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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夏天，黄永玉登上了时尚杂志《时尚先生》的封面。 一拿到样刊，83岁的黄永玉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夫人张梅溪的面前炫耀：“怎么样，靓仔吧，哇，我，太好看了吧？” 梅溪:“臭美。我要听你吹号。” 18岁那年的秋天，矮穷丑的黄永玉就是靠一把法国小号不停地吹呀吹，把梅溪从一个高富帅的航空兵手里夺了过来的。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航空兵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黄永玉必杀之技是家传的，当年他的老爸黄玉书就是用拉风琴吸引了他老妈杨光蕙的。 不过，彼时的梅溪肯定是不会知道自己中了黄家祖传的招法，而且，黄永玉也不会告诉她。 梅溪是一个出身豪门的广东姑娘，此时，她和家人为避战乱刚刚迁居到江西的信丰，在信丰的一家教育馆，她找到了一份工作，而几乎同时从湘西大山里走出来的黄永玉也到了这里。 终于有一天，18岁的黄永玉的眼前”褐“然一亮。 黄永玉画的梅溪与老照片上的梅溪 褐色，是画家黄永玉眼中最美的颜色，也是他的画作中使用最多的颜色。因为梅溪就是一拥有着褐色的皮肤和大大眼睛的美丽姑娘。 梅溪是个地地道道的“褐富美”。 1970年12月12日，下放在河北磁县军垦农场的黄永玉在冬夜寒冷的被窝里打着手电给远在北京的梅溪写了一首一千多字的长诗，其中有这样一段： 曾经有这样一个秋天， 这是一个隆重的秋天， 一个为十八岁少年特别开放的、 飞舞着灿烂红叶的秋天， 你，这个褐色皮肤、 大眼睛的女孩， 向我的窗户走来。 我们在孩提时代的梦中早就相识， 我们是洪荒时代， 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 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 这首诗的名字叫“老婆呀，不要哭”。 1970年，是黄永玉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的第二年。 两年前的1968年，北京开始批黑画。一天，黄永玉刚从重庆写生回来，一个朋友神神秘秘地对他说“听说有人画猫头鹰，出大事了。”他不以为然道:“画个猫头鹰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也画过。” 结果他去黑画展一看，他画的猫头鹰挂在最中间，然后他就挨批、挨骂、挨打。经常是衬衫被血沾在绽开的皮肉上，梅溪要用温水洇湿了才能揭下来。 所以，当他被下放时，他一点也不沮丧，反而很开心。 黄永玉在农场 1970年，黄永玉46岁，转眼，50年就过去了，2020年，黄永玉96岁了。 结婚50周年的时候，黄永玉感叹，我们已经一同走过风风雨雨的半个世纪了，梅溪纠正他：不对，是十万年。 黄永玉楞了一下，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梅溪说：“不是说人生百年结为一世夫妻么，十万年也就是千世夫妻吧！” 梅溪笑得喘不过气来。 从18岁时他认识了梅溪，到22岁结婚，到96岁分别，将近80年的时间过去了。在过去的将近80年里，黄永玉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头衔也一天比一天多。 2018年仲夏，央视的《朗读者》栏目采访她，女主持问他，你最得意的头衔是什么？老顽童回答：“初恋女友张梅溪小姐75年的丈夫”。 75当然是个约数，如果今天还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还会说自己是“初恋女友张梅溪小姐75年的丈夫”。 黄永玉一生无悔于自己的选择，到了耄耋之年，他还作了一幅画，并在上面题字曰：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这样的日子，再给黄永玉十万年他也不会嫌多。 然而，96岁的时候，黄永玉相恋了十万年的那个大眼睛褐色皮肤的女孩先他走了。黄永玉手书了一则讣告，讣告上说，梅溪于5月8日早上六时三十分在香港港怡医院逝世了。 讣告发布人黄永玉及子女、儿媳、孙辈 因为疫情，黄永玉没能守在梅溪的身边，这也许是他的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黄永玉曾无数次构想过自己的死，他说，等我死了以后，就把骨灰倒进马桶里，找一个老头一按，哗地冲走。梅溪反对，说，会堵了下水管子的。他又说，那你就包进饺子里，请大家来吃，吃过之后告诉大家，你们把黄永玉吃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梅溪走在自己的前面，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没有人能去送行，甚至包括他自己。 1946年，抗战刚刚结束，梅溪就与家里闹翻了，家里人不同意她嫁给一个穷小子。对她说：你嫁给他，没饭吃的时候，在街上讨饭，他吹号，你唱歌。 就是当马路歌女，梅溪也认了。于是她变卖了自己的首饰，乘家人不注意就私奔了。她跑到江西的赣州找到了在小蒋的手下谋差事的黄永玉，在一个小旅馆里，两个人请来几个朋友，举行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婚礼。 1946年的结婚照 结婚后，两人离开了江西，流浪了许多地方，最后于1947年落脚香港。 到了香港后的黄永玉第一笔重大的开销就是又买了一把小号，因为他的那把法国小号在逃难的路上丢了。 在香港，黄永玉的创作渐渐地得到了人们的喜爱，日子也随之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 1953年，长子黑蛮出生后不久，黄永玉的表叔沈从文来信劝他回内陆工作，对于这个表叔，黄永玉向来是言听计从。 1970年代初沈从文到黄永玉的家做客 “文革”开始后，黄永玉因为画了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被造反派揪出去批斗。每次被批斗后，还要做检讨，不能看书，更不能作画。
一天晚上，黄永玉流着泪对张梅溪说：“这样下去，我干脆一死了之好，免得受那些人的侮辱。” 梅溪听了这话，转身对身边的一儿一女说：“明天去买点安眠药回来，要死一家子一起死，也免得爸妈死了，你们俩还在世上受苦……” 其实黄永玉是个内心世界无比强大的人，每次被打完之后，他都回来告诉梅溪今天被打了多少下。一天，他说，我被打了224下，梅溪问你记这个干什么？黄永玉答，我将来会找他们还的。 中央美院被批判的教授们 当他们一家被赶出了大雅宝胡同大院，蜗居在一间阴暗狭小的房子里时，黄永玉在墙上画了一个２米见方的窗子，窗外是绚丽多彩的花草和明媚的阳光。 对于黄永玉而言，梅溪就是他的太阳，因为有了她，黄永玉才得以走出那段阴暗的岁月，因为有了她，年近百岁的黄永玉仍然是一个阳光男孩。
现在，梅溪走了，但他的太阳仍会从天堂上照耀下来，温暖着她相恋十万年的阳光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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