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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中医凭一部《医宗金鉴》打天下,《追寻经方梦》连载之(3)

 杜子桐 2020-05-24

老中医凭一部《医宗金鉴》打天下,《追寻经方梦》连载之3

李保平,从事中医临床二十余年,具有丰富的中医肿瘤临证经验,提出“从和解入手,肝脾肾同调、清和消补四步疗法”,治疗恶性肿瘤,调理肿瘤及术后预防复发。临床善用虫类药,治疗各种恶性肿瘤、白血病,广受海内外患者好评。

从古到今,凡是学有所成的明医,不管他们是自承家学,抑或拜师学艺,或自学成才,都要认真读过医书。

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我们本地也有一个老中医,已经过世好多年了,他一生中只读过一部书,就是《医宗金鉴》,他当时在本地可是炙手可热的名医。

他早年在胡家老药铺做学徒,专门做抓药的工作,坐堂先生是当地有名的中医,擅长内外妇儿科的治疗,每天来看病的患者络绎不绝,长队都排到街上了。毕竟那年代的学徒,不像现代的学生可以和老师平起平坐,学徒起初都是打杂的角色,先打几年杂,观察人品,先生看你是一块料,才会教你背书。没有混上个十年八年的,更不可能教你绝活。如果不是那块料的话,就会给你几块大洋,打发了就算了。所以一般学徒很难有机会跟着先生看病把脉,他一边抓药一边听老先生问诊,然后再把先生用过的药方记下来,经过几年的积累,他已经能对付大部分病症了。后来他就想方设法向先生求教,每天晚上还给先生洗脚,倒尿盆,把先生照顾得服服帖帖的,老先生也深受感动,就把一册《医宗金鉴》交给他,叫他每抄完一册,就要把口诀全都背下来,背完一册,再来拿下一册。在旧社会要买一套书很不容易,要到省城才能有书卖,而且宣纸线装书又很贵。一套《本草纲目》,或者《医宗金鉴》这样的大部头,在乡下都可以买一套房子了。

他一边抄一边背,从开头的《伤寒论》,到五运六气以及各科心法要诀,遇到不懂的就向先生请教,后来老先生过世以后,他就接了先生的位子,在药铺里坐堂,很快他的名声就传开了,在治疗妇科和内科杂病方面,他的医术非常了得,成为一方名医。

谈到顾老师的舅舅——王勇,当年曾收了三个外姓的徒弟。他很保守,每个人只教了一手绝活,各个也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他们也有共同的特点,就是都会背《医宗金鉴》,而且倒背如流。

“我是怎样学中医的呢?”顾老师回忆说。

因为我小时大部分时间和舅舅在一起,顺理成章地接触了中医,在舅舅的徒弟里面,我的年龄是最小的。当时我学中医的过程,大体上可以分为基础和临床两个阶段,前后一共花了十来年的时间。

在理论方面,最早背的是《伤寒论》,舅舅每天提问,背不下来还要挨打,后来学了张隐庵集注的《伤寒论》、《黄帝内经》,这些没有要求背诵,只是让我每天必须看十页,不求甚解,增加医学的印象,培养感情而已。

文字方面,对我问题不大,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读过几年私塾,背过《三字经》、《百家姓》和《论语》,还算有点古文基础。后来我又自学了《药性赋》,受舅舅影响,每天早晚都要看书,不能让时间荒废。总之,舅舅对我影响很大,我也逐渐得出结论:中医古籍十分丰富,早已自成系统了。那么如何学习中医呢?要有自己的见解。因为我已经摸索出一套有效的学习方法,这就是背诵,如同背诵古文一样。虽然背诵是十分乏味的事,仅仅依靠简单的机械记忆,但是我看舅舅和其他许多大人物,对此却乐此不疲。如《内经》、《伤寒》、《金匮要略》和《证类本草》等。我先是熟读,充分理解,或者在并不完全理解的情况下,开始有选择性地背诵。有好长一段日子,晚上时候背,早晨醒来还要背,甚至为了争取时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多喝几杯水,半夜憋醒了以后,还要再背,利用夜里孱弱的灯光还可以再背上一段。

