再用前韵》),她勤劳能干,与我相濡以沫。

闰之逝世后,我写下了《祭亡妻同安郡君文》,愿“唯有同穴,尚蹈此言”,守住这份同安之念。

我的侍妾的名字叫王朝云。朝云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为西湖名妓。宋神宗熙宁四年,我被朝廷贬到杭州后,与诸友同游西湖时,遇到了正值豆蔻年华的表演舞技的朝云,她虽处众艳媚之女中,但清新淡雅,别有一番韵致,沁入了我为世事坎坷而疲惫的心,后来便将她收为侍女,之后成为了我的侍妾。

朝云与我共伴有二十多年,我们相知之深,举手投足便知对方所想,她的感性与共情增添了我寻常生活中的浪漫情致。朝云亦为我诞下了一子,我为他取下名字叫苏遁(注:“取自《易经》中的第三十七卦“遁”,是远离政治旋涡、消遁、归隐的意思,这一卦的爻辞中说:“嘉遁,贞吉”,“好遁,君子吉”),心愿这孩子能安康美好。

但悲痛地是,我喜爱的小儿子伴我羁旅过程中无奈中暑夭折,在朝云的怀里离开了人世。我悲痛,朝云更是伤心欲绝,“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

朝云陪我颠沛流离于世,纵使悲痛,纵使劳累,从无怨言,“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她的这份坚贞为我颠簸的垂暮之年注入了一股暖流。但朝云在三十多岁之时便因病去世,,留在了惠州西湖的山水花木之中。

朝云一生向佛,我尊重她的遗愿,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南畔的栖禅寺的松林里,并为她写下《墓志铭:“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唯佛是归。”愿朝云一路清净安好,我亦不会忘记这一份深厚的情。

三个不同的女子在我不同的人生阶段给我带来不同的力量,照见我起伏坎坷的命运之路,给了我对抗命运的强大支持。


关于友情


我的一生逆境多于顺境,与命运搏斗成为了我的家常便饭,所幸在这些跌宕的岁月里,我还有酒,还有知己好友,伴我走过不同的人生旅程。

欧阳修老先生是我的良师益友,在文学创作上给了我许多的勉励与支持,在政治仕途上也给予我不少帮助,他之于我是伯乐之于千里马的存在。在恩师故去十余年后,我再次来到恩师在扬州所建的平山堂,心有动容,写下了这首《西江月·平山堂》:“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表达对恩师的感激之情。

王安石老先生与我虽政见不同,也曾有冲突,但我们颇有私交。宋神宗元丰七年,在经历了朝廷政治变动之后,我们在金陵相会,此时我已是前途茫茫的流放官员,先生也是赋闲在家、身心交瘁的前宰相罢了,我们互抒情义,我也就此写下《次荆公韵四绝》:“……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表达了对这份友谊的真诚感受。

除了这两位前辈,我还结识了钱穆父、王巩、陈季常等等诸多好友和在各地的布衣之交,他们在我的诗词里留下了许多痕迹。

我写过《江城子东武雪中送客》:“相从不觉又初寒。对樽前,惜流年。风紧离亭,冰结泪珠圆。雪意留君君不住,从此去,少清欢。转头山上转头看。路漫漫,玉花翻,银海光宽,何处是超然?知道故人相念否,携翠袖,倚朱栏。” 风雪路茫茫,难舍好友。

我亦写过《正月二十日与潘郭二生出郊寻春忽记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诗乃和前韵》:“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岁村。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与老百姓为友,他们的本真与淳朴是我落魄岁月里不可缺的温情,我们一起开怀大笑,一起吵吵闹闹,将生活中的苦恼慢慢转为一杯香醇的酒,共同品味。

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让我的生活少了许多苦涩。

无论亲情、爱情,还是友情,他们在我苏某人的一生中都是不可磨灭的存在,是他们熔铸了我对抗命运的武器,让我可以“一蓑烟雨任平生”!

本期苏某人的情感电台就到此结束啦,希望大家能认识到一个特别的“我”。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