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讲：多句联句脚的平仄安排我们在第四讲已经讲过：对联上下比的比脚平仄必须相反。在一般情况下，对联上比的比脚用仄声，下比的比脚用平声。就是人们平时说的：对联的比脚“上仄下平”。对联的句数是不受限制的，当一比有多句时，除按第四讲的一般规定，保证上下比的比脚符合规定之外，如何安排其他各句句脚的平仄呢？对联是所有格律文学中最具灵活性的体裁之一。多句联句脚的平仄不应人为设定固化的模式。如果试图固化对联的句脚模式，只会束缚作者的手脚，实在没有必要。综观前人的作品，也印证了对联句脚的安排没有固化的模式。但它有一定的规则，其规则可总结为三句话——比末宜变，错杂安排，连绵有度。在实际把握中，推荐袭常有二：（1）一般情况下，倒数第二句的句脚宜与比脚之平仄相反；（2）同平仄的毗连句脚一般在三个以内，最好不超过四个。一、一般情况下，倒数第二句的句脚宜与比脚之平仄相反前人作每比两句或两句以上的多句联时，绝大多数都袭用了这一常规，因为这样可以使音韵更和谐。通过倒数第二句句脚的平仄变化，朗读时可托起末句形成高潮、终结本比。这有如平声韵的绝律诗倒数第二句用仄脚、仄声韵的绝律诗倒数第二句用平脚的效果相仿。我们举每比二、三、四句数联如下（更长联请读者自己参阅对照）：鹫岭云开，空界自呈清净色；龙潭月皎，圆光常现妙明心。——例129：［清］爱新觉罗·胤禛（雍正）题潭柘寺大雄宝殿并无半点生机，饿死不如读死；只有一条活路，文通即是运通。——例130：［清］钱沣自题联例129和例130是每比两句联，上比句脚为“平、仄”，下比对应的句脚为“仄、平”。符合倒数第二句的句脚与比脚之平仄相反的惯使。士所尚在志，行远登高，万里鹏程关学问；业必精于勤，博闻强识，三馀蛾术惜光阴。——例131：［清］朱珔题志勤堂胜景画图开，忆老杜当年，豪气纵横倾北海；酒痕襟袖满，自杭州至此，风光明媚似西湖。——例132：［清］佚名题大明湖历下亭 例131和例132都是每比三句联。例131联上比的句脚为“仄，平，仄”，下比的句脚为“平，仄，平”；例132联上比的句脚为“平，平，仄”；下比的句脚为“仄，仄，平”。都符合倒数第二句的句脚与比脚之平仄相反的惯使。三年灯火，原期此日飞腾，倘存片念偏私，有如江水；五度秋风，曾记昔时辛苦，仍是一囊琴剑，重到钟山。 ——例133：［清］汪廷珍题至公堂 例133是每比四句联，上比的句脚为“仄，平，平，仄”， 下比的句脚为“平，仄，仄，平”，符合倒数第二句的句脚与比脚之平仄相反的惯使。圣至于神，荐馨历千载而遥，如日月行天，江河行地；湖开自汉，崇祀值两峰相对，有武穆在北，忠肃在南。——例134：［清］佚名题关帝庙 例134也是每比四句联，上比的句脚为“平，平，平，仄”。 下比的句脚为“仄，仄，仄，平”，符合倒数第二句的句脚与比脚之平仄相反的惯使。兴废总关情，看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幸此地湖山无恙；古今才一瞬，问江上才人，阁中帝子，比当年风景如何？——例135：［清］刘坤一题南昌滕王阁 例135也是每比四句联，上比的句脚为“平，仄，平，仄”。 下比的句脚为“仄，平，仄，平”，符合倒数第二句的句脚与比脚之平仄相反的惯使。歌吟成史乘，忠君爱国，每饭不忘，诗卷遂为唐变雅；仕隐好溪山，迁客骚人，多聚于此，草堂应作鲁灵光。——例136：［清］严岳莲题工部祠 例136也是每比四句联，上比的句脚为“仄，仄，平，仄”。 下比的句脚为“平，平，仄，平”，也符合倒数第二句的句脚与比脚之平仄相反的惯使。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多句联上比最后两句的句脚为“……平，……仄”，下比最后两句的句脚为“……仄，……平”，这是前人绝大多数作品袭用了的常规。