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都说是一入红楼梦难醒，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于《红楼梦》，太多的人读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一读再读之后，就会在心中产生千百种情愫，互相冲击，澎湃不止，对宝钗的敬，对黛玉的怜，对湘云的爱，对探春的赞，对凤姐的惧，对贾母的亲……还有对大观园的憧憬，那种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感觉，实在无以排遣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红楼心语”！ “红楼心语·浅斟细语”栏目是每一位红迷朋友的家园，在这里你可以愉快地开启属于你自己的梦想航班，尽情地抒发你对《红楼梦》的喜爱之情。 龄官是贾家买来唱戏扮小旦的，一个有颜值有才艺、性格倔强、情感丰富、爱好自由的别样女孩，其形象对丰富《红楼梦》的思想主题有着特殊意义。 一、早期经历。龄官因家庭穷困，家人不能养活她，加之她可能是学戏的好苗子，发展替能好，在姑苏被贾蔷海选选中而采买来进入贾府。龄官等人入贾府后，住在梨香院，由聘用的教习教授她们从零起步学习演戏的基本功，唱、念、做、打样样都学。学戏是一个非常辛苦和枯燥的事，不排除被教习体罚，不排除因训练身体受伤；还要受干娘打骂、克扣月例等差别对待（芳官的干娘春燕的娘就欺负芳官），药官可能就是在学戏过程中死亡的，学艺的艰辛可想而知，但龄官挺过来了。经教习的培训和个人刻苦学习，龄官进步非常大，达到了上台表演的水平。 二、颜值在线。薛宝钗生日，在贾府院中搭戏台看戏，有一个十一岁小旦和九岁的小丑演得不错，贾母要看二人。进去后，王熙凤说那小旦“扮上活像一个人”，宝钗、宝玉都看出像黛玉，却一个不肯说，一个不敢说，史大姑娘心直口快，说“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大家一下都知道了，身边还有长得像林妹妹一样标致的女孩。这里没有点出龄官之名。后面划“蔷”一回，通过宝玉的眼睛详细描写了龄官的长相。“再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引得宝玉“早又不忍弃他而去，只管痴看”，美丽的龄官就深深地印在读者脑海里了。 三、走红成名。龄官明明可以凭颜值吃饭，她硬要凭实力“闯江湖”。元春归省庆元宵，十二个女孩子登台汇报演出取得成功，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的忙接了，命龄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龄官从十二官中脱颖而出，“一战成名”，得到了贵妃的点赞，又是另外给她打赏，又是要她另外加戏。贵妃在宫中应该是看过许多戏，见过许多名角表演，能收获贵妃这个“超级粉丝”，可见龄官的悟性是最高的，其专业成绩应该是最好的，达到“学一行精一行”专业要求。后来，元春还时不时邀请龄官进宫唱戏。她因此俨然成为了贾府的“网红”和“演艺明星”，圈粉无数。 四、倔强性格。元春要加戏，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若是换作别的女孩可能立马答应，但龄官自认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所以“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不是龄官“耍大牌”，她从专业角度考虑，若硬要她演出非本角之戏，可能演砸，可能对不起元春，可见她具体有专业担当精神，不屈从权贵，在皇妃面前毫无奴颜婢膝。其性格倔强可见一斑。相似的情形后来又出现了。第三十六回宝玉突然想要听龄官的《牡丹亭》，就到梨香院现场@龄官，当他在龄官身边坐下，龄官立即抬身躲避，又说嗓子哑了不肯唱“袅晴丝”。用行动和语言无情地怼了一下公子哥宝玉。不是龄官不给粉丝宝玉面子，而确实她咳嗽咳得出血，不能唱，令宝玉只能讪讪地退出。若是别人，宝玉要听戏，再有病也会强撑唱给他听。在小主子面前无一点奉承之态，再次强化其倔强的性格。 五、情感生活。龄官的爱情故事在《红楼梦》中写得很感人，曹雪芹在不经意之中就为读者刻画出一个爱如湖水的女孩。爱之深，情之切，一点都不输黛玉。卑微者也有梦想，也有权利追求爱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龄官暗恋上了梨香院“总经理”贾蔷，明明知道相恩苦，她却爱得刻骨铭心。划“蔷”一回，把龄官对贾蔷的一片真情刻画得入木三分，写得非常凄美。在“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的大观园，在正是花叶茂盛美丽的蔷薇下，龄官孤独一人，哽噎着，泪流不止地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上划“蔷”，划了一个又一个, 划了有几千个“蔷”字。龄官认为遇上贾蔷就是她人生最美的情缘，对他的思恋无法诉说，无法表达，其心里不知怎么熬煎。只能找一个字代替，这个字就是“蔷”字，想恋就鼓足勇气大胆划“蔷”，爱就一个字，“蔷”字代表她的心。没有说一个爱字，但她把偏偏喜欢贾蔷的浓情全部汇入簪子之下，对他千言万语的告白全部融入深深的“蔷”字之中，表面上“蔷”字划在地上，实际上是铭刻在心中，情感表达无声胜有声。