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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里尼如果活着，他今年一百岁。 我觉得他一直活着，从我大一坐在国际戏院目瞪口呆看《8又2/1》开始，到我衰老，渴盼失智的此刻，他的画面总在我记忆里盘旋不去。 失智的时候，大概唯一想念的会是费里尼吧，想念他的电影，也想他的人生⋯⋯那么搞笑的人生，那么荒谬，又那么苍凉，有什么不能自嘲，有什么不能原谅？ 有一天里米尼小城下了大雪，少年追逐着美女，美女扭着屁股，青春鼓胀的性欲，少年玩雪球，砸美女屁股，然而，突然静了下来。听到呱呱的声音，天上飞来孔雀，大家停下来看，雪花纷飞，孔雀也停下来，站立在雪地中，好像知道大家渴望，它绽开了华丽的圆扇一样灿烂的尾羽⋯⋯失智的时候记得这一段，记得生命有突然静下来的片刻，便可以又哭又笑了吧⋯⋯ 他总是让生命又哭又笑，在最喧闹的时候忽然静下来，哭笑都过了，沉静下来，沉静到灵魂都到不了的孤寂，让自己看到自己，叹息，无言以对。他是二十世纪最动人的诗人吧，每一首诗都好，《大路》，一首单纯的小诗，《爱情神话》那样庞大如罗马兴亡的史诗，都可以那么好。 用婴孩最清净的眼睛看着最秽污的淫慾人生，或用婴孩的邪淫看着这样庄严圣善的人生，《是身如幻，从颠倒起》他引领我看种种妄想，种种幻灭，那样美丽，也那样真实。 费里尼是时间的精灵，穿梭在现实和梦境间，穿梭在洪荒的远古和现代闹市，无挂无碍。 常常觉得费里尼就在身边，指给我看捷运里滑着手机的芸芸众生⋯⋯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坐在我身边⋯⋯ 一长排的中风瘫痪者，手里拿杯子，排队领矿泉水，据说有疗效，脸歪嘴斜，但都抱希望⋯⋯费里尼悄悄跟我说：说法者，无说无示。听法者，无闻无得。失智后，都会懂那句有意思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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