当然也有例外，例外的情况大多是在对联中运用了特殊的手法。例如：佛云不可说，不可说；子曰如之何，如之何。——例137：［？］佚名题四川峨眉山息心所例137联运用了反复手法。上比反复了“不可说”三字，因而形成了上比两句的句脚都是仄声，不可能变化。下比同样运用了反复手法，反复了“如之何”三字，因而形成了两句的句脚都是“何”字，不可能变化平仄。伴云何处住？得住且住；问月几时圆？见圆便圆。 （例100： 陈仲英题广东潮州步月亭）该联运用隔位重复的手法。我们看上比，第二句属于“ABCB”式俗语入联，且其“住”字是特意隔位重复第一句的句脚，因此，比中句脚不能平仄变化。下比亦然。细柳何细哉？眉细、腰细、凌波细，且喜心思更细；高郎诚高矣！品高、志高、文字高，但愿寿数更高。——例138：［清］蒲松龄（引自《聊斋志异·细柳》）例138联运用了规则重字的手法。上比为了突出强调“细”，而连续用“细”字作句脚；下比为了突出强调“高”，而连续用“高”字作句脚。因此，比中最后两句的句脚不可能平仄相反。我们再看一副长联：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俯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例139：[清] 钟云舫题四川成都崇丽阁例139联运用了句脚平仄两两交替变化的手法（启功称之为“平仄竿”，曾国藩谓之“调马蹄”），上比的句脚为“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下比的句脚为“仄仄平平仄仄平平……”。恰巧该长联刚好20句，因此，上比末两句的句脚为“仄仄”，下比末两句的句脚为“平平”。前人的对联作品中，没运用特殊手法也无特殊需要的多句联，上比最后两句落脚为“仄，仄”的，虽然偶有，但毕竟为数极少，不宜效仿，更不宜定做什么“格”。还是袭用“倒数第二句的句脚宜与比脚之平仄相反”之常例为宜。二、一比中同平仄的毗连句脚最好不超过三个这不是硬性规定，而是分析前人联作得出的结果。我们先看上面从例133往下的四副四句例联：它们每比共有四个句脚，以上比为例，在保证了比末宜变，即最末两句的句脚为“平，仄”的前提下，句脚安排一共有四种可能，分别为“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仄，平，仄”和“仄，仄，平，仄”。这四种形式都符合句脚平仄“错杂安排”，都是允许的。其中“平，平，平，仄”的安排就是句脚连绵三平的。我们把“错杂安排，连绵有度”的“度”明确为“一比中同平仄的毗连句脚最好不超过三个”，这既可使多句联在句脚音韵上克服单调，展现变化美；又符合了中国人“事不过三”、“逢三则变”的说法和习惯。下面我们举几副长联为例：六朝金粉，十里笙歌，裙屐昔年游，最难忘北海豪情、西园雅集。九曲晴波，三生梦影，楼台依旧好，且消受东山丝竹、南部烟花。 ——例140：[清] 潘恩题秦淮林氏水阁例140联为每比五句联，上比的句脚依次为“仄平平平仄”，比中句脚平仄错杂安排。虽然只有五句，毗连句脚同平仄的却占了三个，但读起来并没有缺乏音韵变化的感觉。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浮天苇地，点缀此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临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绩丰功，费尽移山气力。