《经史证类备急本草》,成书于宋元丰至绍圣年间,简称《证类本草》,是名医唐慎微的名著。本书除以《嘉祐本草》和《本草图经》作为蓝本以外,还系统地收集了唐宋各家医药著作,以及经史传记、佛道两家典籍,但凡有益于药学的知识都进行了全面的整理。全书共编成30卷,载药1746种,药图929幅,附方3000余首,新增药物628种。集宋以前本草学之大成,为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成书之前,上下500年间研究本草的经典文献。

由于本书收载内容较全,又很实用,所以得到当时朝庭的重视,宋代曾多次修订。最后定名为《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流传至今。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证类本草》的着迷,已经达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我把茶余饭后的时间搜集起来,全力钻研这本书,几乎可以背诵全书的三分之一,其中常用的中草药全都背到了。

前人留下的医书药典,很多医生认为没必要涉猎,觉得时代久远的东西,花费大量精力研究是事倍而功半。我认为,中医经典是老祖宗智慧的结晶,是古往今来医家的实践经验。字里行间闪耀着真理的光芒,浸透着辛勤的汗水,甚至是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因为先辈们成功的经验,有些甚至是从无数次失败中总结出来的。所以,中医书籍不像文学作品,对人生只能起到感化、升华的作用,其影响是间接的,中医经典对指导医生临床具有重要意义。当然,由于年代久远,认识水平有限,经典中可能有肤浅、片面,甚至讹谬之处。但你不去认真研究,又怎么能发现它的瑕疵呢?

那种还没有坐下来研究,就站着指手画脚的学风,一向是为人所不齿的。正是由于精读和背诵,以至掌握大量经典,才能奠定深厚的中医功底,这是将来能够发展创新的重要基础。

“是的,”我打断他的话,“我们应该借鉴前人的经验。”

“是的。”

“刚才谈到,您舅舅的三个徒弟,他们后来都在哪里高就?”我很好奇,他们那一代人,到底都是如何苦学成才的。

学习到第三年,舅舅给我们讲了《医宗金鉴》,首先学的是“妇科心法要诀”和“幼科心法要诀”,接下来是“杂病心法要诀”,外科是最后学的,而其他的内容,都是让我们自己背诵,慢慢体悟。由于《医宗金鉴》大多是用歌诀形式编写的,所以背起来朗朗上口,直到背得滚瓜烂熟为止。背书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也很压人,任何一个错字,都逃不过舅舅的火眼金睛,顺风耳。

舅舅是老派中医学徒出身,他把外公的体系进行了优化,但是总体上没有大的变化,一个字就是“狠”,非常严厉。

大部分时间,他对付我和这帮徒弟,是既不讲课,也不管会不会,一个劲儿让你背《医宗金鉴》。每天布置完任务,他就不管了。第二天开诊的时候,他一定找机会让我们几个,当场背诵。他看病效果好,病人也很多,徒弟们都要跟诊,碰到什么病,当着病人的面,就提问《医宗金鉴》是怎么说的,每个徒弟都要对答如流。如果谁卡壳,背不出来的话,就要面对墙站着,背完头一天的作业。当然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头一天的作业,说不上是以前啥时候交待过的,已经背过的东西,我们必须对答如流,也不能有任何犹豫,在背书的时候不允许有任何停顿,或者想一下,都有可能挨打,他也出手不留情,不管是自己的外甥还是徒弟。

有时候,我们实在背不出来了,他就会告诉你在《医宗金鉴》多少卷,多少页,让你自己去查书。然后,他会当着你的面,把歌诀倒背如流,一个字不差的给你背一遍。真可谓严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

用了两三年的时间,我们四个把《医宗金鉴》背得滚瓜烂熟。后来我舅舅的三个徒弟,也都很有出息。一个做了卫生局长整天喝大酒,后来得了肝硬化死了。一个在省里做了名中医,另一个在县城看妇科和接骨,方圆百里无人能敌。

我向顾老师请教当中医的秘诀。

“背诵《医宗金鉴》,把里面的歌诀倒背如流,这是最快也是最保险的方法。”他说。

接着,他又说道,“用我舅舅的话说:一部《医宗金鉴》,就可以打天下了。”

