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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龙冬:和老头汪曾祺喝酒的日子

 人和月 2020-05-16
「他少年时是沈从文的邻居,青年时代是汪曾祺晚年为数不多的忘年交之一。 2018年1月的一个午后,他那阳光色调的雅舍,仿佛穿行文学史的时光机,带我们回到他30多年前的旧居,下楼敲响沈从文先生的门,还一次次跑到汪曾祺先生家,和那可爱又较真的老头,把酒谈天……今天,带你走进龙冬老师关于汪曾祺先生的回忆。」
作家龙冬:和老头汪曾祺喝酒的日子
龙冬(口述) |一坛好酒(记录整理)
2016年6月,汪曾祺先生的儿子给我带来一瓶酒,20年前的酒。
说汪老的纪念馆要在老家高邮筹办,北京的书房要整个搬到高邮去,他整理收拾房间时,发现床底下有一瓶老头生前藏在那、还没喝掉的酒,便想起了我。因我年轻时候啊,老跑老头那蹭酒。
「说到这里,龙冬老师从酒柜取出那瓶酒。略显磨旧的烫金色洋酒盒,其中一面,文字写道:“当年龙冬小兄弟常找老头蹭酒喝,这瓶酒应该是当年没有蹭完的,给龙冬老兄留着吧!”底下签名:汪朗。」
这份礼物,大概是不能喝的,将来只能移交博物馆。
1
人生第一次见面,他一身酒气。
1988年11月,我第一次见汪老,在西郊一个海军的宾馆。
他们在那开会,我去寻作者组稿,找到汪曾祺。他忙,约说晚上见。吃过晚饭我又去找他,谁料在宾馆走廊,撞见一身酒气的他,他晃晃荡荡地迎面走来,一股酒气,喷薄而出的酒气。
我说,您住哪个房间,我想和您聊聊;他问聊什么呀聊什么;我说随便聊聊;那聊什么!我还得看电影,他说。
这是我们人生第一次见面。
2
料酒也能喝,我家料酒一到做菜就没了。
严格意义上初次拜访他,是同一位作家朋友,王明义。他是汪曾祺的弟子,彼时在鲁迅文学院学习,他约我去蒲黄榆拜访汪曾祺。
这事说来有趣。我想第一次登门拜访,得带点什么,老头好酒,可我完全不懂酒。路过一家小商店,我说汪先生是南方人,咱给他带两瓶黄酒。实际上,那黄酒即是料酒,做菜的。
“嘿,这是料酒”,汪老一看,乐了,“不过料酒也能喝,我们家料酒,一到做菜就没了,都让我喝了,料酒也能喝!”他高兴地去热酒,跑到炉子旁,拿出个破破的小奶锅,两瓶酒咣咣咣地倒进去,搁火上热,回过头和我们普及说:“这酒啊,热过了不行,热过了苦,热不够劲呢酸,要恰到好处……”热完酒,三个人便取那玻璃茶杯,一人倒一茶杯,坐下来,边喝边聊。
说到汪先生家的酒具,那是乱七八糟。没一个杯子是重样的,有白的,有天青色的,有酱紫色的,有的甚至是老白汾上的盖帽,也成了酒杯……真爱酒的人啊,他是不拘酒的品类和酒杯形式的。
3
写作是我生活的全部!
20来岁时,我和作家苏北,出于对汪老作品的热爱,隔三岔五就跑他那,聊天,喝茶,蹭酒,蹭饭。
泛泛说来,他算我和苏北的老师。那是不言之教,不是开过什么课,也非教训教化,谈话多是东扯西扯,很零散。大部分内容如今已记不起来,唯有一次……
那天,汪老请我们吃饭,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好酒好肉。喝到兴头上了,苏北开始无所顾忌,他说,“汪先生,你现在啊,想写就写,文学史将来肯定留下你一笔了,不想写呢就不写,玩一玩!”这话没落音,“砰”一声拍桌子的巨响,我看向汪老,从未见他如此严肃。还在酒劲中的他,对苏北一字一句地说,“写作对于我来说,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顿了一下,语气愈加重,“甚至是全部,甚至是全部!”
那次酒桌上,他不停劝苏北:要努力、刻苦、多写。
4
好家伙,跟吃花生似的,这东西很贵的。
年轻时的我们,去蹭酒,那是两手空空的就去,走时甚至还拿两瓶。汪老送过我XO、人头马,那个年代都是几百块钱、很昂贵的酒。
我人生第一次吃到开心果,也是在汪老家。起初,我们在国内根本不知开心果是何物,是他美国朋友捎来的。我吃得特起劲,老头见了说,“好家伙,跟吃花生似的,这东西很贵的”,警告我省点吃。我也不管他,接着吃,配酒吃。
5
走,跳迪斯科去!可别告诉你师母。
1997年,汪老5月离世。那年2月,他还拉着我要跳迪斯科。
那天我去接他,晚上说好去长安大剧院的地下餐厅,吃西餐、喝啤酒,老头特别开心。
喝酒那地儿,旁边恰好是迪斯科舞厅,老头拖着我要去跳迪斯科。他压低声音说,“可别告诉你师母”,比了个保密的手势,很可爱。我没同意,“那是年轻人玩的地儿,不去不去”。
“你去看一眼”,从洗手间出来,途经舞厅,他又生起兴致。我勉强推门进入,里头灯光闪烁,群魔乱舞。他兴奋地看了看,一声“go”,两人又出来了,还回到原来的座位喝鲜榨啤酒,那天喝了很多,他很尽兴。
和汪老喝的最后一顿酒,约莫是3、4月份。
当天我早早到了,苏北中午赶到。老头临时炒了三、四个菜,两个年轻朋友,一个老头,三个人开始喝酒。
我们喝白的,汪先生说食道不太好,只喝了点葡萄酒。很奇怪,我俩照常坐着,他却始终站着,站着给我们倒酒,站着碰杯,站着说话,劝了他好几次,方才坐下,也没怎么吃菜。
他说,过两天要去四川一个酒厂参加笔会。我笑说,可给你逮着机会了。事实上,那时他身体已不太好,已不太能喝酒。后来啊,据我所知,他在四川还是大喝了一顿。
可见,酒和写作,真是老头视为生命的东西。他这一生,没放下过酒杯,亦从未放下过笔杆。
「好人说好酒」
为金六福·一坛好酒原创栏目
下期预告:龙冬谈沈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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