侭朱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例86： 孙髯翁题大观楼 ） 该联被誉为“天下第一长联”上下比各18句。它上比的句脚依次为“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 比中句脚平仄错杂安排，毗连句脚的平仄不拘模式，或单个即换，或两个一换。既不“调马蹄”，也没有出现超过三个毗连句脚同平仄的情况。此地可停骖，剪烛西窗，偶语故乡风景：剑阁雄、峨眉秀、巴山曲、锦水清涟，不尽名山大川，都来眼底。入京思献策，扬鞭北道，难望先哲典型：相如赋、东坡文、太白诗、升庵科第，行见佳人才子，又到长安。 ——例141：[清]李调元题北京四川会馆联例141联上比的句脚依次为“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比中句脚平仄错杂安排，毗连句脚的平仄亦不拘模式，也是或单个即换，或两个一换。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例142： [清] 邓石如题碧山书屋例142联上比的句脚依次为“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比中句脚全部采用一平一仄交替，这也是“错杂安排”的一种方式。压江流以扶地脉，远瞩高瞻，则见玉垒云开，峨眉月朗，夔门日射，剑阁烟消，郁郁葱葱，助全蜀山川，钟灵毓秀； 凌井络而焕人文，闳中肆外，当如长卿赋丽，太白诗豪，坡老词雄，南轩学正，麟麟炳炳，为西川俊杰，播美扬修。 （例96：笪重光题望江楼）该联上比的句脚依次为“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比中句脚平仄错杂安排，同平仄的毗连句脚最多处为三个。开阁集群英，问琴台绝调，卜肆高踪，采石狂歌，射洪感遇，古贤哲几许风流。忽搅起儋耳逐臣，哀牢戍客，乡邦直道尚依然。衰运待人扶，莫侈谈国富民殷，漫和当年俚曲。凭栏飞逸兴，看玉垒浮云，剑阁细雨，峨嵋新月，峡口素秋，好江山尽归图画。更忆及草堂诗社，花市春城，壮岁旧游犹在否？老怀还自遣，窃愿与幽思丽藻，同分此地吟笺。 ——例143：［清］李 榕题望江楼例143联上比的句脚依次为“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平仄”。比中句脚平仄错杂安排，同平仄的毗连句脚最多处为三个。除常规外，前人写多句长联，亦偶有毗连句脚同平仄多至四个甚至四个以上的情况者，但往往是因为运用了反复、排比、规则重字等特殊手法。例如：为词客，为宰官，为老渔，卅载风尘，历几多人海波涛，才得小园成退步； 爱诗书，爱花木，爱丝竹，四围溪水，喜就近佛门烟雨，且营闲地养馀年。 （例118：张南山自题听松园）该联上比的句脚依次为“仄平平平平仄”，仍然符合句脚平仄错杂安排的规则。虽然毗连句脚连用了四个平声脚，但由于运用了排比手法，使“为词客，为宰官，为老渔”这三句读起来一气呵成后，后面只接了两个平声句脚，读起来句脚音韵单调的感觉相对就不那么明显了。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崖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例144：[清]窦垿题湖南岳阳楼例144联上比的句脚依次为“平仄平平仄平平平平平仄”，也符合平仄错杂安排的规则。其中毗连句脚连用了五个平声脚，在这毗连的五个平声句脚中，语气词“耶”字占了四个。这是运用规则重字的手法。连续重用四个“耶”字，使一连串的设问接踵而来，更有气势，因而不觉音韵单调。新相识，旧相识，春宵有约期方值，试问今夕何夕？