龄官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物我两忘，天下大雨竟浑然不知。此情此景宝玉“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相信读者阅读至此处也会被龄官的痴情深深地感动。 后来，贾蔷花大价钱买来雀儿，给龄官解闷，哪知龄官见到笼中的雀儿感怀身世，说贾蔷拿雀儿打趣她嘲笑她，让她如鸟儿样失去了自由，又指责贾蔷不关心她，把贾蔷弄得左右不是，又是起誓，又是放雀，又是要去给她请大夫，龄官却又说“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请来了我也不瞧。”嗔怒之后，露出对贾蔷的绵绵爱意来。贾蔷与龄官，互相爱恋着、关心着，他们的生活，有情感的滋润，显得如此有韵味。“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如果说龄官是朵美丽的女人花，贾蔷就是她的“护花使者”。同司棋与潘又安相比，龄官与贾蔷的互爱互虐的点点滴滴验证了他们就是一对敢爱的知心恋人，共同为读者书写了一首动人的红尘情歌。 六、退群离去。在古代，优伶的社会地位本来就低下，龄官在大观园里的地位更低下的（按赵姨娘的话说就是，连贾府里三等奴才也比芳官龄官这些伶人高贵些）。龄官居住在梨香院，就如关在笼中的“玉顶金豆”雀儿，向往飞出牢笼。贾府丫鬟们等下人的艰难生活龄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贾府里丫鬟命运走势可能早已洞悉清楚，“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与其把自己的未来交主子，不如把命运之绳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所以有机会走出贾府，像易卜生《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出走一样，龄官会义无反顾而倔强地选择从贾府退群离去。第五十八回记叙宫里一个老太妃薨了，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许筵宴音乐。见各官宦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发，王夫人尤氏议定，梨香院教习发银八两，令其自便；十二个女孩是去是留由她们自己决择。芳官等人选择自愿留下，其中没有龄官，所以她一定选择了离开。 晴雯曾发誓“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恰恰相反，龄官却主动“逃离”贾府。事实证明，龄官的选择是明智的。侯门深似海，贾府套路深，潜规则多。贾府主子平时貌似对丫鬟们很好，包吃包住还发工资(月例)，但是一旦主子认为有丫鬟触碰了他们的底线，此丫鬟就会被主子狠狠地踩蹋，往死里整，落个悲惨结局。贾府的丫鬟（留下的伶人）长大后，要么被配小厮，如彩霞等人被配渣男；要么被撵出去而亡，如金钏晴雯等人；要么被送人，如芳官等人。若有丫鬟偷偷地搞地下恋，一旦被贾府里的“狗仔队”发现曝光，很有可能就如司棋一样死路一条。所以龄官若留在贾府是没有好归宿的，只能是安静地走开。 七、结局遐想。第三十六回后龄官贾蔷在书中就没有出现了，龄官贾蔷去哪里了？我们来补一补脑，推断一下他们去哪儿了。一是龄官与贾蔷“私奔”了。贾蔷为宁国府的正派玄孙，从小跟贾珍过活，得到了他的溺爱。贾蔷平时做事卖力，帮助凤姐对付贾瑞，宝玉凤姐被马道婆算计病危时，他带人上夜班值守，得到王夫人的好评。在解散梨香院戏班子前夕，贾蔷可能求王夫人尤氏讨要龄官，王夫人尤氏看在贾蔷平日良好的表现上，把龄官交给了他，然后贾蔷就带着她比翼双飞，浪迹天涯，从此并肩看彩霞。再找一个安静之所安顿下来成亲，从此过着小门小户人家样的简单生活。二是龄官一个人悄悄地离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王夫人尤氏向“红楼十二官”征求意见时，龄官选择了自由，跳出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围城，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贾蔷得知龄官走了，也出走去找她。不管他们是否再相遇，心中肯定牵挂彼此。无论是哪种结局，龄官都算是贾府丫鬟队伍中妥妥的人生赢家。 在《红楼梦》中，龄官共出场五次，两现回目（一是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一是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花院），戏分虽然不多，但其形象意义除映衬黛玉、改变宝玉人生观和促进宝黛感情发展之外，她还以其别样的人生际遇，表示出对贾府无声的反抗和彻底的决裂，从她身上，我们从侧面读出了贾府终将败亡的命运和封建社腐朽的本质。 欧阳小青，系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区语文教师，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区作家协会成员，《红楼梦》阅读爱好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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