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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邦雄 | 话说老子(连载2)

 有而无限 2020-05-22
文/王邦雄
(台湾淡江大学荣誉教授)

作者简介

王邦雄,台湾云林人,1941年生。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哲学研究所毕业,获文学博士学位。曾任《鹅湖月刊》社社长、“中央大学”哲研所所长、淡江大学中文系所教授,当代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著有《老子十二讲》、《老子道德经的现代解读》、《庄子寓言说解》、《庄子七讲》、《庄子的现代解读》、《老子的哲学》、《中国哲学论集》、《道家思想经典文论》等书。
        

        老子《道德经》不过五干言,却道贯古今,源远流长几千年。太上老君与全圣先师在文化心灵的传承中,地位等同,分量一致。

        老子身世如谜,有关他的生平事迹难以详考。我们只知道老子姓李,名耳,字聃,后来的人都尊称他为老子。

        司马迁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仅能将三个传说并列,无法判定三者间哪一位传说人物是老子的本尊。不可思议的是,司马迁却可以明确地说出他是“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此隐寓对老子其人的批判,恐怕是因为老子说了“天地不仁”“圣人不仁”“绝圣弃智”“绝仁弃义”这样的话。

        “孔子问礼于老聃”,他似乎是孔子的前辈,不过依《道德经》“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的思想脉络来看,老子认为儒学的仁、义、礼,若失落道德的活水源头,将会干枯僵化。由是而言,他不会是孔子问礼的礼学专家,也不能是孔子的前辈,他的年代应该在孔子之后。

        老子说“道”,为的是要合理解释万物的存在。问“道”凭什么可以生成万物?他的体会是:“道”有两面向,一面是“无”,一面是“有”。因为道体是“无”,是无限的存在,超越在万物之上,而又没有万物会疲累、有病痛的有限性,所以可以作为天地万物的根源之始;道体也是“有”,存在于万物之中,永远陪伴万物的成长,所以可以作为天地万物的生成之母。

        道一体两面,同时又无又有,这不是矛盾,而是玄妙。而在两面向之外,又兼具双重性。在有无之间,“无”更为根本。“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生于无”可不是“无中生有”,“无”不是存在样态的描述,而是修养的观念,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无执着”与“无分别”。

        “绝仁弃义”与“绝圣弃智”,不是反对仁义或否定圣智,而是消解心知的执着;我不是仁义的化身,且放下圣智的身段,我忘掉了我的高贵,也消解了我的傲慢,从高高在上的权威宝座走下来,才可能跟天下人走在一起。也就是说,我“无”了我自己,而把“有”的成长空间给了天下人。

       道体的“无”,是“独立而不改”,道体的“有”,是“周行而不殆”,从本体论而言是“有生于无”,从修养论而言则是“无了才有”。能“无”掉名利权势、不攀援、不投靠的人,生命人格才可能独立自主,一生不改本色与初衷;且人格独立的人,才能遍行天下,而不会迷失沉落,毁坏了人生的行程。

        老子《道德经》开宗明义即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道、可名,由知善、知美而来。老子所说的“知”,主体在“心”,本质是“执”,心知执着于善之所以为善、美之所以为美的价值标准,而责求天下人符合“我执”定的标准。

        问题在于,这一“美”“善”的标准,却是心知的执着与主观的偏见,并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普世价值。实则,回归每一个人的生命本身而言,每一个人都有自家的善与自身的美。把标准定在自己的立场,而把跟我们不同的人判为不对,这是人间最大的傲慢与偏见。

        而化解之道,就在于拆除自己心里的监牢,从自我禁闭中走出来。我放下我的对,才会肯定你的对;我忘记我的好,才会看到你的好。所以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总的来说,老子《道德经》这一部堪称质量最高的智慧宝典,留给我们的就是“无”的形上智慧。别看道体冲虚,却妙用无穷,有如水库冲虚,水注入,它不会盈满;水倒出,它也不会枯竭。

        吾心致虚守静,一者可以无限地包容,二者虚静如镜,可以观照万物。“万物静观皆自得”,在吾心静观之下,万物可以回归自然,活出自家的美好。这就是道家式的“生”。

(榕儿 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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