一样月色灯色，该寻觅。这边游，那边游，风景如斯乐未休，况是前头后头。几度茶楼酒楼，尽勾留。——例145： [清]何淡如题广东佛山赛会例145联上比的六个句脚全仄，但读起来很有味道。这是因为作者在该联的上下比都用了同韵字，即上下比分别押韵。因而使读这副对联就象在朗读一首词一样，另有一番音韵美。在多句联句脚平仄安排的探究中，有“马蹄韵”说，源出清人林昌彝语：“凡平音煞句者，顶句亦以平音，仄音煞句者，顶句亦以仄音。照此类推，音节无不调叶。” (林庆铨《楹联述录》)曾国藩在《求阙斋读书录》卷七中说：“(唐)陆(贽)宣公文则无一句不对，无一字不谐平仄，无一联不调马蹄。”古人之“马蹄韵”说，主张多句联句脚两两一变平仄。此外，古人还有个“九平一仄”说，又被称为“朱氏规则”。源出民国时吴恭亨《对联话》卷七：“忆予垂龆时请业于朱恂叔先生，研究作联法，问句法多少有定乎？曰：‘无定。昌黎言之，高下长短皆宜，即为联界示色身也。’又问：‘数句层累而下，亦如作诗之平仄相间否？’曰：‘非也。一联即长至十句，出幅前九句落脚皆平声，后一句落脚仄声，对幅反是，此其别也。’……”“九平一仄”说主张多句联的上比，其句脚除最后一句用仄声，其余各句的句脚全用平声都可以。按“马蹄韵”安排句脚，音韵很有规律，但如硬性规定为模式，会使音律固化而缺少灵动。而“九平一仄”说虽然符合“比末宜变”的规则（这是应该肯定的），但“一联即长至十句，出幅前九句落脚皆平声”，句脚的声韵显然缺乏变化，在一般的情况下并不可取。但当运用了特殊手法，弥补了“句脚的声韵缺乏变化”的缺陷时，则当允许。例如，清代进士刘尔炘撰多句联曾多次运用“朱氏规则”，但同时都运用了特殊手法：花即是禅，鸟即是禅，山耶云耶亦即是禅，钟磬声中，随你自寻禅意去；男可成佛，女可成佛，老者少者都可成佛，松杉影里，何人不抱佛心来。 ——例146：［清］刘尔炘题五泉山浚源寺例146联上比句脚“四平一仄”，但其中运用了同脚排比手法。“花即是禅，鸟即是禅，山耶云耶亦即是禅”读起来如线贯珠，至第三个句脚方突显“禅”字的平脚停顿，接下去的句脚是一平（中）一仄（去），落实“比末宜变”，因而并不显单调。运法眼看得分分明明，这个该如何，那个该如何，到头来无可如何，绝世慈悲都入梦； 把灵心养的活活泼泼，动机亦在此，静机亦在此，立脚处全然在此，自家智慧便通神。 ——例147：［清］刘尔炘题五泉山千佛阁例147联上比句脚 “四平一仄”，也运用了同脚排比手法。“这个该如何，那个该如何，到头来无可如何”也如线贯珠，并不显单调。最好四月天，尝听此七级台前，泉声乎？鸟声乎？钟磬声乎？高下悠扬，引我去游仙境里； 偶登三教洞，试看那万家城外，车来者，马来者，木履来者，贫富贵贱，无人不在戏场中。——例148：［清］刘尔炘题五泉山戏楼例148联上比句脚“六平一仄”，由于运用了排比手法，而且是同脚排比。“泉声乎？鸟声乎？钟磬声乎？”一气贯下，因而并不显句脚音韵单调。下面例149是个上比“八平一仄”的例子，仔细分析不难看出：出句同时运用了同脚排比、规则重字、自对等多种特殊手法：情不容、理不容、法不容，恶贯满盈，神容不容？只恐拈香求神，神守正无私，扮犯媚神，神行罚无赦； 打不怕、押不怕、枷不怕，阴律森严，你怕不怕？此时孽镜照你，你有口难辩，铁锁拘你，你插翅难飞。 ——例149：［清］江峰青题嘉善邑庙结论是：不要千篇一律鼓吹和强求必须用“马蹄韵”安排多句联的句脚，也不要不明就里盲目使用“九平一仄”。多句联的句脚平仄安排，在通常情况下，还是遵从“比末宜变，错杂安排，连绵有度”的规则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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