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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那个年头,单单只是为了吃……

 一帆858 2020-05-13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始终记得这样一件事,一个用一只破桶提水的小女孩,走着,失落着,水漏光了才知道——这大约是从作家白桦的一篇文章中得来的。

一九七四年高中毕业后,便立即下了乡。离家出走,自由闯荡,竟觉得天是那么的明亮,地是那么的广阔。我们下乡的那个时候,已经不只随学校走,而是随父母单位走,父亲单位是文联,文联是个单独的机构,于是只好挂靠在市委机关,走著名的鬼城丰都。

父亲单位早早的就派同志下乡替我们联系落脚点,同志回来说,几个男孩子分别安排在山里,山里苦,而我和一个叫樱子的女孩子安排在河边,河边不是很苦,可是没有稻田。父母觉得这样也好,没稻田就没稻田,大不了不就没米吃,以后家里省点米也就行了,好歹不让女孩子下田。

知青往事:那个年头,单单只是为了吃……

就这样,我们来到一个叫做农花公社清泉三队的地方。开始我们有的是米吃,因为我们有一年的知青供应粮,每日里干完农活,端着白花花的大米饭,我们坐在门坎上吃得上气不接下气,全然不顾身边围着大大小小看热闹的人。久而久之,我们才发现,看我们吃饭的人有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可唯独有一种表情是一致的,就是眼热辣辣的盯着我们碗里白花花的东西,然后不停地咽唾沫。那时们才顿然明白,原来我们是在做表演,眼前看着我们吃饭的人是自打出生以就没见过尽吃白米饭的人,难怪个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河边根本不产米,没有稻田。一代又一代年轻的人为了吃上米,在山沟沟里造了一块田。这块田,年年被大水冲,年年不长米,但这块田还是年年在修整。然而河边人也不是一颗米没得吃,山里人青黄不接的时候便来向河边人借粗粮。粗粮借出去,秋后便得来大米,得来的大米好好的存着,逢年过节嫁女娶媳的吃苞米饭,八成苞米掺合二成白米,吃得大人孩子一年都欢喜不尽。

知青往事:那个年头,单单只是为了吃……

原来在家时,常听大人唠叨小孩子这不懂事、那不懂事,而至此,我们才真正的懂得了不懂事的含义。每日里让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和二三岁的小孩子眼睁睁的看着你吃白米饭,忍得那份心么?于是,我们每日里做饭时便死死地插上门销,大米饭端上手也吃得静悄悄地不敢声张。

我们住的屋子是生产队专门替我们新修的,据说是国家拨了知青建房费。像模像样的新房子里就一间大屋,屋中央拦腰隔断,里边睡觉外边做饭,屋里也没开了窗户,黑洞洞的.队长说,这屋子以后要是知青走了就当保管室,所以就不用开窗了。大队长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说人家既然叫知识青年,必定是要学知识的,没个亮不行,于是叫人在房顶上给我们安上了两片亮瓦,屋里才有了不多的光亮。

知青屋建在一个小土坡上,土坡下便是日夜流不尽的长江水。涨水时,长江就在土坡边上流;枯水时,土坡下便有一块河滩。枯水季节,河滩上都载种洋芋。洋芋是河边人的主要粮食,河边人洋芋出来吃洋芋,红薯出来吃红薯,苞谷出来吃苞谷。

知青往事:那个年头,单单只是为了吃……

我们屋后边住着一对老人和他们一代又一代下撒下的种——三个儿子和无数个孙子。儿子和儿子之间分了家,儿子和老人之间也分了家。三个儿子中,老三和生的日子过得最惨,原因是和生自小身体不好,劳动力不行,媳妇又不能干。和生媳妇时常到我们门坎坐下后便不肯走,一个劲地数落自己男人做活不行,吃饭却了不得。有一次,竟哭得死去活来。我们问她才知道,和生一口气吃下二十多个洋芋。而她吃不过和生,比和生少吃了两个。

我和樱子就逗她,人家和生是个男人,吃东西自然胜过女人。和生媳妇一听,哭得更历害了,说:“凭他是个男人家,做活路偏偏赶不上婆娘家,为什么要多吃两个?我想不通哟!”说着说着又哭了,弄得我和樱子也毫无办法,最后只好送她一簸箕洋芋,这样才收了场。

知青往事:那个年头,单单只是为了吃……

一天,我们刚吃过晚饭,突然后边院坝里哭声大起。我和樱子出门,就见和生媳妇疯了似地拼着命往河边跑。原本以为她去跳河,结果是和生跳了河。其实那阵河里没涨水,河滩上河水浅浅的,和生一步步慢慢在往深水里走,河滩上的媳妇呼天抢地地哭,两个老人也赶到河边,老婆婆也拼着命奔河里要和儿子同归一尽。

和生走到齐腰深的水后就不再向前走,毕竟是为着吃,死了不划算,这点道理,也许和生明白。之后,和生大哥和富冲过去一把将和生拉上了岸,人们便纷纷散去,就剩下和生和他媳妇呆呆坐在河边。

回屋后,我和樱子都纷纷说和生和媳妇没出息,可是又想不通,没出息,这究竟怪谁呢?

后边的院坝安静得出奇,我不安心,便又跑到土坡边上去向河里张望。只见河滩上仍有两个黑影呆呆地坐着,跟木偶似的。那晚没有月亮,一河的黑水默默地流着。

第二天,在坡上干活时见到了和生和他媳妇,俩人和好了。还有人在玩笑和生,为着几个红苕去跳河值不得,难得一条汉子,多有多吃,少有少吃,和生傻傻地笑,和生媳妇也憨憨地笑。因此,我就想:贫困的地方为着吃去死是经常的事,但死不了也是经常的事,然而要死要活倒是经常的事。

知青往事:那个年头,单单只是为了吃……

很快,夏天就快来了。那时地里的苞谷纷纷扬花,跟着就背上了苞谷娃娃。想吃嫩苞谷的我和樱子望眼欲穿,欣喜若狂。每天从坡上收工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自留地拨开苞谷皮看苞谷能不能吃了。终于有一天,我们发现有苞谷籽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扳了十几只苞谷回屋煮上。那晚,我俩吃得好开心。过后,我和樱子肚子胀得都无法动弹。我问樱子,苞谷胀在什么地方,她说大约在脖子处。她问我,我说更厉害些,大概是在喉咙口,仿佛一弯腰就会倒出来。

过后在坡上干活时,我们把这件事讲给大姐大嫂们听,她们大眼瞪小眼地说:“天哪!那样的苞谷能吃么?没晒够太阳不说,跟螃蟹眼睛式的,多可惜!家里小孩子死活要吃也不能给,否则将来少收多少粮食。”说完话,脸上还留着那份可怜兮兮,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人偷走了似的。

殊不知,自留地里的苞谷经过我俩周而复始地折腾,长出的苞谷全是癞子,籽不满尖不说,还东一颗西一颗稀稀拉拉地气死人,全不像人家贫下中农的大根大根的金灿灿的,收获后挂在屋檐下死诱人。不过,我们也不心疼,癞子苞谷就癞吧,反正我们着实吃够了新鲜。

那个年代,单单只是为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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