《医宗金鉴》这部书,原为清朝太医院吴谦的未成之著,后被政府发展,认为可以作国家的医典,敕令吴谦、刘裕铎等本着“酌古以准今,芟繁而摘要”的宗旨,在原书的基础上,进行了认真的修订。全书共分为九十卷,计分十一个科目。它与唐代的《新修本草》,宋代的《和剂局方》是并驾齐驱的官修医典。作者吴谦,与喻昌、张璐,被称为清朝三大国手。《医宗金鉴》,则是吴谦的经典之作,准确地讲它是清朝太医院的官方医学教科书,同时也是一部大型医学文献汇编,取材上自灵素、《伤寒》、《金匮》,下至内外妇儿科,医学各个方面,应有尽有。立论中肯,不偏不倚。如果能一门深入,则一通百通。正所谓:以一龙治水,则天下无旱。行有余力之时,则以书读百家。

明代刘纯《杂病治例》中说:“每日勤读医书,手不释卷,倘有良友,常宜请益。盖学海无尽,此乃务本之计。”徐灵胎在《慎疾刍言》中说:“一切道术,必有本源。未有目不睹汉唐以前之书,徒记时尚之药数种,而可为医者。”清代宁松生《书林选青》也认为:“不读书穷理,则所见不广,认证不真,不临证看病,则阅历不到,运用不熟。”如《灵枢经·叙》说:“夫为医者,在读医书耳,读而不能为医有矣,未有不读而能为医者也。”所以叶天士就很果断:“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读万卷书,而后可以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也。”

传承中医需要读书,不读书何谈创新和发展。走好中医之路,读书是第一步!

关于背书的问题,历来争论较大。《医宗金鉴·凡例》中说:“医者,书不熟则理不明,理不明则识不精。临证游移,漫无定见,药证不合,难以奏效。”明确指出,“背”书的目的是,为了熟读医书;熟读医书,是为了明理;明理的目的,是为了增长见识;增长见识,才能做到临床辨证选方,精准治疗。

由此可见,《医宗金鉴》各科心法,多以歌诀体裁,都是为了便于背诵。然而,中医书籍浩如烟海,一般学子,穷其一生也难以读完。像南方的医家则大多宗法孟河流派,而在北方,师徒传承,则大多都把《医宗金鉴》奉为圭臬。当然每个人的缘分不同,学习方法也不尽相同,所以不一定都要从《金鉴》入手,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徐灵胎评价此书有“源本《灵》、《素》,推崇《伤寒论》、《金匮要略》以为宗旨,后乃博采众论,严其去取,不尚新奇,全无偏执”的美誉,说明了《医宗金鉴》的非凡成就,它不仅影响了北方的中医学发展,而且远及全国和东南亚各地的中医学发展。

所以顾老师也认为,如果没有能力学习其它医书,就全力钻研《医宗金鉴》,事实也证明很多名老中医,确实也只精读过这部书。民国的谢观曾这样评论:“吴谦之原稿,议论平和中正。吴氏为清初三大医家之一。改编之后,条例益清。”徐灵胎认为:“熟读是书,足以名世!”

在顾老师的影响下,我也买了一部《医宗金鉴》。通过自己的学习,发现里面的《订正仲景全书伤寒论注》搜集了各家之长,吴谦下了很大的功夫,重新整理伤寒条文,要比原书条理清晰很多,学习起来很容易上手。

我们县中医院,也有个老中医,读过卫校,也背过《医宗金鉴》。他和我的一个朋友比较熟络,有一次我问那个老中医,是用什么方法看病的,学医是不是要看很多书?他说他们不读《伤寒论》、《金匮要略》,那些书没什么用,那都是讲理论的,不是看病的。于是我就问他要读些什么书,他告诉我,卫校毕业以后,他只读过《医宗金鉴》,我又问他《医宗金鉴》要怎么学,他说就背《妇科心法要诀》。

我们村里一个医生,也告诉我,《医宗金鉴》里面最值钱的就是妇科和幼科。一个卖膏药的医生,给我讲《医宗金鉴》的外科心法,是最详细的。背了两年的《医宗金鉴》,我发现,在乡下看病,你要对付各种病人,尤其是当你搞好了一两个病人以后,有时候学校放假,一天能看上几十上百个病人。那时候,都得靠以前背过的书。

我和顾老师学习过程,也大致是以《医宗金鉴》为核心,学徒制有它的优势,当然也有它的不足之处。

首先,学徒制,大多以看古书为主,一般不看后世的注释,干货很多。所以,迄今为止,我很少读白话文的医书,基本都是看古籍原著。现在的书,写书的人龙蛇混杂,水平参差不齐,真伪难辨。其次,一门为主,以背诵论英雄。不像现在的许多人,看书只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可以谈一般性的理论,但是说道言必有据,单纯科班出身就比较困难,所以不少人都在凭感觉看病,而不是依据中医经典条文来辨证处方。

