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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如果不是再相见，我可能一辈子也记不起他来。 一 三月微雨的时节，我因为要办一些事，所以回了几乎快淡忘的老家的村子。山里半旧半新，好像大师用独特的手法描绘勾勒出的国画。早晨睡醒，推门而出，雾也睡醒了似的渐渐褪去，站在门口，吹着小风。要是再等等，就能完全看清待雾过之后留下的清朗世界。然而我没有耐性，又进门去了，于是就这样错过了雾的那头隔着薄纱望着我模糊身影的他。 我实实在在忘记他了！若不是童言无忌，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估计这时候我都不愿意坐在窗前苦苦思冥他是谁来。那孩子口中每日都在望着我的人是村里的傻子，因为他爹妈是近亲结婚，所以导致他成了那副样子。孩子们还嬉笑他其实不傻，见着外面来的人就傻笑，看见是女孩子就更加每日要起来看了，还能说他傻吗？我对孩子们的话产生了好奇，这个“傻子”到底是谁？想了一圈也没个影儿，只能先看其人了！ 这真是特别奇特的体验，看桑木良田一点点慢慢出现在视野，这种景色的出场方式像极了白居易口中的“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我想象着他出场后的样子，憨憨呆呆痴痴，衣着邋遢，流着涎水……阳光和着风，风带着草地的清香，我闻着最美的空气，等待着薄雾褪去之后出现在眼里的他，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我从未想过一个痴痴呆呆的人像一个君子一样立在哪儿，他看着我，笑了，是憨笑。如果他不笑，我都怀疑他不是一个傻子，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姿色，那样的气度！他一直在笑，孩子般的笑。我觉得也只有一个傻子才可以笑出那么天真的样子来！他的笑容里融入了三月的阳光，看起来那么温暖。我渐渐想起他来，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二 他叫三生，是陪我长大的人。我们一起上过小学，他跟我坐同桌，初中他也跟我同班，但是我拒绝了跟他继续一起坐同桌。 小学的时候，班里男生多，我们村上学的大多也是男生，我是众多男生排斥的对象，没有人愿意跟我走。当时是三生从男生的队伍里退出来跟我一起走，男生不介意三生的“叛逃”，谁会跟傻子计较呢？学校离得远，冬天天亮得迟，那时候父母又外出打工，实在没人送我，每次经过坟场的时候，我都压抑着哭声。我曾一度害怕冬天的到来，但是三生的出现，以后的每个冬天我都不再害怕！ 可等我长大，我就渐渐明白，那个能陪你在黑暗中走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你一起站在太阳底下，于是各种流言蜚语和我与傻子好了话便传入了整个学校。他可以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却不得不面对一切，于是我跟他断绝关系，再无往来。三生后来就不读书了，而我后来考上高中就离开了村子，所以后来也就再没见过。 三 我提着礼品一家一家走过，这是村里婚嫁前的习俗，即使我不在村里结婚，但是礼品还是要在大师傅挑的好日子里一家一家去送的。我虽然是读了些书，也不信这些，但是我尊重村里的习俗，不然我就不会特意回来村里了。 来到三生家门口的我有点紧张不安，这时候门口出来一个孩子，怯怯看着我，我给她糖，她却跑进门去。不一会儿，三生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女人出来了，他们身后，正是刚才那个孩子。那是一家三口。三生一直看着我憨笑，他的妻子有尴尬，但见我没有介意，脸色慢慢好了起来。她很热情地迎我进门，最后还跟我拉起了家常，她跟我说： “娘以前在的时候，常说三生要是个好的，可能是个读书的料。原不打算让他读书，没想到读了一两年后还上瘾了，一口气把小学读完了。后来还要去上初中，真不知道那时候是求了几波人才进了中学，可没过多久三生又不去读了……” 我出了三生家的门，想着三生妻子的话，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我不知道那种难过是为什么？三生曾护我长大，陪我在黑暗中走过，他照亮了我所有的冬日的昼短夜长的日子。在我心里，他曾是一个上天派来的守护神，然而最后我却抛弃了他！事后若无其事，此去经年，更是将他忘的一干二净，连名字都忘记了！也许人都是能轻而易举地记住别人对自己的伤害，而自己对别人的伤害就能轻而易举地忘记。可他愿意让我成为例外，对我一如往昔…… 四 曾经，我是说曾经，我一定喜欢过那个退出男生队伍给我安全感的傻子，他曾作了我的木棉，作为树的形象跟我站在一起！如若不是，永远都考零分的他，渴望自由的他，怎会甘愿被困在教室的“牢笼”，他果真是个傻子！那个傻子的名字叫三生，我永远不会忘记了！泪水终是淹没了眼眶，可我真的不是那么难过，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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