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户勤劳能干的庄稼人,家里都建设有一座坚固耐用的猪圈。猪圈分上下两层,上圈供猪先生饮食、休息,下圈方便它嬉戏、便溺。上下圈用砖砌成迷你的梯形,正好放置猪先生的蹄子,还不用担心顽劣成性的它,一时兴致大发,拱一个乱七八糟。上圈搭建有凉棚,也无非是用几根棍子做檩,随意铺设一些柴禾,为猪先生遮风挡雨。猪先生进食的餐具,叫做“馋(四声)子”,多用残破的大瓮底,也有人家会奢侈地用水泥灌注,自然也就高枕无忧的结实。 猪先生从不安分,“力大无穷”的它们并不甘心被固囿在三五见方的小天地里,它们撕咬凉棚,冲撞围墙,拱啃地面,所以为了务求它们安静本分,就要用到一种说起来很是残忍的手段----劁猪。劁猪,顾名思义,就是阉割猪的睾丸或卵巢,一种去势手术。这种技术比较霸道,公母通吃。其道理和古时阉人当太监是一样的。劁猪在东汉就有了,这种神奇的古传妙法,据说还得自当年华陀高超外科手术的真传。  猪不劁不胖。这是有足够多的实践证明了的。理论上说,不劁的猪,吃的很多食物,并没有转化为膘,而是为繁殖积攒精力和活力,大量耗费卡路里,自然胖不起来。2猪不劁心不静。所谓饱暖思淫欲,猪虽牲畜,亦有所需,不劁的猪,凡公猪均瘦长,凡母猪皆婀娜,整天准备吸引异性而躁动不安,可又生不逢时,投胎猪圈,社交圈过小,终不能得偿所愿,郁郁寡欢,越吃越瘦,徒然浪费粮食,主人见其瘦,又不忍杀,变本加厉,人猪皆苦。要是劁了就不一样了,春天心不动,夏天胸不躁,秋天意悠扬,冬日等太阳……总之,猪劁了,心就静了,气就顺了,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自然就胖了!庄稼人管自家饲养一两头肥猪的小型副业项目叫做“搭拉”,意思是顺手为之,并非全力以赴。但是把一头小猪养到膘肥体壮,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人都吃不饱的时代。好在猪先生并不挑食,一旦春天到来,草木欣欣向荣,大自然的馈赠足以令猪先生每日大快朵颐了。曲菜,曲曲六,拉拉苗,荠菜,蒲公英,苦木棵,马齿苋甚至拉拉秧等等野菜,猪先生无一不爱。便是杨树,柳树,榆树,槐树等等树木的枝条,猪先生也能吃一个神清气爽。等到夏秋之际,田草有了筋骨,更是猪先生钟爱的美味。吃不完的还可以晒干储藏,将来运送到机磨厂,磨成草糠,混杂麦子的副产品---麸子、玉米、高粱等粮食的副产品-----统称为“芡和”的,加水搅拌在一起,便成为了主宰猪先生四季的饕餮盛宴。 大概养整整一年的功夫,小猪先生才会长大成猪。在成长的过程中,它们还需要为主家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沤粪----通过他们的“肆虐”,生产制造出大量的田地肥料。这也是猪圈存在的重大意义所在。每当猪圈的下圈蓄积了一定量的猪尿、雨水,勤快的人们马上行动起来,拉上小拉车,携一张闪闪发亮的平锹,寻一处草地,在嚓嚓声响里,青草连同草根、泥土,瞬间装满小拉车,运送回家,一股脑的都扔到下圈里。猪圈清爽,猪先生也很快乐。他们泥土里打滚,践踏,撒欢儿,泥土和它们的粪便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天长日久,形成一种黑黑亮的色泽之后,肥料便自然而然的沤好了。累人的工作是出猪圈。铁锹不能用,因为没有沤烂的柴禾会挡锹,只能用一种叫做粪叉的农具,不是老爷爷们背着筐头拾粪用的那种粪叉,这种粪叉的叉齿更长。下圈本来距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需要大力气把粪叉扬高,把满满的一粪叉肥料扔到地面上。而粪叉的叉齿之间本来间隙就大,一个弄不好,一粪叉粪便扔到自己身上的事时有发生。所以,每次出猪圈都是一次人生的考验与折磨,哪怕穿着长腿胶鞋,带着草帽,穿着雨衣,全副武装,也会搞到非常狼狈。这种哀怨的心情,一直到秋后庄稼收获,才会被大家兴奋的心情取代。施了农家肥料的庄稼,产量明显和只用化肥催产的大有不同,在沉甸甸的丰收面前,所有的一切委屈、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一脚踏入腊月门,猪先生也迎来了最悲哀的时刻,每天都要面对太多太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和指手画脚的评头论足。屠夫们挨家挨户的查探,放下定金。定金的意思是,价格虽然随行就市,但是这头猪却只能卖给他来宰杀了。也有主家会选择自己来宰杀,赚取猪血、猪皮、猪尾巴等一些猪先生身上的副产品。每当这个时候,也是全村最为喧闹的时候。大家把杀猪现场围一个水泄不通,争吵着抢购、分割猪肉。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最感兴趣的就是猪尿泡了。这免费得到的“气球”除了不会漂浮之外,毫无诟病可言。关键是这玩具足够结实啊,除非你用刀子捅,否则它根本不会坏掉,只等玩腻了,才会被你随手抛开。如今大家已经不再养猪,家家户户只见干净的院落,芬芳的花草。现代化的养猪场能够满足大家的购货需求,只需三四个月的时间,肥猪就能出栏。只是这种高效率饲养出来的猪,它们的肉远远没有落后饲养条件下成长起来的猪肉质鲜美,而缺少大量农家肥营养收获的粮食,也没有了仔细品味才能感觉到的那种香甜。现在的我们喜欢急功近利,却全然不知道,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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