当然,也不可能每一个中医学徒都像我李保平一样背书不可。不一定每个人都有很好的记忆力,背书也需要傻劲。有时候,即使有这个傻劲,也下不了决心,不能像我一样,拼命地读书,是为了把自己的病看好。因为一个牙疼,一个肚子疼,就把我灿烂的童年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不少学生问我,怎样才能学有所成,我也经常讲,一个人要成功,需要两点:第一,要有傻劲,认学;第二,要坚定信念,百折不挠。哪有一个人是躺在床上,靠着天上掉馅饼成功的。现在的年轻人很聪明,硕士、博士也很多,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但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考试上。高分低能,临床看病一窍不通。

说到这里,学徒制也有明显的缺陷。许多老中医,都有门户之见,各自派别。就像我的几位老师,顾老师是典型的“金鉴派”,他能背诵《医宗金鉴》,熟读《伤寒论》、《金匮》,也熟悉《内经》,但是他不懂温病。而我的另一位老师擅长治疗三叉神经痛和免疫系统疾病,开方子药少量大。现在回头看他们的特点,顾老师擅长妇科和骨科,卢老师治疗杂病特别厉害,杨老师则擅长肝病,重型肝炎,是他的绝活。我很幸运得到了几位良师的指点,如果我只跟了第一位老师,而没有和第二位、第三位老师学习,那么我看病的水平肯定会受到限制。这也是学徒制的不足之处,所以我说拜师学艺,绝不能马虎。俗话说得好:懵懂教懵懂,一懵俩不懂。师傅堕地狱,徒弟往里拱。

以前的老师带徒弟,大多比较保守。我的几位老师,待我也不保守,所以我也不保守。我在带学生的时候,他们问我问题,我也什么都讲,如果是有心的学生就记住了,有些学生也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不用心的学生,就会一晃而过。跟过我的学生都知道,我知无不言,只要我有空,他们又可塑,问我问题我都会答复。

中医从古代传到现在,有许多好东西都已经失传了。一方面是因为保守,另一方面是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没有人请教,再就是忘了。比如,有些方法,学生不问我,我也就不会去讲,因为上午要出门诊,晚上还要查资料,一天下来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为什么叶天士鲜有著述,只有医案,不是叶天士不会写,而是没有时间写。

后来读了黑龙江中医药大学,让我大开眼界,一跃而进入了学院派的殿堂。听一些高年级的学长说,以前还是中医学院那会儿,附院就有个老师,能把一部《医宗金鉴》倒背如流,别人都称他为“金鉴通”。看病很厉害,学生也不少,你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背一段《医宗金鉴》,告诉你答案。

我发现学院派有它的优势,当然也有其明显的不足之处。

第一,学科设置比较全面,有专业的教材。从中医基础、诊断、中药、方剂、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骨伤科和针灸,等等,分科很细。中西兼并,西医的生理、病理、解剖学、西医诊断,内外妇儿科,都要系统学习。而学徒制,则多以一科为主,甚至只背几本书,理论体系也不够完善。

第二,学生在校期间,可以专心致志地学习。不像做学徒的要给老师打杂,做卫生,抓药配药,端茶倒水,待人接物,事无巨细都要学习。

但学院派也存在不少缺陷。第一是不专,每科都学一点,每科又都不精。门门通,门门松。毕竟要与世界接轨,要全面培养,塑造综合性的人才。这当然也没错,但因此也产生了一系列问题,不少学生都把精力用在了考试上,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学习中医,学生在专业上的广度和深度会受影响。再就是,理论与实践脱节,病历不会写,看病也不会看。有些学生,讲起理论头头是道,论文一篇接着一篇,分给他一个病例,连个感冒都看不了。第三个问题,就是现在科班出身的人,面临着评职称晋级的压力,大半生都忙着提高学历和发表论文,怎么能有时间去关注如何提高临床疗效呢?这就是当前学院派存在的问题。

大约2003年,我去五台山旅游,结识了一位老中医,他每天看病一两百号,在镇上颇有名气。我跟他请教看病的诀窍,他认为,把《医宗金鉴》背下来就够了,何必要看一堆杂书。他说我的学习方法,是省吃俭用地学习,勒紧裤腰带还要买书。正所谓:读书破万卷,百无一用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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